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列欧倒是踉跄了几下站住身体:“锄头……锄头!好!好!”
他冷笑着——虽然还在打颤:“我记住了,雅辛托斯。”
雅辛托斯眼神渐冷,看看狼狈爬起的涅琉,再看向克列欧时,才刚刚放柔的眼神变得冷硬:“记住?”
他嗤笑一声:“我还没说清楚条件呢,记得那把锄头上要刻清这么一行字:‘克列欧败于雅辛托斯,特此赔偿’。”
在一片寂静中,雅辛托斯又将目光转向勉强绷着脸,硬着头皮挺直腰杆的督政官:“督政官阁下最好也想清楚赔礼,不仅是给我,也是给被你无礼的行为挑衅的亚基亚德家族。”
督政官张嘴欲辩。
雅辛托斯比了个请的手势:“还是您也想上场?”
督政官的脸扭曲了一下,随后猛转过头,将怒火喷向那群新兵:“都过来!还不走?呆在那里做什么!”
雅辛托斯眯了下眼睛,他还没忘督政官和克列欧的目的,是想设计这群新兵的负责人:“等等。”
“……”督政官忍了又忍,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殿下,您还有什么吩咐?教育斯巴达青年是我的职责,也是权利。”
换句话说,您无权插手。
督政官用眼神表达完未尽的话。
雅辛托斯走到阿卡身边,接过披风披回背后:“我对于督政官你行使权利的行为存疑。麻烦你和他们一起,跟我去见国王陛下。”
“……”督政官的表情阴晴不定,甚至还带着一丝疑惑。
既然有这样的本事,雅辛托斯以前为什么要藏拙?
为什么又选在这个时候不再伪装?
……他是不是察觉到什么……
脑海中转动着万般心思,督政官示意士兵们归营,自己则一言不发地跟在雅辛托斯身后,听到雅辛托斯一边往卫城内走,一边询问那群呆头呆脑的新兵:“负责你们的鼓舞者到底是谁?”
在斯巴达,每个男孩到了十二岁之后,都会被分配给一个年轻成年战士带领。这位成年战士被称为“鼓舞者”,而男孩则称为“倾听者”。
督政官用晦暗的眼神看了新兵们一眼。
被雅辛托斯点名的新兵:“呃,抱歉殿下,我们暂时还不被允许和任何人讨论这个。”
雅辛托斯把一脸“看完好戏,现在接着想怎么逃”的阿波罗拽到身边:“好吧。那你们务必记得告知你们的鼓舞者今天遇到的事情。”
他有点怀疑这群呆头鹅能不能把这话放在心上,于是紧跟了一句:“免得等他回过神,只来得及给你们收尸。”
呆头鹅们纷纷哆嗦了一下,其中一只嘀嘀咕咕:“但他最近忙到根本见不着人影……”
从田野到卫城的路很长,步行到底是要慢一点。
等雅辛托斯带着人走到父亲处理公务的私殿前,他的兄长奥斯已经从门口大步走出,显然刚刚完成和父亲的会面。
迎面遇上雅辛托斯,奥斯的脚步罕见地顿了一下,难得流露出一丝犹豫,但最后也只是冲雅辛托斯简单地点了个头,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雅辛托斯疑惑地望着兄长的背影,还在想什么事能让一向雷厉风行的兄长犹豫,乌纳陛下的近卫官从殿内走出来,对雅辛托斯行礼:“陛下说,督政官的事他已经听闻了情况。”
近卫官分别对督政官和新兵道:
“请督政官先回去,明早前往议事厅,对两位陛下解释自己的行为。”
“新兵也回到原本的受训地点,在未经鼓舞者允许的情况下,可以拒绝任何人的调遣。”
督政官的表情一时变得有些懊恼,带着几分烦闷转身离开。
等到最后一个新兵也小跑着走远,近卫官对雅辛托斯做了个邀请的姿势:“请雅辛托斯殿下入内,陛下正在等您。”
雅辛托斯举步欲进,顿住,扭头看看阿波罗和阿卡。
经过今天这么一遭,雅辛托斯并不放心让阿卡独自站在外面等候,至于随时想偷溜的阿波罗,就更不可能了。
他果断决定使用特权,一手一个抓住阿波罗和阿卡:“他们是跟我一起的,有什么问题找我父亲去。”
将士兵“黑劳士不允许进入私殿”的阻拦抛在身后,雅辛托斯带着两人闷头大步闯进私殿,几近小跑地冲进父亲房间后,以最快的速度“啪”地甩上房门。
士兵在门外:
“嘭!”
“噢!”
雅辛托斯松了口气,抬起头,和房间内另一道视线撞了个正着。
宽敞的木桌后,坐着一名五十岁上下的男子。
他有着和雅辛托斯相似的面容,但五官看起来更加温文尔雅,乍一看比起将军,更像一位智者。
但如果以貌取人就错了,那双比起雅辛托斯,和奥斯更加相似的深蓝色眼睛锐利而气势逼人。
乌纳陛下坐在桌后,安静地和自己的小儿子对视:“……”
阿波罗紧张地咽了下口水。
即便五官、气质全然不同,但他面对乌纳陛下,莫名觉得乌纳的气势特别像偶尔上奥林匹斯山参加议事的冥王哈迪斯。
房间内一时陷入静默。
又过了须臾,乌纳陛下才缓缓开口:“……你告诉过我,你喜欢黑劳士,但从没说过你同时喜欢两个。”
乌纳陛下的蓝眼睛在阿波罗和阿卡身上扫过:“没有置喙的意思,但作为父亲,我更倾向你选择这个黑头发的。”
作者有话要说: 乌纳:爸爸更喜欢你这个对象,你觉得呢
第七章
阿波罗:“……”
不像雅辛托斯,他并不了解这位陛下的脾性,只是凭借第一印象,将乌纳陛下归类为和哈迪斯差不多不苟言笑的人。
没想到对方一张嘴,却抛出这么一段话,活像看见哈迪斯突然搭错神经,关心宙斯和赫拉的夫妻生活是否和谐。
阿波罗满脸见鬼,瞪着乌纳陛下没有丝毫笑意的脸,几乎怀疑自己是幻听。
雅辛托斯也卡壳了一下,无语道:“您误会了,父亲。我只是担心他们在外面不安——”
“我不感兴趣。”乌纳陛下打断,双手搭在桌上,指尖相抵,“在你兄长来之前,我正在和元老院的人谈话。”
他直接切换到下一个话题,好像真的已经对上一个话题失去了兴趣。
雅辛托斯早已适应这种跳跃性的对话,顺着父亲的话问:“谈什么?”
乌纳陛下:“很多。比如奥斯已经三十岁,为什么还不成家。你怎么总为了维护黑劳士,和自己的同胞过不去。你那么偏好收希洛人做自己的情人,斯巴达难道没有好姑娘、好小伙?你到底还能不能成为一名合格的国王。”
除了头一句,一直在被集火的雅辛托斯:“……”
这群元老的嘴怎么这么碎?
雅辛托斯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保持虚假的微笑:“这么不放心,不如请他们考虑换个王储?”
乌纳陛下没搭话。
他们两人都心知肚明,比起让雅辛托斯登上王位,元老院更不能接受更换王储。
亚基亚德家族的上一代颇为好战,只有乌纳陛下的父亲活过了五十岁,留下唯一一个子嗣,也就是乌纳陛下。
乌纳陛下没有兄弟,也没有姐妹,于是他的两个孩子,成为唯一的选择。
而长老院宁可忍受雅辛托斯的叛逆,也不可能接受让奥斯这个混血登上王座。
乌纳陛下突然问:“你为什么和督政官、克列欧对上?”
“?”阿波罗奇怪地看着乌纳陛下,这话问的好像雅辛托斯不该这么做一样,他们父子之间似乎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共识。
没有给雅辛托斯回答的时间,乌纳陛下低下头,摸出一枚徽章,丢到雅辛托斯面前:“既然打算不再藏拙,那就按照规矩,参与今年的试炼。”
阿波罗猜不透这对父子打的什么哑谜,又不好在这种时候去戳阿卡,只好偷偷瞅了阿卡一眼。
只见阿卡正微蹙着眉头,凝视雅辛托斯的后背,修长有力的手搭在金腰带上悬挂的那些小包囊上,指尖一下一下地将袋口拨开,又盖上,拨开,又盖上。
阿波罗瞪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这可能是阿卡下意识的动作,或许阿卡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但不论是神情,还是动作,阿卡的表现都让阿波罗差点以为这“试炼”不是好事,可雅辛托斯却眨了眨眼,眼底漾出一丝真实的笑意:“谢谢。”
乌纳陛下:“你——”
雅辛托斯摩挲着徽章表面印刻的Λ纹:“我明白,父亲。请放心,我会在试炼中为家族争得荣光——”
乌纳陛下盯着雅辛托斯,说完后半截话:“——记得收敛一点。”
雅辛托斯:“……”
乌纳陛下似乎隐约抽了下嘴角:“和你一起参加试炼的,都是未来斯巴达的战士。我不希望他们还没上战场,就对盾或者矛或者其他武器心生抵触,甚至连盔甲都不愿穿。”
阿波罗忍不住偷偷瞄向乌纳陛下,严重怀疑这位陛下也是过来人。
但乌纳陛下说完这段话,就低下头,将目光投注在公务上了,随意地对雅辛托斯摆摆手,示意他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