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又说回来,你姑娘伶俐又不像长房那二丫头似的木木呆呆的,那些人哪儿能闹腾得她?纵然有一两个不长眼的,也越不过咱姑娘去。”
虽说贾敏说得在理儿,但林如海不知怎地,平日里还觉得齐国公府不错,一想到自己姑娘要嫁进去就觉得那府里哪儿都有毛病!
贾敏理了理自己乌亮的鬓角,见林如海蹙眉沉思的样子不由的觉得有些好笑:“要多考察些时候也是应该的,怎么说这事儿也要等文哥儿和琅玉会试完后再说。”
闻言,林如海眉头松了,他笑着叹了一口气:“唉!想到咱们黛玉到了出府的年纪,我这心里不是滋味呀。”
“可不是。”贾敏眼神暗淡了下来,“咱们就这么一个姑娘。但,天下所有女子都有这么一遭,左右让她时常回来看看,咱们爷常去看看她便好了。”
两人又开始东拉西扯的说了许多家常的话,如今他们已经不年轻了,那些年轻时的漂亮话如今说来也没意思。
半辈子的浓情蜜意,便融在这些琐事里,阳光照的人暖暖的,心也熨帖。
两人又说了两句打趣儿的话,林如海突然正色道:“想起来,还有件正事儿要同你商量。”
“什么事儿?”
“我知你恋家,舍不得母亲。”林如海拉着贾敏的手,缓缓说道,“但如今孩子们都大了,文哥儿和琅玉大比之后也到了该议亲的年纪了,老实住在外祖家也不是个事儿……”
林如海话还未说完,贾敏便打断道:“我明白了。”
她叹了口气,原是自己舍不得母亲、舍不得家里,但如今是该办出去才是。搬出去后,见得面少了,保不准儿母亲对宝玉和黛玉的心思也就淡了。
再者,贾家还有几位姑娘,万一自己拿二嫂嫂又打起自己俩儿子的主意,到时候撕破脸来也不好看。
“自我们上京来,原先林府早让人收拾出来守着,如今搬回去也是现成的。只是……日后你上朝、俩孩子上学的路便远了。”贾敏道。
林如海笑道:“这事儿倒是圣上替咱们想到了!”
“哦?”
“你可记得户部尚书李云,李老先生?”
“记得,他家宅子不就在荣国府旁吗?我打小儿便认得他。”
林如海点了点头:“他家宅子本是官邸,昨儿他老人家上奏请旨还乡,陛下准了。如此以来,他家宅子便要还给天家。圣上念及林府离太学和前朝太远,今儿散朝时便叫住我,将那宅子赐给了咱们家。”
说着,林如海从怀中桃出了一张房契递给贾敏:“我打算先派人将宅子重新修缮修缮,待琅玉和文哥儿放了榜,咱们便搬过去住,可好?”
贾敏看着手中的房契,嘴角止不住的往上扬:“这自然是好的!到时候叫工人将院子和那这宅子连通,如此一来我和黛玉看望母亲也方便。”
“这……两位嫂嫂怕是不会同意吧?”
林如海有些为难道,如今这两府就靠着那个园子撑着世家的场面,这么多年来也一直是由他们管着,如今想要回来,怕是难。
“与她们何干?左右不是王家和邢家修的。咱们家的东西,咱们要回来如何使不得?”说着,贾敏将房契用帕子包了收了起来。
这时,只听屋外有些动静,贾敏忙问:“谁在外头?”
“回姑太太,是我。”
林如海和贾敏坐正了身子,只见一身着淡紫撒花裙的姑娘挑帘而入,原是黛玉身边儿的紫鹃。
见她来,贾敏忙问有何事,紫鹃眼神有些飘忽:“是姑娘让我来找太太要一些芙玉粉。原是派人了人出去买,只是去的人跑遍了京中的胭脂铺子都说没货,所以姑娘才让我来问问姑太太这里可还有?”
芙玉粉乃妆粉中的上品,常用使人好颜色。原是外头进贡给宫里的。但圣上崇尚简朴,宫中娘娘们为得圣心,其所用便不多。
剩余的便由皇后组织,在开春儿时卖到宫外也算省了一笔开销。
而这芙玉粉卖道宫外后,自然成了世家小姐、朝中命妇们珍爱的玩意儿,每每都是一抢而空,尤其是在这春闱前,各家姑娘都想在放榜之时觅得一位良人,自然都在自己身上下足了功夫。
如今都暮春了,黛玉寻不着也是常理。
贾敏年轻时是不用这玩意儿的。只是如今年纪上来了,为保容颜,每年都会着人买许多芙玉粉,因而黛玉外头寻不着才会让紫鹃到贾敏处来问问。
闻言,贾敏掀茶盖的手一顿。自己姑娘她自己还是了解的,黛玉自幼模样便好,因而对于这些胭脂香粉素来不甚在意,怎么今儿要起芙玉粉来了?
贾敏一口茶未入口,又将盏子搁在了案上,她眉尾轻挑:“还多着!你让她亲自上我这来拿,我有事儿同她说。”
“是。”紫鹃对林如海夫妇行了礼,便回潇湘馆去了。
待紫鹃一走,贾敏轻笑着摇了摇头:“姑娘大了,想留都留不住。”
林如海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这话又是从何说起啊?
第五十七章
紫鹃急匆匆的回到了潇湘馆, 途中绣鞋不甚踩到裙子绊了好几次。
半路偶遇灵栀和晴雯二人坐在花架下打绦子。
灵栀见她急匆匆的样子唤道:“紫鹃,你方才上哪儿去了急成这样?”
“姑太太找姑娘有事儿。”紫鹃回了一句,边急匆匆走了。
灵栀和晴雯相视一眼, 晴雯一边儿绕着手中的丝线,一边轻笑:“姐姐,你方才说的可是真的?老太太真答应放紫鹃和林姑娘一块儿去?”
“紫鹃也算是从小伺候姑娘到大的, 太太一直喜欢她为人机敏, 又事事为我家姑娘想着。如今姑娘大了,将来出了府、成了家有她在身边儿跟着也放心。再说, 姑娘和她感情好,定也舍不得将她留在贾府里。”灵栀道。
“出府?”晴雯停下手中的动作, 有些不解, “怎会出府呢?过几年宝玉和林姑娘成了亲,不也在这府里吗?要说姑太太是为这个要紫鹃的身契,大可不必如此。”
闻言, 灵栀眉头紧蹙, 轻声也跟着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轻声斥道:“谁说我们姑娘要同宝玉成亲了?你可别胡说,若是让外人听去了, 这不平白污了我家姑娘的清誉吗?”
这事儿她是知晓的, 老太太和舅太太却有此意, 不过她们太太不已经回绝了吗?
“哎?”晴雯十分疑惑, “这事儿不是今儿老太太、太太和姑太太在厅里商议的吗?太太回去就让玉钏儿买红布和新茶去了, 不是说要给定礼了吗?”
灵栀顿时觉得事情不对, 忙拉住晴雯的手:“你听谁胡说的?”
“这……”晴雯心里也有些慌,若这不是真的,那事而可就大了!
她忙道:“平儿姐姐来怡红院找我和袭人说的, 她说的还能有假?”
“平姐姐?”灵栀只觉得心开始咚咚咚的跳,“她原话是什么?可是你听茬了?还有多少人知道?这事儿可乱来不得!”
“这……袭人是太太定给宝玉的府里上下都知道。她来便是说,林姑娘以后到了咱们家,咱们得和和气气的。”
“她怎会说出这种话?!”灵栀忙起身,膝上放着的装丝线的篮子翻到地上,丝线在地上乱成了一团。
“还有谁知道?”
晴雯也急了,她忙道:“玉钏儿去买红布和新茶是守门的赵儿同茗烟儿说的,这……这怕是整个府上,连着府外的都晓得了!”
“天呐……”灵栀一时失了魂儿,接着她忙抛下晴雯急匆匆的朝着林如海夫妇院子跑去。
见灵栀急匆匆的去了晴雯蹲下身将地上的丝线收拾,接着端着篮子匆匆回到怡红院。
若林姑娘和宝玉的事情是假的,如今这么闹开了,该如何收场啊!
院中的花谢得差不多了,紫藤的藤蔓爬满花架,绿枝爬上架顶又似绿瀑垂下,宛若油绿的珠帘。
林如海吃了盏茶便去午睡了,只等午后起身处理公务。
贾敏因等着黛玉,只靠在软榻上小憩着,也并未睡熟。
这时,只听得外头一阵骚动。
“盼兰姐姐,太太呢?!”
“太太正休息,待会儿海牙同姑娘说话,你有什么事儿晚些再说。”
“晚不得!”
贾敏一听是琅玉身边儿灵栀的声音,听她急成这样,怕是琅玉有什么急事儿,于是便让盼兰放她进来。
灵栀是一路跑过来的,午后骄阳,跑得她额间全是汗。
见此,贾敏将自己的帕子递给了她:“急什么,有事慢慢说。”
灵栀接过帕子,“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太太!如今府里传咱们姑娘要定给宝玉了!说是二舅太太身边儿的玉钏儿去买了红布和新茶,就要下定礼了!”
“啪啦——”
贾敏将手边而茶盏子摔在了地上,砸了个粉碎,里头的花生、绿豆滚了一地。
“谁乱嚼舌根?嫌命长了?!”贾敏怒道。
灵栀急得眼泪直流:“晴雯说是平儿今儿到怡红院去找袭人商议,说日后咱们姑娘嫁到了她们家要好生相处。至玉钏去买红布和新茶的事儿是看门大门的赵儿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