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比特疑惑地打量这个狭小的窗洞,阿波罗扒在窗口的样子,就像被困在这里一样。
人在出过糗以后,总会希望身边的人也倒霉,丘比特的眼睛缓缓亮起:“你该不会是——”
“不,你小声一点,”阿波罗用气音打断丘比特的话,“别让亲爱的雅辛托斯知道我藏在这里,他一定又会热情地扑进我怀里,索求无度。哦,天,他真是太黏人了。”
如果说阿波罗跟雅辛托斯相处这段时间,学到的最大本事是什么,那肯定是鬼扯和演戏。
在说这段鬼话的时候,阿波罗的脸色连变都没变过,讲得跟真的一样——如果不看他缓缓跪下的膝盖的话。
不得行,这段话说得他打心底里发虚,虚得他腿软站不住。
丘比特看着他一截一截矮下去,狐疑:“真的假的,那你干什么跪下。”
阿波罗诚恳:“说不来也不怕被你笑话,这几天被雅辛缠得有点虚。但这都是甜蜜的折磨……”
“……”丘比特的脸色顿时臭得活像不小心吞了什么恶心的东西。
没什么比在仇人面前出糗、仇人还炫耀自己过得特别好更叫人气得牙痒痒。
本来他还想解除神力,现身叫嚷一番,好让困住阿波罗的人误以为阿波罗想要逃走,但现在……
丘比特黑着脸,牢牢地把嘴闭上。
喊啥?把阿波罗的爱人喊来在他面前展示恩爱吗?
阿波罗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的大脑空前加速运转,口中却以咏叹的语调滔滔不绝地表达对雅辛托斯的深爱:“哦,我亲爱的丘比特!我想,世上再没有第二个人能像雅辛一样,让我这般心动了……”
口中爱越深,膝盖跪越软。
阿波罗顶着满脑袋的冷汗飞速思考:连我都被雅辛用一滴眼泪放倒了,这矮豆丁肯定搞不过雅辛。
天!那照这么说,即便我能让丘比特把我的姐姐喊来又有什么用?阿尔忒弥斯的神力和我水平差不多,还不是一滴眼泪的问题。
阿波罗一时愁眉苦脸起来,配合他“爱人精力旺盛,我好像有点撑不住”的人设,倒是异常贴合。
谁能想到呢?当初在山林中初见雅辛托斯时,他还以为是找到了一个美好的人类情人,结果却是一头凶兽,一个强盗,一个烫手山芋。现在他想要摆脱这烫手山芋……
可谁又能把他救出苦海啊啊啊!!
阿波罗在脑中抓狂薅头,思绪千回百转。
他在心里把奥林匹斯众神按实力排了个序,宙斯首当其冲。
阿波罗稍微想象了一下万一宙斯得手的场景。
“嗬——”他猛地吸了口气,痛苦地捂了捂胸口,差点没心梗死。
不行不行,那他宁可在这小黑屋里蹲一辈子,守着雅辛托斯这颗他拱不到的白菜,也不能让宙斯拱了!
那诸神之中,又有谁有这个实力,或许可以暂时拖住雅辛托斯,又不那么见色起意?
阿波罗左思右想,心中逐渐有了人选。
他清咳一声,无比自然地将话题滑入自己的引导方向:“……唉,丘比特。你常和我争执,说你的箭才是最无敌的。但我爱雅辛托斯,这份愿为他献出生命的爱意,却和你的爱神之箭无关。”
阿波罗用眼角的余光观察丘比特的表情,果然看见丘比特被激怒,肥嘟嘟的短翅膀炸起毛,赶紧抢在丘比特开口前道:“即便是当年,我被你的弓箭射中,疯狂地爱上达芙妮的时候,我也不曾像现在这样。”
“我以前从未患得患失,但现在,我时常在夜晚惊醒,梦中是雅辛托斯转投他人怀抱,这梦令我痛苦到不能呼吸。我想,如果真有这样一天,我一定会痛苦得恨不能死去。”
“这一切,难道还不能证明真正的爱情,比你的爱神之箭更加强大百倍吗?”
阿波罗的语气逐渐变得不屑和鄙夷:“说到底,还是你不行。”
丘比特大怒:“你胡说!”
“难道不是吗?我和雅辛托斯的爱情就证明了这一点,”阿波罗偷偷挪动了一下膝盖,跪得有点麻了,“别的不提吧,我就举个最简单直白的例子。冥王哈迪斯,你的箭能够融化冥王万年不化的冷硬的心吗?神王宙斯身边有神后,海神波塞冬身边有海后,只有冥府的后位空悬,你敢和我打赌,能用爱神之箭为冥府找一位王后吗?”
“怎么不能!”丘比特脱口而出。
丘比特也是被情绪冲昏了头脑,话说完了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事的难度。
但仇人当前,丘比特梗着脖子强硬道:“即便是冥王哈迪斯,也不过是我一箭的事!你就给我等着吧!”
阿波罗嗤笑一声,傲然看了丘比特一眼:“谁要等你?我在等心爱的雅辛找到我,和我再赴爱河。看见这条红披风了吗?这就是雅辛三天前送给我的定情信物。”
——其实并不是,这只是雅辛托斯换下的旧披风。
当时阿卡送了雅辛托斯一条新披风作为礼物,雅辛托斯当场就给换上了,恰好他初来乍到没有床铺也没有被子,雅辛托斯表示“懒得准备新的”,就顺手把这条弃置不用的旧披风丢给了他。
昨晚他盖上这条旧披风入睡前,还悲愤地拿腿猛蹬了一会泄愤,被雅辛托斯评价为“狗蹬后腿”。
但这些真相丘比特又不知道,阿波罗炫耀得非常趾高气昂。
“……”丘比特气得脑瓜子嗡嗡的,差点从空中栽下来。
这太阳神是不能要了,要不是他的箭是爱神之箭,不是死神之箭,他恨不得……哎,等等。
丘比特的眼珠骨碌一转,想起阿波罗之前的话。
“……梦中是雅辛托斯转投他人怀抱,这梦令我痛苦到不能呼吸。我想,如果真有这样一天,我一定会痛苦得恨不能死去。”
丘比特恶向胆边生,顿时生出一个邪恶又绝妙的主意:对啊!如果,他能让阿波罗所痴迷的这个“雅辛托斯”,成为哈迪斯的冥后呢?
他的嘴角顿时咧开了,嘿嘿一笑,扑棱起翅膀,居高临下地看了阿波罗一眼:“等着吧,你将会为今天对我的挑衅而后悔!”
虽然这件事听上去有点风险,但他所要做的,也不过是将爱神之箭分别射进雅辛托斯和哈迪斯的胸膛。
哈迪斯比较难蹲,平时不轻易离开冥府,但这个雅辛托斯,听阿波罗的语气,现在好像就在屋里吧?
丘比特转身飞出老远,装做自己已经离开,这才猛地一个疾转,呲溜钻进远方一处正对前院的草丛里,悄悄抬头,望进大门,想找到阿波罗口中那个“金发更胜阳光、美貌连阿芙洛狄忒都甘拜下风”的雅辛托斯。
哼哼,到时候,他就用这支金色的爱神之箭,射中雅辛托斯,让雅辛托斯对哈迪斯爱的死去活……来……
丘比特的呼吸在不知不觉中静止。
月光照进木门,正对大门的厅堂中,火光跃动。
皎洁的月色与温暖的橙火,在中央落座的那人身上交织出奇异的对比色。
一冷一暖的色彩在他的脸上勾勒出惊心动魄的美,超越了性别,超越了种族。
这种震撼类似于不经意间窥见无边夜色中迸裂出的一抹银色月光;无心远眺,却眺望见漫漫荒野中燃起的一缕划破黑暗的火;像看到有人将天与湖揉做一处,洁白的盐与漫天飞云相连。
丘比特在母亲美神阿芙洛狄忒的身边长大,从未想过世上还会有比母亲更美的存在,但当他将目光落在雅辛托斯身上时,他的心头甚至蹿上一丝想将其私藏的不舍。
恍恍惚惚回过神时,他甚至想冲上去摁住坐在雅辛托斯身边的两人,把这两个家伙的脑袋往桌面上狠撞一下,然后质问你们是不是瞎?为什么能在这样的美貌面前安之若素,谈笑风生?
丘比特默默地从草丛离开,同时将自己之前的计划画上一个大大的叉。
射什么爱神之箭,像亲爱的雅辛托斯这样的存在,就应该吃铁石心肠的铅箭,一个人独美,谁也不爱。
呸!这卑劣的阿波罗,居然还想将这样美好的存在私藏,亲爱的雅辛合该成为整个世间的珍宝!
至于哈迪斯嘛……丘比特琢磨着,虽然难蹲,但冥王也不是一直都不出门,他就在冥府的门户蹲守着,等哈迪斯一出来,他就射金色的爱神之箭,然后给雅辛托斯射铅箭。
哼哼,就让哈迪斯爱而不得,他还不信了,冥王会允许自己都得不到手的爱人,被阿波罗染指?到时候阿波罗还是得受到两倍的伤害。
丘比特满意地点头。
计划虽然发生了一点微小的变化,但问题不大,问题不大。
第二十章
有些话在肚子里藏久了,乍一揭开盖子,很难刹得住。
艾芝和诺姆就处于这种异常亢奋的状态,他们对于小浴间窗口发生的事情毫无察觉,直到阿卡披着月色归来,才意犹未尽地停下话头:“怎么这么快?就送完猪回来了?”
雅辛托斯已经被这两个碎嘴子吵了一晚,能保持礼貌微笑都是给面子:“是。你们差不多该走了吧?不需要回家做准备?”
他一边说,一边起身,走到卧室门边斜倚着:“反正我是准备做按摩了,恕不远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