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辛托斯使用的那种草药难得有效,但配方只掌握在阿波罗神殿的祭司手中,每年制作完成后平等地分配给每一个斯巴达人,即便是乌纳陛下,按照规矩也只能多拿一份。
因为雅辛托斯的训练,乌纳陛下早已经将今年分得的药全给了雅辛托斯,即使现在去借,乌纳陛下也拿不出药来。
雅辛托斯的目光落在阿波罗身上,停留片刻,眼睛一眯:“你真感到对不起?”
阿波罗连忙点头。
“很好,”雅辛托斯拖长声音,“我刚想起一个地方,有着源源不断的草药,甚至还能拿到配方。”
阿波罗反应慢半拍地道:“哪——哦!”
哪里有源源不断的药草,还有药草的配方?
——阿波罗神殿。
·
午夜时分,祭司完成最后一次祷告,将神殿的大门半掩上。
顺着幽长的回廊,他来到专门为祭司准备的休憩处。
休憩处面积不大,简单分了几个房间。走进屋里,已经有几个同伴安顿下,正坐在床边交谈:
“所以克列欧殿下来的时候,你不在?那你也没看到他一脸见鬼的模样,对我嚷嚷那套重甲里有邪祟,让我用圣火驱走它?”
“什么邪祟,我听说那套重甲可花了克桑陛下不少钱。”
“没错,我不觉得面对一套普通的盔甲,阿波罗会显灵。那玩意儿进了熔炉,没了就是没了。但克列欧殿下根本不听我劝,自己动手把盔甲给推进火里去了。”
“啧,那听起来被邪祟附身的更像是克列欧殿下。这么晚了闯进阿波罗神殿,就为了废掉一套重金换来的重甲。”
“可不是吗?但后来我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克列欧殿下离开后,隔壁老列欧家的儿媳妇来给他送夜宵,她的丈夫是一个士兵,才结束任务从军营里回来。听说这事已经在军营里传遍了——我们一直认为风流、一事无成的雅辛托斯殿下,原来是在藏拙,今晚在督政官的见证下,狠狠打败了穿着重甲的克列欧殿下!我想,克列欧殿下想摧毁重甲,并不是因为那里面真的有邪祟,而是被雅辛托斯殿下打怕……哦阿波罗在上!那是什么?!”
祭司们的讨论被大殿处传来的耀眼光芒打断,他们几乎瞬间从床上弹跳起来,面朝光明大脑空白了一阵,身体先于理智地撒腿奔向大殿。
只见高大的阿波罗神像头顶,一团煌煌然不可直视的光踞坐其上,将整座神殿照耀得宛如白昼。
“哦,阿波罗啊……”其中一个祭司先是下意识地感叹了一声,然后猛然反应过来,“天!是光辉伟岸的阿波罗啊!”
祭司们一时慌乱了,他们虽然笃信神明,但这辈子何曾见过神迹?有的噗通一声跪下,有的跌跌撞撞地跑向供桌,将祭品高高举起。
雅辛托斯提溜起大为感动、当场就想张嘴的阿波罗:“你想干什么?”
“……”阿波罗被掐着后颈,两脚悬空,连动都不敢动一下,惊恐地转着眼珠子往下望。
阿波罗神像高达七八米,下面还有两米高的底座,站在神像头顶往下望,地面看起来是那么遥远,掉下去一定死的很难看。
雅辛托斯在阿波罗脸侧耳语,“你以为我是来带你接受祭拜的?”
阿波罗的眼泪都要出来了,悲伤地看了眼底下乱成一团,全然不知自己真正信仰的神明正被人挟制的信徒:“其……其实你可以把我留在院子,让阿卡看管。”
雅辛托斯微笑:“你真体贴。我必须感动地向你承诺,只要我能做到,一定优先把你拴在身边,亲自看管,除非实在没办法,我才会让别人代劳。”
阿波罗:“…………”
没必要,真的没必要……
雅辛托斯从腰后摸出刚刚溜进神殿前,在窗外摘下的藤蔓绿叶,丢下地面。
绿叶不大,但被光芒包裹住,就像神明遗落下的一粒星光,祭司们立即蜂拥而上接住了,定睛一看:“……您想要我们所持有的草药和全部配方?”
神像头顶的神明屹立不动,没有发出丝毫声响,祭司们心头升起的疑惑很快就被惶恐和激动淹没:“没有问题!我们立刻去取!”
阿波罗哆哆嗦嗦地看着下方的祭司迅速去后仓取药、装车,小心地将脚往自己神像的头顶蹭:“可可可以了吧?”
雅辛托斯打量着其中一名祭司殷勤端上的水果:“你知道吗?这些水果极其珍贵,是边民组织的商队漂洋过海贸易来的,不仅数量稀少,而且价格昂贵,即便是我也只能偶尔吃上一点,解解馋。”
来都来了,对吧。
第十章
夜深人静,月光怠懒地藏进云层。
雅辛托斯沿着小路悠闲地溜达,手中是剥了皮的柑橘,身边是委屈憋泪、吭哧推车的阿波罗。
阿波罗会感到委屈很正常,就在刚刚,雅辛托斯当面搜刮了他的神殿,并且随意展示了一下“如何刚上手就把神格玩得比他还溜。”
“我也就是瞎试试,”这人还要表现得好像自己也很惊讶的样子,满脸虚伪的谦虚,“谁知道反向使用神力就能有隐匿的效果?你拥有神格这么长时间,难道没试过?”
彼时,阿波罗正被迫负伤推车,闻言顿时一口老血梗在胸口。
他用幽怨的眼神死死盯着祭司们,偏偏因为神力的加持,那么大一个人加车杵在祭司们面前,没有一个人能看到。
祭司们还在像睁眼瞎一样,在他身边惊呼“果真是阿波罗赐下的神迹,装满药草的推车竟然凭空消失”。
要不是被掐着后颈皮,阿波罗恨不得一推车把他们怼醒。
雅辛托斯剥下一片果瓣,泰然自若地顶着阿波罗火辣辣的视线,丢进嘴里:“说实话,这东西有点酸,我不是很喜欢。但它的价格非常美丽,因为这种水果只产自爱琴海西南部的一些岛屿,近几年才开始流入伯罗奔尼撒岛。”
阿波罗盯着剩余的果瓣:“噢,你不喜欢吗?其实,我恰好有点口渴……”
雅辛托斯:“我观察了一下,这很可能是两个地区运来的货。你看这一碗里的,皮薄果酸,这一碗里的,皮厚果甜。而且咬开果核,里面的芯看起来也不大一样。我不大懂,但会出现这样的差异肯定有原因,而且至少能证明,这水果在不同的地域有机会成活。”
仿佛没听懂阿波罗的暗示,雅辛托斯把剩下三瓣都塞进嘴里。
阿波罗本来还在惊叹雅辛托斯怎么琢磨出来的,见状气得一个仰倒,当场把推车一撒:“你——”
“想好再闹,”雅辛托斯带着笑意瞥了他一眼,“上次一滴眼泪就让你没了神力,这次可能就是少一只眼,一条腿。”
他随口一诈,说完顿了一下,想起不对。
之前和阿卡折腾眼泪的时候,阿波罗就在小隔间里,应该听到了他们失败的尝试。
雅辛托斯略微琢磨了一下,刚准备给漏洞打个补丁,就见阿波罗默默缩起脑袋,扶起地上的推车把手。
“……?”雅辛托斯有些惊奇地看着竟被威胁到了的阿波罗,忍不住问,“你在小隔间里挠门前,都在干什么?”
明明他们刚谈起试用神格,阿波罗就立刻激动地插话了,怎么可能没听到之前他们的动静。
阿波罗居然更加心虚了,眼珠子乱飘:“我……我上药呢。”他加重语气为自己辩解,“没有浪费的意思,是真的很痛!我也没想到,一放松下来,伤口反而比之前痛得更加明显了,疼得我脑瓜子嗡嗡的,头晕目眩,所以才晕头转向地胡乱往伤口上又抹了点药。”
阿波罗极力往描述里添加形容词,好说明自己浪费药草真的情有可原,并且努力睁大眼睛,好向雅辛托斯展示眼底的真诚。
不用他把真诚挤出眼眶,雅辛托斯就已经信了。
这得是多烂的运气,恰好因为疼得晕头转向而错过了关键信息。
他抬手略带怜悯地搓了一下阿波罗金色的脑袋:“别摸鱼,现在不疼了吧?快点把药草送到地。”
阿波罗:“……”
雅辛托斯:“对了,顺便问下,你知道有什么弑神的办法吗?”
“……”
“啪嗒!”
阿波罗被吓掉了手里的扶手,回过神来赶紧扶起,一时心底涌现出无限的干劲:“我我不知道啊,我就知道我爱劳动!”
·
梦境和神格的事,雅辛托斯并不打算告诉第三个人,于是只吩咐了阿卡等在院落后的荒地里,好交接药草。
无人打理的土地野草疯长,灌木丛生,高得足以没过人头。
雅辛托斯拨开草丛向约定好的裸岩边望去,就见不知站了多久的阿卡恰好抬头,黑沉的眸子从空旷到被注入神采,紧接着利索地点亮火把:“神殿里所有的药草都在这了?”
“留了一半在神殿,毕竟还要考虑到战士和受训新兵。”雅辛托斯看着阿卡走过来清点药草,“你带了火把,怎么刚刚不点?”
“……不需要。”阿卡收回翻看药草的手,“准备怎么把这些药草送出去?”
雅辛托斯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你想吧,反正别用我的名义。免得回头神殿里的事情一传出来,就和我联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