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哪门子歪理。
卡俄斯本想反嘲回去,但看看雅辛托斯被汗浸湿的衣裳,还是配合地提出话题:“毒在金箭上,你怎么中毒的?有人拿箭射你?”
“自己划的。”雅辛托斯勉强翻了个身,“真要说,还是得从之前那朵金花说起……”
长篇故事终于推销出去,说书人雅辛托斯非常满意。
或许是他的歪理确实有效,又或许纯粹是他已经习惯了这种在疼痛下调整状态的方式,等他讲到“小姑娘也不知道什么毛病,堂堂冥界王后就喜欢缝衣服”时,当真稳住了呼吸,甚至恢复了一部分劲头,手臂撑着云絮坐起身:“算了,我也没什么好抱怨的。毕竟从侧面来说,我也算是受益者,打从那会儿起,衣服就没断过,连花冠她都抢着一手包办了。别的不提,就这免费提供了几百年衣服的情,我不得承一下?”
雅辛托斯顿了一下,又很自然地道:“对了,说起这个,我也得给你道个谢。在此之前……还没人在我受伤时一直陪着,一般都是我缓过点劲儿了自言自语。我可能不太习惯,一开始语气不好,你别介意。”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雅辛托斯打从进深渊来就没说过几句人话,冷不丁突然说了点好话,卡俄斯几乎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至于一开始语气不好……讲实话,卡俄斯觉得那句“死不了”还不如之前雅辛托斯阴阳怪气的那几句“你活得久,见多识广”噎人。
这份受宠若惊还往后延续了挺长的一段时间。
缓过劲后,人类就站起身,跟他一边研究怎么应对和命运之线融合在一起的九头蛇毒,一边继续说未讲完的故事。
他突然发觉,对方如果真的有心取悦一个人,是可以格外轻松幽默的,即便有些冷幽默暗含嘲讽,但一旦嘲讽的对象变成命运,这幽默就变得令人愉悦且轻松起来。
——虽然他心知这多半是因为对方被不受控的肌肉耽搁,无法亲自动手研究,只能指望他代为动手帮忙,才如此勤加讨好,以防止他再被一两句话气跑。
雅辛托斯不吝啬向卡俄斯分享自己的下一步计划:“等到九头蛇毒液的问题解决,我准备再试试能不能给金箭附着类似的‘特别属性’。”
他很早之前就仔细检查过了,金箭毕竟是一个死物,想为它编出“命运”并不可能。
命运为金箭附加的法则,其实就是按照雅辛托斯这种编织“特别属性”的方法附加上去的,这其实就是他最开始进行试验研究的第一手材料。
“比如牺牲它针对‘所有人起效’的属性,转化为‘将所有威力凝聚为只针对某个存在起效’。”雅辛托斯一边斟酌,一边道,“我怀疑最初祂就是这么把原本威力强大的金箭削弱成现在这样的——把针对个人的威力平摊,转化成对所有人起效。”
所以如果他操作正确,指不定真能将金箭逆转回能让命运心生忌惮的原始状态。
那就只剩下一个问题。
按照卡俄斯所说,命运会将自己散布到心爱的“杰作”身上,从“杰作”身上汲取力量。
这导致即便是原始状态的金箭,也无法斩草除根,所以他还是得想法子揪除掉绝大部分的寄生体。
如果有卡俄斯的帮忙,这点当然不难达到,但他一向不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总要准备一个后备计划。
这个计划得为他争取更多的时间来揪除寄生体……
雅辛托斯顿了一下。
按照金线能给金箭这种死物附加属性的特性来看,时间呢?
时间算不算死物?如果他能回溯时间,是否能为自己争取到更多的机会?
这想法让雅辛托斯产生了一瞬的心悸。
他无法不为此怦然心动。
他表现得再强大、再坚不可摧,终究是肉.体凡胎的人。
一个褪去一切伪装,会痛、会疲惫、会流血的普通人。
而是人,总有私心,总有自己的逆鳞。
曾经他的逆鳞是斯巴达,只是在时间与命运的摧残下,这片逆鳞被生生拔去,只余空荡。
诚然,他不会让这成为命运勒索他的把柄,但如果真的有机会……
“……类。人类。”卡俄斯的声音传入耳畔,唤回雅辛托斯的注意。
“嗯?”雅辛托斯收敛了一下神情,佯做轻松的挑眉。
卡俄斯现在看雅辛托斯露出轻松的神情都心生狐疑,怀疑这人是不是又在逞强,忍了一会后,还是不轻不重地劝了一句:“何必把自己逼得这么紧。”
“……”雅辛托斯琢磨了一会卡俄斯这没头没脑的一句在说什么,刚刚他没错过什么对话吧?他逼自己什么了?
雅辛托斯寻思了一会,决定就字面意思,给卡俄斯一个官方式的正能量回复:“责任这个东西,总得有人担。我多担一点,别人也能轻松几分。”
卡俄斯显然并不知道搞政治的人嘴上有多会说,沉默片刻后:“……那那根金枝呢?也是责任?”
雅辛托斯再次愣了一下,不知道逼自己又是怎么跟金枝扯上关系的。但要说金枝是责任……
他哂笑一声:“那其实也算是我的私心吧。”
在此之前,他大约是潜意识里想着,自己的逆鳞已经被命运这个不做人的狗东西拔走了,怎么着他也得在能力范围内,替珀耳塞福涅护下她的。
那根金枝,在寻常人眼里看着或许没什么意义,毫无价值,但在他和珀耳塞福涅这些当事人心里,却是信念,是象征。
如果它能送到德墨忒尔的手上,那一定寓意着春风已至,长夜破晓。
而他将此信念存入眼中,从此前路万水千山,千难万险,他终将踏破夜色。
第一百四十八章
也不知道是哪个步骤出的问题,命运金线和九头蛇毒液愣是被雅辛托斯融合得难分难舍,想解开比两人设想得都要麻烦。
雅辛托斯研究了几天就丧失耐性,简单粗暴地给卡俄斯提供的解毒剂也附着上命运金线喝下肚,美名曰“以毒攻毒”。
他倒是走运,毒液真的开始缓慢消退。就是过程不大美好,毒性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大爆发一次,预计得持续到完全根除。
这段过程并不短暂,如果某位患者配合,指不定能在期间找到轻松解决的方案。
然而这位患者显然很有主见,振振有词的歪理能气死所有医者:“为什么浪费那个时间?你就做一个基本的算术,我因为毒性爆发不得已得歇息的时间加在一块,能有耗费时间找那什么无痛治愈的方案浪费的时间长?行了行了,就这么凑合凑合得了。”
卡俄斯被雅辛托斯的“凑合凑合”气得当场抽离神识,甩袖离开。飘到塔尔塔罗斯身边时,这位地狱之主正在对越狱未遂的囚犯施刑。
虽然有一道门隔着,卡俄斯并不能看清里面的情况,但单听囚犯变了调子、不断含混求饶的凄厉惨叫穿透厚实的门传出来,也能想象到塔尔塔罗斯施加的刑罚有多么严苛。
塔尔塔罗斯很意外在这时候能见到卡俄斯,用眼神示意稍等片刻后,抬手叩了叩门:“下回还越狱?”
“不……啊!!!!求求你,不……”囚犯的惨呼声低了下去,大约是已经晕厥。
塔尔塔罗斯轻啧了一声,往门边木板上标记了个符号,才转身:“怎么?有事?”
和卡俄斯相处的久了,塔尔塔罗斯多少也知道一点卡俄斯的性子。有的时候就算有事,对方也没那么快回复,所以塔尔塔罗斯便顺道扯了点闲话:“对了。之前你问我的禁制用的怎么样?后来补了没?”
其实就往常来说,他的话并不多,跟卡俄斯也就半斤八两。但两个闷葫芦里,总得有一个先开口,他和卡俄斯在一块,很明显只能是他先开口,硬着头皮做活泼的那个闷葫芦。
卡俄斯还在思索要不要跟塔尔塔罗斯控诉雅辛托斯的行为,闻言微愣:“补什么?”
“?”塔尔塔罗斯也愣了一下,“你不是说那人的魂魄快散了——你没听到过警报?”
卡俄斯不自觉地在心里皱了下眉:“听过。但为什么要补?”
他其实不大喜欢听到“警报”这个词,这会让他回忆起雅辛托斯每一次毒发时,禁制通过神力的连接传过来的长久的、尖锐的鸣响。
那声音总能让他格外烦心,偏偏某人死猪不怕开水烫,就是不乐意施舍给自己的身体一点时间或者注意,反倒衬得他皇帝不急太监急。
“??”塔尔塔罗斯更加困惑,“听过你怎么会不明白为什么要补?”
他耐下心详细解释:“我们的神力对于亡魂来说太过强悍,所以我提供的那种禁制,其实并不牢固,就像是一层单薄的气泡,里面的亡魂溃散后撞击在气泡上,形体能够在此期间重新恢复凝实,但被撞到的气泡也会因此而破掉。你既然说听过警报,那你手上的那个亡魂应该溃散过至少一次吧?难道你看到禁制破裂,就没想到要补?”
卡俄斯:“……禁制没破。”
“怎么可能?你才说了听到警报——”塔尔塔罗斯顿了一下,意识到一个并不太可能的可能性,“他……警报响了,但是魂魄没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