【蒙克】午夜提灯
序列八的小丑捡到了一个序列九的偷盗者
第一章
克莱恩·莫雷蒂从棺材里爬出来的时候,面对的不是绯红的月光,而是一张明显带着紧张神色的青年的脸,以及对方手里高高举起的——铁铲。
他和黑发的青年对视了三秒。
两人不约而同地发出了尖叫,叫到一半克莱恩意识到了不对、迅速翻身而起,试图捂住青年还在发出噪音的嘴,这个动作被对方当作了恶意攻击,挥舞着的铁铲冲着克莱恩的脑门砸了下来——他侧着身体、双脚卡在棺材和盖子的缝隙中、以近乎平行于地面的姿势躲过了致命的一击,这扯动了他胸前还在缓慢恢复中的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样貌狰狞。
克莱恩没时间去管那些儿细枝末节,他靠着‘小丑’的能力快速直起身,在对方尚未来得及挥舞第二下之前将人一脚踹翻在了地上,捂住了青年的嘴。
“不许出声!”他威胁道。
那黑发青年似乎被克莱恩吓到了,僵硬地点了点头。克莱恩夺过他手上的铁铲远远地扔掉,另一只手将青年的双手锁在了背后。他维持着这个值夜者惯用的押送犯人的姿势,一点点、一点点将捂着对方嘴的手指松开。
青年识相地没有继续尖叫,但身体却在发抖,克莱恩听到了对方牙齿打颤的声音。
“你是谁?”克莱恩沉声呵道。
“不要吃我!我不好吃!”青年闭着眼睛胡言乱语。克莱恩有点好笑,一低头却从领口里看到了自己胸口还在蠕动着修复的伤口,顿时一阵默然。
他已经死过一次了……
克莱恩恍惚了一瞬,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危险的时刻,看到了倒下的队长,以及那双锃亮的皮靴……自己大概被当成僵尸一类的存在了吧,被人撞上死而复生的现场,这下麻烦了。
他想了想,对青年说:
“我是人,还有体温,你感觉得到吧?”
克莱恩的态度很温和,或许是被安慰到了,青年渐渐平复下来,声线稳了许多,却还带着一丝儿颤音,整一个被灵异事件吓破了胆的普通人。
“那你怎么会从棺材里爬出来?”
因为我有穿越者外挂……克莱恩默默吐槽了一句,他想说自己没死透被误葬,又猛然意识到死而复生并不是能告昭天下的事情,如果被值夜者、机械之心知道,等待他的一定不会是什么好结局。
必须处理现场抹除痕迹,以及……这个知情人!
克莱恩注意到青年的目光时不时往墓碑上瞟,墓碑上贴着他“生前”的照片,刻着“克莱恩·莫雷蒂”的名讳,刻着出生日期、死亡日期,以及墓志铭。
最好的哥哥。
最好的弟弟。
最好的同事。
克莱恩恍惚了一瞬,旋即就将注意力集中在了阿蒙身上,他还没有时间伤感。
小丑看上去就不是会有“记忆消除”之类技能的样子……必须控制住这个人,虽然对方很无辜……不,半夜三更拎着铲子来墓地,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盗墓贼?
克莱恩飞快地思索着,面上却冷静自持。多次塔罗会上装大人物的经验让克莱恩对‘如何让人不明觉厉并开始疯狂脑补’有着深刻的理解,他冷笑一声:
“这不是你能知道的事情。”
青年闭上了嘴。半晌,他虚弱地开口:
“你,你能放了我吗?我保证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
说得好听,一旦脱离了控制,大概第一件事就是跑去警察局报警吧?至少我肯定会这么做……不能放他离开!
克莱恩以己度人,越发觉得他必须绑架青年一段时间。事实上他自己也没想好要怎么处理这个‘意外’,灭口自然是最简单高效的手段,但暂且不论灭口之后会引发的一系列后续,克莱恩的良心也无法接受因为撞破了秘密就杀人灭口的行事方式。
“姓名?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来墓园?”
“阿蒙。”青年吞咽了一下,“无业游民,来墓园……盗窃。”
克莱恩:“……”
还真是盗墓贼啊!
经过一番亲切友好的交谈,克莱恩大致摸清了这个自称阿蒙的青年的状况:阿蒙就叫做阿蒙,既是姓也是名,他的爷爷叫阿蒙,父亲叫阿蒙,所以他也叫阿蒙。阿蒙自称是活跃在第四纪的那个古老的阿蒙家族的后裔,依据只有他们家世世代代都叫阿蒙这件事。
他有着一头黑色微卷的头发,宽额头,瘦脸颊,眼睛也是黑的,皮肤倒是格外苍白,似乎常年不见阳光,直起腰来的时候比克莱恩高了大半个头。
阿蒙的父母很早就去世了,失去生活来源的他在济贫院生活了一段时间,意外卷入了一场纷争。在那场事故之后,阿蒙发现自己拥有了一些不可思议的力量,同时开始频繁的出现幻觉、幻听和头痛,而偷盗可以缓解这种症状。于是,阿蒙便开始以偷盗为生。
盗墓是阿蒙最近发展的新业务——虽然廷根陪葬的风气并不盛行,但少许收获就能让阿蒙获得一段质量不错的生活,还能减缓那让人发疯的躁郁感,让人获得一段时间的安宁,比起在街上盗窃他人,盗窃墓园明显更加安全稳定。于是每隔一段时间,通常是在满月时,阿蒙会来到墓园、随机掘开一座墓,拿走一两样陪葬品。
而这次好巧不巧,撞上了揭棺而起的克莱恩。
一个野生的偷盗者。
听完描述,克莱恩在心里作出了判断,他勾起嘴角,开了个并不好笑的玩笑:“如果你生活在拜朗,或许现在已经是个富翁了。”
或许是聊天让阿蒙确定了克莱恩是个可以交流的“人”,他放松了不少,赞同地点点头:
“是的,鲁恩人会去掉死者身上几乎所有的值钱物品,只保留一些儿‘承载回忆’的东西,拜朗人可就慷慨多了……所以我可以离开了吗?我发誓我不会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不能。”前公务员冷酷无情。
“那……我们能换个姿势吗?你看,我又打不过你。”阿蒙叹了口气,退而求其次,他的脸已经贴了好几分钟的地面了,就算坐在他腰上的家伙并不重,这个姿势也一点都不好受。
克莱恩慢慢地放松了压制,他想了想,把阿蒙的夹克外套薅了下来,勉强充当捆人的绳子,将阿蒙的双手捆了几道。
然后他清理起了那些不该出现在墓园的痕迹。
包括他推开棺材翻起的泥土、被踢到到一边去的花束,不算激烈的打斗痕迹以及阿蒙趴在地上时留下的摩擦痕迹。中途阿蒙提议清理工作可以由他来做,被克莱恩用沉默拒绝了。在这过程中他挖出了那枚“阿兹克铜哨”,看着沾满泥土的铜哨,克莱恩才逐渐有了自己真的死过一遭了的实感。
在将自己的墓地恢复到与之前一般无二之后,克莱恩押着阿蒙,用了两次灵摆占卜,找到了队长邓恩的墓碑。阿蒙并不安分,几次试图挣脱克莱恩的控制逃跑,但当克莱恩站定在墓碑前、注视着那张黑白照片时,他奇异地安静了下来。
克莱恩看了好几分钟,最终一句话也没有说。他弯腰对着墓碑行了一个哀礼,转身离开。
“那个人……对你很重要?”阿蒙犹豫了一下,问道。
“嗯。”克莱恩情绪低落,“他是我的引路人……是我最尊敬的人。”
“……”阿蒙跟着默哀了一会,“我们要去哪?”
克莱恩沉默了两秒,发现自己身无分文且无处可去——
“你家。”
他理直气壮地说。
阿蒙的“家”位于下街,四面漏风,极其简陋,极其窄小,比起屋子更像是一个储物间。唯一的优点是因为实在太小,他并没有和其他人挤在一起。阿蒙从房间里仅有的一个柜子里摸出水壶,来到公共区域烧了一壶热水。克莱恩坐在房间里的木板床上,终于有时间放空大脑,想想未来的计划了。
首先,他必须找个机会避开阿蒙,去源堡之上做一次占卜,他要弄清楚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是谁设计了这一切!其次,他必须尽快离开廷根,这里有太多人熟悉他了……
阿蒙放了一杯冒着热气的白水在他面前。克莱恩睁开眼,端起杯子道了一声谢。他抿了一口热水,有点烫舌头的温度让他瑟缩了一下,伴随楚痛和灼热而来的是活着的实感,有一瞬间他想流泪,但最终只是眨了眨干涩的眼睛,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明天我们将要离开廷根,你有东西要收拾的话可以现在收拾起来。”
“看也知道我没什么可以带的东西。”阿蒙耸耸肩,站起来走到床边,从枕头下摸出了一个瘪瘪的布袋,从里面倒出了几枚硬币,以及一枚挂着银链的单片眼镜。他自嘲地冲克莱恩笑了笑。
“我的全部家当。”
克莱恩一时间竟觉得阿蒙穷得很亲切……
明天先去银行取正义小姐支付给‘愚者先生的眷者’的300镑,不,200镑足够了,我需要留一些以防备意外……克莱恩·莫雷蒂这个身份肯定不能用了,我必须选择不需要身份证明的出行方式……我得去买一身新的正装,现在这身太显眼了,还有点脏。嗯,还有怀表、皮箱等……要带着阿蒙的话至少不能让他穿着打补丁的夹克,也就是说还得给阿蒙买一身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