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重了?”卡俄斯被雅辛托斯的蹙眉弄得有些迷惑,抬起正在按摩的触手,“应该不会?”
百来年都是这么按过来的,他早就驾轻就熟,不存在失手的可能。
雅辛托斯调整了一下表情,用轻松的语气道:“没,就是想着你按摩的技巧这么炉火纯青,要是我在奥林匹克赛场旁边开个按摩室,那么多触手一天下来能赚多少钱?不过想想又觉得照常价收费有点亏,这不得提价……嘶,疼疼疼。”
他捉着肩头的云絮搓揉了一下,嘴里总算漏出几句好话:“我其实是在想……以后看到这些旧伤疤,都记不起怎么痛的,光记得你帮我按摩时的舒服怎么办?”
那他岂不是好不容易弥补了有关斯巴达的遗憾,又得花同样长的时间,去铭记另一种遗憾?
卡俄斯没听出雅辛托斯的未尽之意:“没什么好怎么办的。只要你想,我一直都在。”
黑暗之中,卡俄斯的声音很低,很沉,其实语气并不强烈。
他似乎并不把这当做一句承诺,更像是闲聊间无意中带出的内心想法,或许自己都没注意到这有什么大不了。
紧跟着他就收回触手,自然地聊起惯常的话题:“塔尔塔罗斯说,最近人间似乎遇到丰收年,贡品比较多。你想要什么?”
雅辛托斯过了一会,才动了动身。
他想着,就冲卡俄斯刚刚那句话,好歹他也得迈出尝试的一步,试探一下。
就算下定决心逆转时间,也不代表就得跟卡俄斯就此分离吧?这计划其实很灵活,如果卡俄斯愿意,他们大可以在这里先解决了命运,再一块儿回溯时间,说不定……
说不定,那些美满的画面,他尚有机会看见。
他强制自己在这种充满感性的冲动中维持理智,比如提醒自己不能把话问得太直白,别将备用计划全盘托出。
毕竟他的那份备用计划作为底牌,能生效的关键就是保密,放到明面上的可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金线和金梭被存放在另一个单独辟出、专门用于研究的角落。
此时周围一片黑暗。
雅辛托斯的手不安分地划拨了几下,在云层间一阵摸索,用惯常支使卡俄斯时的语气,懒洋洋地拉长的尾音问:“酒呢?你不是说深渊里才掉了酒进来,藏哪了?”
塔尔塔罗斯送过很多贡品,但酒是一次都没送过。毕竟人类献祭酒的方式和其他食物不同,要么是最终进了自己的肚子,要么是撒向大地,这壶酒据说还是冥界里哪个酒鬼从深渊上方过,意外掉下来的,只剩下小半壶。
这种描述让雅辛托斯很难不想到赫拉克勒斯,也不知道他捻散喀戎重受九头蛇毒的金线后,对方的酒瘾戒没戒,喀戎现在怎么样。希望他能顺利拔除命运这个扎根深厚的顽毒,届时不论与不与他们再见,他都能毫无负担。
雅辛托斯胡思乱想着,嘴上倒是没歇:“这是不是你第一次喝酒?我教你,酒可是个好东西,希望以后……嗯,希望以后还能常喝。”
他话里有话,不过卡俄斯的注意力都在替这位光动口不动手的懒鬼开瓶、兑水、摇匀上。
完成了一切也没见某人自觉点来端酒盏,某位至高神·现巨婴保姆顿了顿,好脾气地将酒水送到某位已经闭上眼睛等服侍的前任王储嘴边:“下次让塔尔塔罗斯多注意。”
“……”雅辛托斯微睁了下眼睛,嘴唇蠕动了一下,到底还是克制住,没将直白的解释说出口。
他缀饮了几杯,不知是不是因为距离上一次喝酒过了挺长时间,他感觉有些醺醉,心里也滋生出几分难过。
难过于有话不能和卡俄斯直说,难过于身上的担子太多。
他没有抱怨这些担子的意思,只是突然对卡俄斯生出几分歉意,歉疚于他必须把责任排在卡俄斯前面。
其实反思起来,他不能说卡俄斯不重要,但在他心里,排在爱情前面的太多。
比如斯巴达,比如对珀耳塞福涅、赫拉克勒斯、小塞壬等的承诺。
他无法评判这是错的,但也不能说这就正确,只是这就是他的性格,已经刻在了他的骨子里,让他放下这些只管和卡俄斯你侬我侬?他做不到。
但他到底还是无法轻易就切换状态,把卡俄斯当做需要防备的人,说出那些委婉的试探的话,于是张了张嘴后,他岔到了别的话题上:“你把金线拿来,我想再捋捋拔除诸神身上寄生体的计划。”
“你已经梳理了很多遍,”卡俄斯有些不大乐意,“我不会说有我在这些计划没必要……但现在不是你的休息时间?”
雅辛托斯斜撑着额头,像个皇帝似的支使:“去拿。”
“……”行,卡俄斯认命地给某位皇帝当跑腿。
那些金线很早就被雅辛托斯单独挑出来,放在补好的果篮里。
果篮把手上挂着一个小册子,里面记录了雅辛托斯趁着研究间隙,钻研出的如何利用各神间的关系巧妙制衡的方案,保证不论哪些神明同时撞到一块,他都能有相应的周旋策略。
这本本子起初很薄,后来随着方案的增多逐渐加厚,以至于卡俄斯都生出一种微妙的感觉,一半是啧叹于不怪命运、哈迪斯会栽在雅辛托斯手里,另一半是觉得这些计划注定无用武之地,多少有些遗憾。
百余年的时间,足够雅辛托斯给每个神明都编上几十来条应急机制,命运给所有神明编织的轨迹,他也专门整理成册,好决定用什么手段拔除寄生体、拔除之后如何处理后续。
而每次看到这些记录在册的轨迹,雅辛托斯在蜜罐中泡得有些柔软的心,都会重新变得坚定起来。
【奥林匹斯十二主神之一:火神赫菲斯托斯
因天生的容貌,命运讥笑他,自己甚至没动手,世上居然存在这么丑的人,真是难能可见,一定要给他充满戏剧性的人生。
比如亲生母亲被他丑得吓晕,将他扔下悬崖。
比如他的妻子不忠,会正大光明地给他戴绿帽。
比如就连被他赐予庇佑的“幸运儿”,也会在得到“庇佑”后和他一样瘸腿。
但作为补偿,他会拥有常人无法比拟的幸运。
他会在跌落悬崖后被人收养,此后他打造的每一件作品都将是威力无比的神器。
他将会在成年后成功向母亲报仇,并替自己夺回奥林匹斯十二主神之一的位置。
他的妻子虽然对他不忠,但却是世间最美的女子。
没有交心的朋友,没有贴心的妻子,没有慈爱的父母……
他会终生孤寂,但他拥有幸运。】
第一百五十二章
【奥林匹斯十二主神之二:爱神阿芙洛狄忒
命运认为,自己是公平的。
好比阿芙洛狄忒,既然拥有天生至美的容颜,总该付出点什么作为代价。比如爱情和婚姻。
她将被宙斯指婚,作为一项补偿,嫁给他丑陋的儿子火神。她有自己的爱人,却因此无法正大光明地与其相守终生。
命运认为这达成了一种美妙的“平衡”:火神得以拥有一个美丽但不忠贞的妻子,在自己的故事里达到了“公平”。阿芙洛狄忒为自己的至美容颜付出了相应的代价,这代价支付得同样合理又公平。
祂管这叫做一箭双雕,并为此允许命运三女神不做纺织、休息一天,作为对这绝妙安排的庆祝。】
【奥林匹克十二主神之三:战神阿瑞斯
这是一个英俊、伟岸、很有情义的男子,身上的热情令美神阿芙洛狄忒也一见倾心。两人互生情愫再顺理成章不过。
但命运一向不会满足于这样顺当的故事情节,祂认为这里面有很多可以进行艺术加工的余地。
比如说,让阿芙洛狄忒被迫嫁给另一个男人,为他们的恋情增添一点点小波折。
再比如,像这样一位强大的战神,却会三不五时地被一些宵小之辈戏耍,不得已等待他人来救援,从救美的“英雄”,变成狼狈的被救者。
情义和热情,都是难以定量的词汇,命运认为完全可以往极端的方向再推几步:让这位战神时常因为过度的、难以压抑的热血,冲动地发起不义之战;让他时常被情义所蒙蔽,成为他人手中的刀,只知成全情义,忘却顾全大局。
这样一来,一个有着鲜明的性格瑕疵、更容易让人记住的作品就完成了。】
【奥林匹克十二主神之四:农业女神德墨忒尔
自诞生以来,命运创作的“作品”不计其数。
其中仅有很少的一部分能让祂骄傲,有三成的作品祂觉得只能勉强算能过得去,更多的则是平淡无味,写完就不想回看的。
德墨忒尔的故事介于勉强过得去和不想回看之间,毕竟被宙斯占有的女神太多了,唯一让命运觉得有点看头、戏剧矛盾比较足的,在于祂为德墨忒尔的女儿也安排了被宙斯觊觎的戏份。
愤怒的、想要保护女儿的母亲将女儿藏进深山,防住了宙斯,却没防住丘比特的金箭与哈迪斯的抢夺,这是否寓意着智者百虑,必有一疏的道理呢?
不管怎么说,命运还是决定别在德墨忒尔身上投放太多神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