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上原来还有一人,见他上来,非常熟络的说道,“宁王真是极好的待客之道啊,将本王子约在这么个小小的马车里。”
宁王毫无亏欠,“哈撒王子,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身份特别,我们以此掩人耳目方式见面才是最安全的。”
“那你快些告诉我,此次来你们京城应该怎么做。”哈撒白了他一眼。
“哈撒王子你不要心急,此行皇上原本是打算在宣府亲率大军将你们一举打败的,还不是本王告诉你们他如何行军,然后劝你摆出一副和谈的诚意,才能化险为夷入我大明来和谈,这替瓦剌消弭兵灾的功劳是你的,不是你大哥托齐的,所以你我也算是盟友,对吗?”宁王侃侃而谈。
哈撒自知说不过他,“我不管什么和谈打仗的,我只要做瓦剌可汗!”
宁王十分耐心的善诱道,“如今你和托齐都在京城,谁也占不了优势,况且又远离你们王廷,如果哈撒王子你想要做什么的话,岂不是也没有什么阻碍?嗯?”
哈撒被点醒了,“你是说……我可以……?”
宁王猜到了他的心思,笑道,“你可以做什么本王可没有说,你想如何去取瓦剌可汗之位尽管抓住此行机会,但有一点,”宁王本来和煦的笑容立时变得狠绝,“如果你做出不利于大明的事,引得我社稷有损的话,不需要皇上如何,本王第一个举刀叫你们回不去瓦剌!”
哈撒觉得背后发凉,他原来的桀骜不驯被宁王吓的收敛起来,连话都不利索了,“那,那你得帮我想想办法,让我顺,顺,顺顺利利的登上汗位。”
宁王这才又恢复了原本的笑意,“办法总是会有的。”
马车到了王府门前,宁王下车便看见自家来了不速之客,纪荣带了几十名锦衣卫,如同警戒般镇守王府,他看了看纪荣,又看了看车夫,示意其将车里的哈撒带走,车夫会意,镇静的挥鞭远离。纪荣等来了宁王,连忙上前朝他跪拜,“小的见过王爷。”丝毫没有注意到宁王私会外族。
宁王见危机已除,对着纪荣和颜悦色道,“纪大人请起,纪大人来做客,怠慢了。”宁王不打算请客人进府喝茶。
纪荣也不在乎被怠慢,“王爷,请你入宫,皇上从黄昏一直等到现在了。”他看了一眼月相,已经快要亥时了。
宁王不带犹豫道,“今日天色已晚,改日吧。”说罢便要进门。
纪荣语塞,从来没有抗旨都能如此潇洒的。宁王眼神瞥了他一眼,暗自冷哼一声,与纪荣擦肩而过。
“王爷!”纪荣转身唤道,一手拦住了宁王的去路。宁王低头看了看拦在胸前的手臂,直接一掌朝纪荣袭去。纪荣连忙躲避,宁王攻击不断,招招致命,纪荣只得防守,狼狈不堪,再这么下去,宁王一定会取了自己性命,而皇上一定不会追赠自己封号,纪荣只得变换招式,以攻为守,一击直接拍向宁王心口,宁王看着这凌厉的攻势,并不慌乱,从容面对,纪荣仿佛看见了他嘴角的揶揄。
宁王被纪荣一掌直击心口,顿时向后倾倒,府中侍从惊呼,“王爷!”,“王爷!”两三人纷纷上前扶住他,宁王咳了几声,再次看着纪荣。
纪荣暗叫上当中计!
就见宁王半咳半喘的说道,“纪大人,本王如此受伤了,还要跟你走么?”
纪荣满脸黑气,挤出了两个字,“不敢……”
宁王甩开两侧,站的英挺,“那么,纪大人会好好替本王在皇上面前解释的,对么?”说罢也不听纪荣答复,直接转身进了大门。
不懂一路和托齐称兄道弟,今日他回到京城,托齐仍旧意犹未尽,硬邀请了不懂入了瓦剌使团的馆驿,众人又是一通豪饮,不懂好容易抽身逃出,急着来宫中复命。虽然朱厚照并未传命召见,他却不想让朱厚照等他太久,想把这一路见闻都上报给皇上。
朱厚照一人在乾清宫的暖阁里,面前放着众多的精美珍馔,但是一口也没有动,此刻他正等待第二次领命而去的纪荣,黄晟向他禀告不懂求见,他居然茫然,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瓦剌使团还是不懂奉自己旨意迎入京城的。
不懂来到内室,对着朱厚照行礼后摆出一个非常得意的姿势,“这次瓦剌使团来,看来是真的诚心商谈的。”
“哦。”朱厚照显然没有任何兴趣。
“那个托齐王子啊,是个人才。这次如果我们两方诚意相交的话,说不定真的可以解决边患,多年来烦恼的问题或许有了转机。”不懂表达出一路所思所想得出的感悟。
“嗯。”朱厚照此时此刻心在门外,并不关心什么瓦剌。
不懂觉察到了他的走神,连忙走近了几步,在他身边坐下,“还有那个哈撒,一定要当心,我们今天晚宴的时候,他并不上心,总是言语拆台,吃到一半的时候人居然还溜走了,我看这家伙一定没安好心,得派人好好看住,说不定京城里那些望风而动的人也在搅浑水。”
朱厚照耐心将尽,没有兴趣听不懂的良策,“太傅一路奔波,一定辛劳了,赶紧回去休息吧。”
不懂有些愕然,之前那个和自己秉烛夜谈,商讨国事的人怎么今天全然变了?
“皇上,你,没事吧?”不懂目光探究。
宁王回府后刚坐定,又有人前来拜访,这次是陈卓,“小的见过王爷。王爷,皇上等你……”陈卓是来宣旨,不过他被宁王的脸色吓的够呛,想到朱厚照方才吩咐自己的阴郁脸庞,他还是对着宁王继续说道,“王爷,皇上,皇上命小的前来迎王爷入宫,皇上还说,王爷在蓟王府上沾染了菜味酒味,命小的送来亲王常服一套,伺候王爷更衣后再进宫。”
宁王终于没有忍住,捏碎了手中茶杯,整个厅堂的人都跪地不敢看他的脸色。千算万算没有想到回京第一天,就要应对朱厚照的如此招数,宁王阴鸷的瞥了一眼陈卓身后宫中官宦手捧的华服,忽而装出一副诚挚的样子,“啊呀,啊呀,陈公公,本王今日被蓟王府酒宴上的歌女啊,香拳捶痛了心口,恐怕是无法去皇宫了,你说该怎么办?”说完,他一手揉了揉心口,双眉紧簇,“啊,有点疼。”
陈卓吓的话都说不出,宁王揉着自己的心口,从正厅慢悠悠的离开了。
陈卓十万火急奔回乾清宫,看见暖阁里朱厚照和不懂,才停止了步伐,把气理顺了。
朱厚照一记眼神含刀,“没事,太傅辛苦,明日早朝我们再详细商议吧。”
不懂悻悻而归,有种不好的预感,但又不能多言,只得离开。还未出乾清宫,就听见内里杯碟砸地,桌椅倒地的巨响。他转头望着灯火明媚的深宫,抑制住再次迈入的冲动,明日大朝,总能将瓦剌一事好好详谈。
一夜过去,晨光微曦,宁王洗漱穿戴完毕,刚来到正厅就吃了一大惊。
那个在正厅主座上的穿龙袍的,全天下还能有谁,宁王觉得今天的地砖尤其光亮,他一步没跨好,脚滑。
朱厚照天子盛装,正在喝茶,也不知到了多久,他看见宁王英姿出现,如同见了老友般,“皇叔刚到京城,昨晚休息的如何?”宁王再如何愤懑也不能当面逆了圣意,“微臣参见皇上。皇上来了微臣处,有失招待,臣有罪。”宁王单膝点地,并不看向朱厚照。
“皇叔一路劳顿,又去蓟王府参见了酒宴,还有美人相伴良宵,想是劳累了,故而早到了也就不打扰皇叔清梦。”朱厚照将茶盏扣在桌上,发出一声脆响。没有得到起身允许的宁王已经起身,正厅闲杂人等全部被赶走了,只有他们两人,宁王找不到府里的仆人发泄知而不报的怒气,只得等待朱厚照出招。朱厚照非常从容,“嗯,朕就是等皇叔一起入朝。”
皇上的九龙御辇自宁王府出发,直接入了紫禁城,一路从午门来到奉天殿,百官早已在殿内外列班,就见皇上从御辇中现身,从中央汉白玉的石阶拾级而上,钟鼓齐鸣,礼乐震耳。宁王在车架里看着这天子威仪,暗自感慨了一句,这小子故意的,也下了车辇,跟随在朱厚照身后,只是他走了左侧朝臣上朝的台阶,百官被这两位的举动弄的莫名,纷纷猜测,宁王又得了皇上什么礼遇,又或是腹诽宁王藐视天威等等,刚到京城的宁王又被置于了权力纷扰之中。
年关已到,朝中大事都已上折子报给皇上,今日六部又重提了几件要事,而后,几位朝觐的藩王又各自献上了面圣的重礼,最后不懂才出列说到了瓦剌之事。瓦剌使团是不懂奉皇命亲自一路护送而来的,群臣自然静观其变,瓦剌是累世的结怨,年年不是骚扰边关就是前来勒索巨额赏赐,朝中对此并不看好此行,唯有不懂很有信心,在朝中侃侃而谈澄清利弊。
宁王在藩王众人之首,就在丹陛阶下第一个,距离不懂极近,他听着不懂那些陈词,没想到自己暗施的计策,将瓦剌人请入大明,会给他这么多可供发挥的政绩,不免有些意料之外的担忧,但不懂既然赞成瓦剌人和谈,那么也可以抹去自己暗自促成这一事的痕迹,如果将来出了什么事情,也可以拿他做挡箭牌,想到这,宁王有些不顺的心情才有了点释怀,他没有看见,在他思索时朱厚照紧锁不离的眼神,待自己嘴角上扬时,就听龙座上一声,“早在先帝时,宁王曾经献策制衡瓦剌,又出征过兀良哈,想必对蒙古也是了若指掌,这次有何高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