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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宁]江山为念 (长河络缨)


  “天热了,要闷死你皇叔吗?他本来就在出汗。”
  朱正一记阴狠的眼神把不懂后一句话给吓飞了。“殿下……,”不懂换了难得的正经称谓,“宫中有信传来,还需要你亲自启封。”
  朱正知道宁王短时间内不会醒来,收敛好情绪接过了不懂手中的信,离开了自己的卧室。
  不懂来到榻前,今日一事万分凶险又十分诡谲,太子在梅龙镇多日,除了偶有窥视打探行踪的,并不见有人贼胆包天敢来行刺,刺客身手了得,锦衣卫根本无功而返,只看得对方身形弱小,很有可能还是个女子或是少年。
  宁王,朝中人人赞誉,天下无人不晓的宁王,居然也没有发现有人异动谋害太子,不懂不信,但是宁王此刻药不能咽,昏迷不醒,分明是拿自己生命做掩保住了太子,又与平日给自己的感觉大大相反,难道自己真的是误会了宁王,宁王的贤良都是肺腑之情?不懂望着双目紧闭的人,选择了相信自己的直觉,他默默的朝宁王做了一个抹脖子伸舌头的动作后再不多呆一刻。
  不懂在朱正的书房里找到了他,眼前一簇火焰将宫中来信烧为灰烬。“信中说什么啊?”不懂边走边晃,如往常一样随意。
  “老师,父皇的嘱咐,一个人也不能告诉。”朱正一个眼神袭来,不懂第一次觉得太子一向清澈的目光里混有了别的东西,在宁王的眼神里是势在必得,在皇帝的眼神里是杀伐决断,此刻在朱正眼里是果敢和凌厉,这是上位者必须具有的品质。
  朱正这几日告假休学,即使是同学知道了他即将缺席武艺大赛害全班已经输了先机,用尽无数办法让他上场,他也毫无所动,直接把自己关进小院,锁上几把大铁链子,第一次吩咐透明状保护自己的锦衣卫,如果有人敢翻墙进来,立刻仗杀。
  已经害宁王遇刺,人头暂时借在脖子上的锦衣卫,人人自危,无比忠诚的执行把人扫地出门的命令。
  已经过去两天了,皇叔还没有醒,额头仍然是发烫的。朱正看着郎中端来了药,一勺一勺的喂给病人,病人只能咽下一小半,其他的只是顺着嘴角划落,朱正连忙拿干净的帕子帮他捂住嘴角,不要脏了脖子和衣领,扼杀了无数次杀郎中的心思后,朱正终于盼来了宁王的苏醒。
  宁王在午后慢慢睁开了双眼,这两日犹如在深渊徘徊,胸口漫过涛涛暗涌,又像置身烈焰,被水火同时吞噬,逼迫自己窒息,偶有人在呼唤,却听不清来人所讲,只内心觊觎大明江山,怎么就赔了性命。
  宁王睁眼看见的是床顶帷幔,可真够素的,然后他听见了身边一声惊喜的称呼,“皇叔!”
  “皇叔,你醒了。”朱正内心狂喜,连忙坐在床榻边,深切的望着宁王虚弱的睁眼。
  宁王轻轻哼了一声,可算没死,还不算窝囊。
  “皇叔!”朱正看着他眼中慢慢聚拢了焦距,兴奋的如同孩童。
  宁王精力不济,看清是朱正后,发现连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又慢慢闭上了眼睛。
  朱正原本雀跃的心情又跌落谷底,“大夫,快来!”
  郎中刚刚写了药方,被强行拉来,“醒了就好,说明性命无碍,他伤势较重,精力不济,让他睡会儿,我刚调了药方,喝下就能转好。”朱正再一次杀郎中的心被自己遏制住了。
  他看宁王虽然双目紧闭,却觉得他不像之前那样痛苦,双眉仿佛也舒展了很多,一向英气的脸庞上此时一片安详的睡意,如丹青国手精心描绘的容貌。皇叔的鼻子挺拔,双唇像淡色绯花,朱正仔细端详着宁王的睡颜,皇叔的嘴角下有一颗痣,笑着的时候尤其有风情,下颚边,耳廓边也有,脖子上也有,露在衣领外,在无瑕的肌肤上非常显眼。
  朱正忘了时间过了多久,他浑然不觉伸手触摸宁王的嘴唇,抚过嘴角下的小痣,顺着脖颈能感受到皇叔的脉搏轻轻跳动,锁骨在衣领下影影绰绰,肩上还缠着白色的纱带,纱巾下有一记很深的伤口,为了我而生生承受挫筋销骨痛楚。
  朱正索性取来书本,在床边翻看。
  宁王彻底转醒已经是次日黄昏,他终于听清了外界的声音辨明了所处之地,看来这次豪赌侥幸赢了。朱正的卧室小巧精致,案上正点着安神熏香,而宁王脑中越来越明晰。有人放低了脚步声只有衣物摩挲声,宁王待声音静止后,缓缓撑开眼帘,毫无意料的是朱正激动的脸和声调,“皇叔!你醒了,你,你知道我是谁吧……”
  “……”宁王要不是躺够了,宁愿再闭眼,“殿下……你有……没有受伤……”断篇的记忆再次续上。
  “皇叔,我没事。”朱正一时雀跃,随即想到了自己当时的无用,又有气馁,讷讷的说道。
  宁王看着朱正心有旁骛的样子,还是说了实话,“有些口渴。”
  “皇叔,来,我来扶你。”朱正什么时候见天下无敌的宁王求过此等小事,随即热心扶起他。皇叔身形好单薄,到手触摸比看着更加单薄,朱正按过他的肩膀,抚过后背,小心翼翼的让宁王坐起,宁王卧床久了,猛的支起上身还有些眼前发黑,顺势靠着朱正坚实的胳膊借力坐起,反正大侄子现在殷勤的很,何不利用。
  朱正留恋双手的触感,仔细检查了宁王是否坐稳了后,才端来床头小桌上的清水,温热刚好,入口清冽。“殿下,我自己来……”宁王捏过朱正手中的白瓷杯。
  宁王病中卸了发冠,束发的几根发带从耳旁与几缕发丝一起散落肩头,配上他低眉垂首喝水,朱正不能移开目光。
  宁王还在盘算这次下了巨大血本的得失,喝完了水,酝酿着开口。
  “皇叔,”朱正看着宁王淡色双唇上的水渍,强迫自己正经,“这次多亏你了,我,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
  宁王内心喜悦不比朱正少,换上欣慰的笑容,“殿下过誉了,干嘛说这种话呀。”看来太子之心也不难到手。
  “我以前有些疏远皇叔,我今天才知道皇叔才是真正的衷心,”朱正将内心所想托出。
  宁王微微抬头保持着笑意,戒备疏离感激欣喜全在太子脸上,他不怕太子不一诉衷肠。
  “我真是太惭愧了……”朱正懊恼,眼中居然有了点点星光。
  宁王连忙接上“殿下何必自责,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只要你以后为我所用。
  “我以后一定听皇叔教诲,还要皇叔尽心教我。”朱正信誓旦旦,吐字有力。
  宁王收获巨大,展颜一笑,朱正低头吸了吸鼻子,没有注意到,这个笑容宁王眉目弧度未变,眼中带有精光,然后宁王闷哼了一声,皱眉捂住了胸口,伤口又在抽痛。
  这几日真正度日如年的是宁王府的一帮暗卫,尤其是叶子,这与计划完全背离,王爷当胸一剑后自己恨不能代替他去死,太子照料寸步不离,王府一群人根本无从着手,只能大约知道王爷无性命之忧,可是见不到宁王,一切事务只能搁置,众人在蛰伏中静静等待。
  初夏时节,枝头花落,碧叶茂盛,这日宁王已经可以自理,他鼓励着朱正一定不能缺席书院的武艺大赛,“殿下,为君者怎可以退缩,你武艺超群,不必有芥蒂。”
  朱正除了看护宁王的伤势,这几日就是勤加练武,并不是要什么比试佳绩,而是想要变得强大,面对生死攸关时才有转机。练武锻炼心志,朱正在深夜挥汗淋漓咬牙坚持,都不会忘记夺命剑尖袭来的瞬间,唯有经历过,知道恐惧后战胜才是强者。
  “可是……”朱正对比试名次并不在意,他只是想在决斗场上证明自己多日的练习。
  宁王知道他的顾虑,“去吧,以后为君治国,殿下可能再不会有这与民为伍的机会了……”以后书院可是会大力传颂殿下礼贤下士,与百姓亲如一家的微服到访,难道要错过这个挣美名的机会。
  朱正聪颖,读出了画外音,这个理由果然是宁王的风格。
  “好。”
  送走了朱正,小院终于无人搅扰宁王清静,宁王的随侍朱钦恭候多时,非常默契的出现,宁王给太子留下书信“叨扰殿下,臣回住处”,回到梅龙镇的落脚处,宁王换下了朱正给自己替换的内单外袍,穿上自己的衣衫,朱钦拿出上好的金创药,替王爷仔细的包扎,左肩牵扯着伤口,不好多动,宁王单手展开多日密探们传来的书信,边看边露出玩味的笑容。
  叶子获得召见后,跪地俯首,“属下伤及王爷,实在罪该万死!”
  宁王已经将书信付之一炬,火苗倒影在他眼中,流光熠熠,“不,你做的很好。”
  叶子受宁王之命,当日行刺太子,本想一剑毙命,没想到关键时王爷以身挡剑,这根本不在计划内。
  宁王志得意满,“太子之命不值一提,本王不是要他的命,而是要他的心。太子一死,皇上必然震怒,到时候谁都脱不了干系。况且这次皇上病势沉重,诸王异动,意在京城,他们野心暴露无疑,此刻我已收到京中密报,皇上病体已愈,四王收敛了形迹再次蛰伏藩地,这根本就是皇上的计策,借口病重试探四王之心,他们野心昭然若揭,皇上定不会坐视不管。”宁王神采奕奕,起身踱步,叶子跪倒的姿势未变,能看见他垂地的下裳衣摆以及闻见王爷身上的药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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