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回去他俩便静得下来?”贾母冷哼一声, “俩孩子为何而来?是瞧着自己妹子受委屈了!”
闻言, 宝钗睫毛微颤, 嘴边的笑淡了几分。
“老祖宗说得极是。”林琅玉道, “听到这事儿的时候, 我和文哥儿魂都吓掉了!怎么黛玉的亲事, 我们两个亲哥哥倒还比旁人后知道?”
“宝玉也是从小和我们一块儿长大的,平日里兄弟姊妹在一处亲亲热热的,都被给这起子人给挑唆生分了!”文曲星指着跪在地上不停啜泣的一众丫头、婆子们。
“文哥儿说的是, 拖下去吧!”王夫人脸上推着慈爱而愧疚的微笑,心里却恨的牙根痒痒。
不过不打紧,纵然这次没能让黛玉顺水推舟嫁给宝玉,但如今便京城都知晓了此事,损的是黛玉的名声,与她家宝玉无关,好歹是给贾敏添了堵了。
“慢着!”眼瞧着几个大力的婆子就要将地上的人往外拉,黛玉的声音从屋外传了进来,“我还有话要问。”
众人一惊,朝着门口望去,就见黛玉摇摇摆摆的走了进来。
她眼圈而微红,想必是哭过了,姑娘家突然遭到了这样的事儿哪儿有不哭呢?
不过此时的她站在无屋内,一副清冷慧洁的模样,宛如春月柳。
“你怎么来了?”贾敏心疼的问道,她忙起身要将黛玉朝自己怀里拉,黛玉却不同往常,她轻轻挣开了贾敏的手,在贾母身边坐下了。
“黛玉来此作甚?可是那些人说给你听了什么?”王夫人故作关切的问道。
“遍长安都知道了,何须旁人来说与我听?”黛玉看了王夫人一眼,语气不算客气。
见她这刻薄的模样,王夫人心里更是堵的慌!任她现如今是“娇客”得罪不得,等日后嫁了人自有人磨她!她还能同她母亲似的嫁个无父无母的?走着瞧吧!终有她回娘家哭的一日。
“都是这群下人不好,处置了就是了,你别忘心里去。”薛姨妈劝道。
“下人?”黛玉冷哼一声,“我母亲和老祖宗气糊涂了,我不糊涂。这府里可不止我一个外姓的姑娘,宝姐姐是、湘云是、岫烟姐姐再算上个公侯出生的妙玉!怎么那么巧,所有人都异口同声说我要同宝哥哥结亲?像约好了似的。”
“纵然一两个会错了意,但太太也没明说,按理来说猜也得多猜几个姑娘才是,怎么偏偏都逮着我说?”黛玉冷笑着,“我倒不信真是下人们不好!平日里都不喜欢我,背后没少编排我,怎么?如今都巴不得我这辈子留在这府上?”
黛玉这一席话众人脸色都不好看,在座都不是傻子,有些话不明说是为了顾全面子,毕竟还有亲戚情分在。
如今,黛玉将这层纱撕破了,几个做长辈的面子上就更挂不住了。也不怪她嗔怒,这事儿落谁身上谁都恶心。
宝钗抬眼看了她一眼,接着无声的叹了一口气,开口道:“事情终究还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你身子弱,别为了这不相干的事儿动气。”
贾母忙接过宝钗的话,劝黛玉道:“这事儿本就是下人们不好,你就是爱多想。从前身子不好,大夫都说是思虑太重的原故。”
说着,贾母拍了拍黛玉纤弱的肩,道:“好孩子回去吧!带着你姐姐、两个哥哥一块儿回去,这儿有我们大人在呢。”
该说的也都说了,老祖宗的意思不过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他们继续留下也无用。
“那孙女儿回去了。”说罢黛玉起身拉着宝钗就往走,林琅玉和文曲星紧随其后。
出了贾母院子,走在回园子的廊上,黛玉气呼呼的将宝钗按在廊下长凳上坐下。
见黛玉拉着自己一声不吭,宝钗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道:“怎么了?还委屈着?”
黛玉将脸扭到一边不答话,宝钗笑着逗她:“实在委屈待会儿去宝玉院里闹他一通可好?”
黛玉嗔怒的看着面前的的宝钗,她依想平日一样一双杏眸笑得温柔,仿佛这事儿同她无关、仿佛莫名被母亲指了人家、被姨妈当算计的人不是她。
“我不委屈,我替你委屈。”黛玉眼圈瞬间红了。
“我有什么好委屈的?”宝钗从怀里掏出帕子替黛玉拭泪,“女儿家总是要嫁人的,嫁给宝玉和嫁给旁人又差多少?”
黛玉的泪珠子一颗一颗的往下掉,宝钗却依旧笑的温柔:“我不如你,你有为官做宰的父亲、疼爱你的母亲、两个有出息的哥哥,纵是嫁给郡王、亲王于你而言都不算什么。”
说着,宝钗眼神黯淡几分:“我则不同。选秀一过,落选的那一刻我便明白,我这辈子只能这样了。”
“胡说!”黛玉自己擦干净了脸上的泪,拉着宝钗道:“哪里就这样了?我哥哥常同我说,女儿家并不是天生就该待在闺帷的,你还可以……”
“我难不成还能自己给自己找男人吗?”黛玉话没说完,宝钗连忙打断道。
黛玉愣愣的看着她,她想说什么,却始终找不到话来反驳。
她是饱读诗书的,宝姐姐读的书与她比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说起讲道理她从来都是讲不过宝姐姐的。
能怎么办呢?女儿家还能自己给自己找男人吗?规矩、名声,她们丢不得。
只是为什么不可以呢?为什么非得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为什么要同她们过一辈子的人不是她们自己定的?
为什么?凭什么?
黛玉被自己脑子里的这些想法吓了一跳!
这些有悖人伦、大逆不道的想法……又何错之有?
廊下槐树郁郁葱葱,在日光的照耀下碧油油的树叶泛着琉璃般的光泽。
两个如谪仙般的姑娘拉着手,一个哭得伤心、一个笑得黯然。
作者有话要说: 悄悄咪咪更个新
第六十章
这事儿终究是在老太太“大事化了”之下解决了, 老太太下令日后贾府上下一律不得再提林姑娘与宝玉的事儿。
红绸茶叶依旧一批一批的朝贾府送,是准备给宝钗下定礼用的,但众人皆是蹙眉垂眼苦着一张脸, 若不是送进来的东西皆是喜物,旁人估计还以为贾家要办的是丧事。
这事儿,林如海虽说知道的晚, 却终究是晓得了。
贾政、贾赦怕他心里芥蒂, 斥了王夫人一通,又送了好些东西去陪不是。
林如海面上依旧是笑盈盈的说着无碍, 东西却都没要,第二日早朝时贾政、贾赦二人便被人参了一本“妇口多言”之罪。
有臣公将昨日之事尽数抖了出来, 认定王夫人“口多言”犯七出, 当休之。
圣上闻之震怒,吓得贾政、贾赦连忙解释,不过是误会一场, 方才作罢。
话说回来, 那臣公素日里与贾家无甚冤仇, 至于为何突然参了他一本,那就未可知了。
那日, 齐国公夫人在虞国公夫人处吃完酒回府上后, 眉梢都带着喜气。
匡正见母亲回来了, 也顾不得温书不温书, 匆匆迎了出来:“母、母亲……”
“瞧你这出息!”齐国公夫人看着面前的匡正觉得好笑, 她这儿子从来都是老成持重的, 没想到也有急了的时候。
“好了!回去温你的书!”齐国公夫人道,“母亲吃了一天的酒也累了,我先回去歇歇。”
“可、母亲……”匡志欲言又止。
齐国公夫人笑着斥道:“明儿便是春围, 你不回去好好温书,改明儿若是落了榜,你娘我如何好意思登人林家的门,给你提亲?”
闻言,匡志长舒了一口气,常年板着的脸上破天荒的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如春风化雨般温润。
“儿子这就回去温书!”他向齐国公夫人行了个礼,接着兴冲冲的离开了。
“哎……”见匡志眨眼便跑得没影儿了,齐国公夫人嗔怪道,“这孩子!我为他奔波了一天,他也不问问我累不累!这还没媳妇儿呢!就把我这个做娘的撇一边儿了。”
一旁的大丫头见此,笑着劝道:“我倒是觉得,咱们爷如今总算是有点少年人的模样了!从前真是比老爷还老爷!”
回到屋里,丫头端了茶来,齐国公夫人呷了一口又想道今日儿子的模样,不由得觉得好笑:“人家林姑娘虽说没定人家,却也不一定瞧得上他,瞧把他美的!像是人已经定给他了似的。”
“林大人不过是个二品官,任凭那林姑娘是天仙下凡,嫁到咱们公爵府上来也是高攀!”大丫头一边儿打着手上的络子,一边儿说道。
闻言,齐国公夫人放下手中的茶盏,看着窗外的斜阳叹了口气:“贾家何尝又不是国公府呢?今时不同往日了……”
是夜,三军驻在城外,准备连夜赶往西北。
皇城内,贤枢一身戎装拜别圣上和太后。
“当真要去吗?”太后噙着泪,拉着小儿子的手分外不舍。
她这儿子,打小养在深宫,边关苦寒哪里受得住?
贤枢拍了拍太后的手,冲她露出了一个安心的笑:“母亲放心,儿子不会有事儿的。您就好好呆在皇城,等儿子将那帮蛮子打得屁滚尿流再回来!”
太后叹了口气,终是没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