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远文道:“皇上,臣以为贾将军所言极是。”
景顺帝点头,又问:“北疆可有新的战报传回?不管是遭遇北狄军还是拿下司徒砾,以恩侯的本事,该有消息了。”
这个……还真没有,卢远文摇了摇头。
景顺帝又问林如海:“林卿,现在户部银钱、粮草储备如何?”
现在户部比之周骏誉做尚书的时候可宽裕多了,但是林如海还是得哭穷啊,不然一点儿余地不留,真有急需的时候怎么办?林如海道:“回皇上,这几年户部虽然有些进益,但各地兴修水利、之前荣郡王出征,都耗费了大笔钱粮,现在户部余粮有限。”
得亏贾赦出征之前,将军粮的事甩给了司徒礡,司徒礡因家小不能转移,硬生生的将前去烧粮仓的探子叫了回来,否则若是四大粮仓被毁,现在战事四起,还真有可能出现饥荒。
景顺帝示意知晓,又是一番商议,决定调拨了部分粮草给平安州。京营除了加强京城周边的守卫外,还要划拨一支队伍出来,随时待命。
战报一封一封的传回,北狄军这次来势汹汹,已经兵临平安州城下。而北疆的战报依旧是朝廷军与北疆军在黑田河两岸僵持。
若是景顺帝胆子大一些,或许会直接派京营驰援平安州,将北狄军打回漠北。
但是景顺帝有自己的顾虑。
回到寝宫,景顺帝与皇后张芷道:“为了平安州以北的百姓,原本是应当尽快派兵收复河山的。但现在太上皇还在,司徒礡虎视眈眈。朕全依仗京营和平安州两支军队支持,若是全损耗在这次北狄入侵里,后果不堪设想。”
张芷到底是张太傅培养的女儿,虽也有杀伐决断,也还有几分士族仁心:“只是如此一来,平安州外的百姓苦不堪言,到底于心不忍。再说,终究是得民心者得天下,皇上若是全力出击,不止百姓,臣妾相信文武百官也会拥戴皇上。”
景顺帝在寝宫里转了两圈,却摇了摇头:“不,此时尚且不能全力出兵。若是恩侯在京城就好了,他必有办法。”
若是贾赦在京城,都不用参加议事便知道结果。景顺帝表面上宅心仁厚,实际上为了自身利益,连贾赦的安危都可以靠后,何况蝼蚁一样的平安州以北百姓。
贾敬和林如海因北狄中路军进犯的事,又好不繁忙,但忙完之后,二人还是碰了个头。
关于景顺帝依旧没有下定决心让京营驰援平安州的事,二人知道贾赦临行前那一番分析,更是对此早有预料。
贾敬道:“不愧是嫡子,也不知道将来是怎么个了局。这难道便是赦兄弟那边尚未传来捷报的原因?”
林如海知道贾敬指的是若是贾赦以后功高震主,司徒碧未必容得下他,但林如海依旧摇了摇头:“大内兄做事不像是回避困难的样子。他既是不怕这位,日后也不会怕。”
说到‘这位’二字时,林如海在书案上用手指比划了‘太上皇’三个字。
是啊,贾赦敢直接冒犯太上皇,司徒碧若将人逼急了,贾赦又有什么不敢的呢?
说起贾赦,虽然远在北疆,情报匮乏,人家依旧将天下大势分析得明明白白。
就在贾赦部署好各路军安排之后,与柳茂、贾琏各带四千兵马翻山越岭,奇袭北狄。
从北疆腹地突袭北狄,需要翻过一片绵延的山区,其中人迹罕至、猛兽出没,端是路途难行。
但是荣郡王所过之处,名声极好,沿路招兵买马,其中便有不少北疆猎户,这些人便是最好的向导。再在各部中编入善于开路架桥的工匠,三路轻骑兵便趁夜出发了。
陈章亦派有探子刺探军情,这等一万多大军出发的事并不能完全瞒住。最多不让敌军打探出具体人数,行军目的。
陈章得了探子回禀,以为贾赦要突袭自己后方,还分兵断后。越发不敢出击和朝廷军硬碰硬。
不过数日之后,朝廷三路轻骑兵便到了北狄境内。
司徒砾这次亦是计划周全。
司徒碧登基之后,于司徒砾而言便没有时间窗口了。若是自己只在北疆耕耘,等司徒碧整肃了各方势力,削藩是迟早的事。
就在这是,江怀寿进言道可将自己老师接来为王爷效力。老师学富五车,智计胜自己百倍。
司徒砾本就觉得江怀寿能力不及贾赦,现在有左寒松出马,司徒砾求之不得。
在左寒松的谏言下,司徒砾谎报军情,让朝廷军出师北疆,又令陈章死守,如此一来,不但牵扯了部分朝廷军兵力,还让陈章替自己断了后方;至于另一边西北方向,侯孝廉在司徒岩坏事之后侥幸逃脱,作为曾经司徒岩的势力,归顺司徒砾乃是顺理成章之事。不然等着他日司徒碧翻旧账么?
这样一来,不但北疆和西海沿子在北狄挥师南下的时候双双偷袭北狄后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灭了北狄主力,还因陈章和侯孝廉分守西海沿子和北疆,为司徒砾守住两条从后方偷袭自己真正大本营的路。
没了后顾之忧,司徒砾挥师南下,踌躇满志。
当年太|祖皇帝病重之时,一个北狄便逼得朝廷手忙脚乱,彼时北狄是要分兵守土的。何况现在司徒实际上有北狄、北疆和西海沿子三股势力,虽也要留兵守土,但是压力可比当初的北狄小了很多。
司徒砾对左寒松礼敬有加,二人分宾主坐了,司徒砾道:“薛先生之计果然精妙,前方战报传回,司徒碧只敢让谭奇胜死守平安州,却并不敢派兵增援。”
左寒松毕竟是当年彭州王身边名满天下的谋士,虽然过去数十年了,未必便没有人记得。因而左寒松化名薛翠柏,故而司徒砾称其为薛先生。
左寒松摇着羽扇,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王爷只管等着吧。一旦王爷与谭奇胜相持住,不管是留在京城的司徒礡,还是南下就藩的九王爷、十王爷,得到消息之后必然相机而动。彼时便是我们攻入京城的机会。”
当初老九、老十就藩可是叶贵妃使计故意吓出去的,二人皆怕司徒碧要除掉自己。现在司徒碧如愿登基,两人都料到日后必定削藩。若是天下大乱,自然是要趁机扩大自身实力的。
哪怕不能逐鹿天下,也最好求得自保能力。
不愧是数十年前的知名谋士,左寒松这算计不可谓不精妙了。将东西南北各地势力利用得恰到好处,不管是否是自己的兵力,都可以让对方在自己的大棋局上发挥作用。
司徒砾也觉得自己这次占了天时地利与人和。
就在司徒砾踌躇满志的时候,探子突然拖着长长的尾音喊着‘报——’字急奔进来。
司徒砾霍地站起来,问:“朝廷派兵增援谭奇胜了?”
那探子气都没喘匀,摇了摇头,才道:“回王爷,我军后方突然出现敌军,现在规模未知。”
不但司徒砾,连左寒松都大惊失色。
明明那么完美的算计,哪来的敌军从后方攻来?难道陈章或是侯孝廉叛变了?否则朝廷军几乎没有可能绕到自己后方啊?
“薛先生,会不会是北狄残部贼心不死?”
这也是司徒砾将大军压向南方最担心的一件事了。为此,司徒砾不但放了北狄王及其王室贵族家中奴隶,在北狄争取了一波美名,还不辞辛苦的将北狄王及其子孙都带在军中作为人质。
二人正面面相觑,第二个探子又来了,回报说依稀看到敌军打着贾字大旗。
第95章
“贾赦!”司徒砾激动得整张脸都扭曲了:“是他!一定是他!”
接着司徒砾的脸色开始变得煞白:打到平安州之后, 司徒砾早就得了消息,朝廷派的是贾赦出征北疆。如果从后方包抄自己的真的是贾赦,那么自己的北疆大本营……
“薛先生, 我们北疆丢了?”司徒砾这次真的怕了。
左寒松也终于神色凝重起来。司徒硕给他搜罗的学生都是天资聪颖的,这些人中最杰出的崔西、江怀寿等纷纷输给贾赦, 左寒松虽然知道贾赦定然也是个极善庙算之辈了,但左寒松也觉得到底是自己的门徒们学艺不精。
当年他已经输给贾代善一次了, 这次总不能输给贾代善的儿子。于是左寒松在济善堂被端了之后亲自出山,策划了这一场北狄进犯之乱。
“先列阵防范!再探!再报!”
传令官应是, 接着整个司徒砾大营吹角传令,各部警惕起来。
司徒砾和左寒松登上箭楼观望, 身旁盾牌手随行相护。
毕竟司徒砾吃下北狄的日子还浅, 王帐守卫用的皆是北疆带过来的兵士。当时也是挑的北疆守军中最骁勇善战的一批和砾亲王府原本的亲卫们,突袭北疆之后, 便一路南下。而现在在前方和平安州对峙的多是受降的北狄兵马。
原本整个司徒砾部士气高昂, 而且粮草充足,只等司徒礡、九王、十王甚至民间一起事,司徒砾就攻城南下, 直取京城。再以整个北疆和北狄地域为依托,迅速拿下半壁江山。
谁知这个时候后方被偷袭,司徒砾嫡系部队受到这等落差冲击, 对士气的打击可想而知。
司徒砾一边心念电转, 一边已经登上箭楼, 举目望去,确然有一对人马打着‘贾’字大旗朝这边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