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波罗撇撇嘴:“其他的什么奥德修斯、埃涅阿斯……这都只是人类的误传。我们神明自己最清楚,里面好些甚至是宙斯和波塞冬故意放出的丑闻,用来恶意嘲讽哈迪斯曾放走赫拉克勒斯的。”
阿波罗直摇头:“哈迪斯哪有那么仁慈?赫拉克勒斯当时能离开冥界,也是因为他的金箭伤到了哈迪斯。这件事在奥林匹斯山掀起了多大的风波——哦,你是不是知道赫拉克勒斯被驱逐出奥林匹斯山的事?就是因为宙斯和赫拉想收走赫拉克勒斯手上剩余的两根金箭,可赫拉克勒斯没同意。”
阿波罗说着顿了一下,又显露出几分疑惑:“其实关于这个,我一直想不明白。赫拉克勒斯也不过是半神,同为宙斯之子,我和阿尔一起合力都抵抗不了哈迪斯,赫拉克勒斯的金箭又怎么可能伤到哈迪斯,以至于哈迪斯愿意放他离开?那些金箭只是半人马喀戎送给赫拉克勒斯的,又没有什么厉害的来处。”
雅辛托斯也觉得挺没道理,但他不大关注为什么,只要确定赫拉克勒斯的金箭真能威胁神明就够了:“谁知道,丘比特之箭不也能操纵哈迪斯?”
他没在阿波罗提出的疑问上纠结太多,只琢磨着阿波罗说的“有且只有赫拉克勒斯一人逃成功过”。
如果真是这样,那为什么他对睡神和哈迪斯都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刚刚那一串“只进不出”的幻听,又是怎么回事?
雅辛托斯望向敞开的冥界门户。
原本他顺势进地府,只是为了找到赫拉克勒斯,但现在,他忍不住想知道,当自己进入冥界后,是否还会有其他的人、其他地方,让他感到“似曾相识”?
雅辛托斯凝视了会裂隙,拍拍阿波罗的肩膀:“替我跟兄长传个信,说我已经从美神殿离开,如果科林斯的盟约已经谈妥,就直接把士兵撤回斯巴达,不用再等我。我这边临时有点事,最迟三天内回去。”
阿波罗缩了下脑袋,小声咕哝:“我可不想再踏进斯巴达了……但我可以想法子给你兄长送信。只是,你确定能在三天内回去?”
雅辛托斯感受了一下.体内的神力,眉头不着痕迹地微蹙了一下:“不出意外就一天,多说两天是为了防止意外。”
阿波罗都不知道雅辛托斯哪来的自信,刚想开口,又想起雅辛托斯神奇的眼泪,一时陷于“到底是哈迪斯离开还是雅辛厉害”的纠结中,正想再说几句。
“离我远点,修普诺斯!你这卑鄙的睡……”赫菲斯托斯洪雷般的骂声戛然而止,士兵们借到睡神的命令迅速散开,露出中央的火神。
赫菲斯托斯在原地晃动片刻,轰然倒下,下一秒,扒在地上发出响亮欢快的呼噜声。
修普诺斯收回施法的手,表情有些嫌恶,扬扬下巴示意四名士兵把火神抬起来:“把他送回奥林匹斯山。”
修普诺斯转过身,一面对雅辛托斯,脸上的表情就顿时变得春暖花开——只不过这会儿所有冥界士兵都从战斗中解放出来了,睡神的表情在诸多激动得脸红脖子粗的士兵里,反而显得格外淡定。
他飞快地走回雅辛托斯身边:“按照殿……你要求的,我们不会伤害火神。现在,请跟我回到冥界吧。”
修普诺斯倒是有力图表现得镇定来着,但他身后那些冥界士兵们却一点不给他长脸面,纷纷激动到发出各种奇怪的嚎叫,有的像鸡叫有的像狼嚎,还有士兵擂起自己的胸膛。
雅辛托斯心中的百般思绪顿时被打断成无语:“……”
我要去的到底是冥界,还是哪个野生丛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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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界在人间各处都设有门户,但事实上,一旦从门户跨进冥界后,就有且只有一条路。
雅辛托斯已经在修普诺斯的坚持下坐回了马车,此时靠在窗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睡神搭话:“……我还是挺想知道,那位珀耳塞福涅难道不存在吗?只是游吟诗人瞎编?”
他也不能说这是自己的记忆,索性顺势把锅都甩到游吟诗人身上。
睡神好脾气地闭上眼想了想,随后对雅辛托斯道:“存在的。陛下可能不在意,因为和她没有交集。但我每晚送去睡意,还是见过这位谷物女神的,她居住在一个隐蔽之处。”
雅辛托斯沉默了一会。
存在,只是不再是冥后了。
这又是一件与他记忆相左的事情。
睡神望向前方:“啊,我们已经到地狱门——呃,或者说原本是地狱门的地方。”
睡神的语调变得有些尴尬,又带着一点困惑。
雅辛托斯从车窗探出头,顿时被面前的一片鸡飞狗跳惊到——字面意义上的鸡飞狗跳。
死去的动物亡魂在地上四处乱窜,会飞的禽类就不说了,偶尔陆地动物还会客串一把狗急跳墙,蹿到同样抱头逃窜的人类亡魂头顶,然后互相吓得乱叫。
地狱门不知被什么破坏,地上的碎片几乎拼不出原状,士兵们听到远方的号角,试图向声源处进发,却被恰好与他们行进方向相反的亡魂屡屡阻碍,时不时撞车。
雅辛托斯的脑海在蹦出“惨不忍睹”的点评前,先浮现出了另一个画面——
地狱门前,来来往往的亡魂比方才所见的更多,几乎摩肩擦踵。
但地面上建起了高而宽阔的桥梁,向内走的人类亡魂在桥下源源不断地赶赴冥河,需要离开接引亡魂的士兵则在桥梁上方有条不紊地进发。
明明想不起任何有关这画面的其他回忆,雅辛托斯却打心底里生出一丝熟悉,仿佛曾长久地站在这桥头,注视着人来人往。
修普诺斯看雅辛托斯一动不动,还以为对方是被某些死状惨烈的亡魂吓到了:“怕就把车帘放下。”
“……不,”眼前的画面着实挑战雅辛托斯身为统治者的神经,他忍不住指了一下,“既然会产生拥挤,为什么不考虑搭一层桥梁?桥上出门,桥下进门。还方便限制、管理那些想逃离冥界的亡魂。”
修普诺斯:“没关系,以后你可以慢慢适……什么?”
睡神愣了一下,不等他接着问几句,他的孪生哥哥塔纳托斯从远方飞来:“喔,狗屎!”
塔纳图斯灰头土脸地在修普诺斯身边停下,展了展自己的右翼,看了一眼,紧接着露出一个呕吐的表情。
很显然,刚刚他骂的那句话那句话兼具有双层含义。
修普诺斯顿时往旁边退了一步,兄长的狼狈令他暂时忘却了疑问,转而幸灾乐祸:“刻耳柏洛斯有那么难搞定?”
死神抓狂地抖自己的翅膀:“别提了,刻耳柏洛斯也不知吃了什么灵丹妙药,居然一路从地狱门打到了陛下的冥王殿。从大门到寝宫里的床,统统都被他咬得稀烂。他还把陛下放在桌上的公务也啃烂了大半,现在陛下只能留在冥王殿里补那些缺损的公文。”
“嘶……”睡神也幸灾乐祸不起来了,牙疼地抽了口冷气,“但你和陛下不是一收到消息就回来了?怎么也没拦住?”
死神狂翻白眼:“所以才说是不是吃坏了东西,陛下都差点没追上那撒了欢的蠢狗。”
他一股脑抱怨完,抬起头就对上了雅辛托斯的视线:“……”
虽然对方在微笑,但他总觉得未来冥后的眼神像在看戏。
雅辛托斯也确实在看戏。
他脸上保持淡定微笑,手却在车里头使劲拍阿卡的膝盖,飞快招手示意对方也过来听,可惜对方只是一错身子,将大腿移开,雅辛托斯拍了几下就落了空。
怎么现在拍拍膝盖也不行?雅辛托斯挑起眉。
“……咳。”死神还以为雅辛托斯的眉头是冲他挑的,连忙收敛了一下自己的神态,换了个沉稳的说法感叹道,“最近进入冥界的亡魂越来越多,我们也越发的忙了。越忙越容易出乱子,偏偏再过一段时间,还将迎来一波规模庞大的新亡魂涌入。”
“再过一段时间,将迎来一波规模庞大的新亡魂涌入”?
雅辛托斯不由得联想起马其顿边境外的波斯大军。
他紧接着又想起刚刚自己眼前晃过的冥府画面。
难道,那是波斯向希腊开战以后,冥府里的景象?
但是,不对啊,在他原本的记忆里,根本不存在波斯这么个国度,而在当下的情况里,波斯也还没向希腊开战呢,死神的用词也是“再过一段时间”。
那么,他是怎么看到这个未来冥府的画面,还觉得画面格外熟悉的?
死神还在旁边絮叨:“……原本应该把你接进冥王殿内居住的,但现在冥王殿这个样子……住是住不了了。陛下让我把你送到爱丽舍乐园,那里面有一座行宫,陛下去福地视察的时候偶尔会在那里休息。你先住下,刻耳柏洛斯啃坏那么多公务,陛下肯定是走不开了。”
雅辛托斯瞥了死神一眼,心想众多烦心事中,倒还有一件算是顺心。
感谢地狱门的及时坍塌以及刻耳柏洛斯的及时撒泼,好狗狗。
塔纳图斯和修普诺斯一道飞上马车,兄弟二人振起缰绳,骏马便嘶鸣一声,拉动车厢飞跃而起,在降落时,已然踩在爱丽舍行宫前的草坪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