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捕头不禁笑了,“你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小子,要那么多钱做什么?不就是想替他顶罪么,别想不开了,回家去吧。”
“是我偷的,”法海岿然不动,“我就是你们要抓的那只妖。放了他,我跟你们走。”
“你说你是妖?”捕头怀疑自己的耳朵除了问题,脸色却登时凝重起来,“你怎么证明?”
他话音未落,法海已腾空而起,越过众人头顶,在药铺前稳稳落地。他根本没动手,药铺里的数十只药酒坛子已然碎了一地,发出噼里啪啦几声巨响,药酒四溅开来,淋了离得近的人满头满身。
这下可好,人群立刻炸开了锅,纷纷尖叫着四散奔逃。捕头拔出佩刀冲过来,大喊着:“大家不要慌!拿下!”
第18章 劫囚
于是,法海和许仙都被关进了县衙大牢。升堂时,许仙一口咬定对银子从何处来一无所知,显然是不想连累白蛇,法海又承认得很干脆,将罪责全揽到了自己身上。
很快,许仙就被无罪释放,法海因为自认是妖,被判了斩刑。县太爷还特别标注,必要时(即铡刀对妖不管用时),刽子手可运用一切刑罚手段将之铲除。
行刑的日子定在三日后,正午时分,菜市口。
被狱官从大牢押往菜市口的途中,法海坐在囚车里,一直面无表情。即便被路人扔烂叶子和破鸡蛋,他也懒得扭头跟他们对视一眼。
事实上,他一直在想:
自己是很想收了青蛇,但其实,并非真的想要取他的性命。
就像此刻,无论待会的斩刑会导致谁的毁灭,都不是自己想看到的结果。
既然不想要青蛇的命,那自己如此迫切地想要收了他,又是为什么呢?
仅仅因为他是只狡猾的小妖怪,还染上了点小偷小摸的毛病,就要跟他势不两立吗?
口口声声说着,是因为青蛇妨碍了自己报仇,所以才憎恨他。
可白虎精死在谁手里,不是为民除害呢?
法海眼波微动,习惯性地去摸腰间蛇鳞,却摸了个空。他怔了怔,这才想起自己现下的处境,抬起头来,就看见了前方早早候在那里的白衣女子。
白素贞。
白蛇亦看向他,眸光复杂难辨,可她的心思,法海一眼就看得穿。她既不忍见到青蛇的身体毁损于铡刀之下,又不想在许仙面前暴露自己是妖,站在那一动不动,内心却必定正陷入两难的天人交战中。
直到囚车从面前过去,她还站在原地,目光久久地黏着在他背后,脚下却像扎了根,怎么也挪不动一步。
于是法海知道,许仙一定也在人群中。
他相信白素贞是妖了吗?还是说,即便明晃晃的事实摆在眼前,也仍旧坚定地站在白蛇那边。
法海冷哼一声,索性闭上眼睛,不再理会周遭形形色色的目光。人性的复杂比妖难猜许多,他一向只除妖,不害人,便也懒得拆解。
其实只要法海想,这囚车困不住他。他之所以还坐在这里,只是忽然很想看看,等到了铡刀落下的那一刻,白素贞究竟能不能做出抉择。
如果选择了做妖,就让她滚回她的修炼之地去,与他再井水不犯河水。但如果选择舍弃同伴,放弃成仙,也要留在许仙的身边——
那他就非收她不可了。
法海微微眯起眼睛,他开始有些期待了。
然而,他还是没能等到那一刻。
肥壮的刽子手将少年按在地上跪下,举起酒坛仰头灌下,猛地往铡刀上喷了口酒。正欲举刀挥下,却忽闻远远一声:
“刀下留人!”
这一声的震慑力极强,发声者显然修为了得,喊声里含了内力,直接将铡刀震落在地。刽子手一屁股坐在地上,监刑官惊得站起身来,显然认出了来人:
“法海师父?这……这……您这是何意?”
我自白府前得到消息后,便一路飞奔往菜市口,一边飞,一边恨不得立刻将法海和尚骂个狗血淋头。
我原本以为,他再怎么恨我,也不至于真的要取我小命。可现在看来,他是宁肯与我同归于尽,也要置我于死地。
这人心思好生歹毒!早知今日,当初就不只是扒他一件衣服那么简单,就应该让兔子把他喂狼吃了!
我一心想着决不能让法海得逞,所以跑得飞快。等赶到菜市口的时候,正看见刽子手高高举起了那把大砍刀,“我”跪在他面前,低垂着脑袋,一动不动,头发上还沾着烂菜叶和蛋液,一副饱受蹂/躏的模样。
这鬼样子,真他妈,给我丢人啊……
我一声“刀下留人”,成功暂时震掉了刽子手的刀锋。趁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我已经冲进刑场,挎了法海的胳膊,拉着他冲上天际。整个过程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尽显我勇劫法场的枭雄风范。
底下喧哗一片,人们骂骂咧咧,纷纷将手中东西将我们掷来,一时间,烂菜叶臭鸡蛋漫天飞舞。我才不管,等飞出了臭鸡蛋的射程,便扭头去看身边异常沉默的法海,骂出了我一直想骂的一句话:
“死秃驴,你脑子是不是有毛病?”
他盯着我,幽幽地说:“你怎么不再晚来一步?”
不知是不是我听错了,他这个语气,竟然有点像抱怨情郎晚归的怨妇。
“你在怪我喽?”我腾出一只手,摸了摸他的脑壳,“再晚来一步,我脑袋就没了,你脑袋也没了。你还敢怪我?”
“那真是很可惜。”他叹了口气,“贫僧原本还想体验一下,掉脑袋是什么感觉呢。”
我被他噎到无语,半晌,没好气地说:“那就等我们换回来之后,拿你自己的身体试吧。”
说到这,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顿时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哦对,忘了告诉你。你已经被寺院赶出来了,现在无家可归了。啧啧啧,真是惨。寺里那些小和尚可都亲眼看见你喝酒吃肉了,等到宣扬出去,估计没有哪家寺院会愿意收留一个破戒的和尚吧。”
我亲眼看见,他眼神立刻冷了下来,瞪着我的眼睛里凶光毕现,恨不得要吃了我。我毫不示弱地回瞪住他,可片刻后,他却忽然又放松下来,学着我刚才的语气道:
“论惨,你我彼此彼此。估计许仙知道了你和你姐姐都是妖,很快就要把她扫地出门了吧。”
这回轮到我恨不得掐死他,立刻松手,想把法海摔下去。他却有恃无恐,毫不慌张,眼看着我磨了磨牙,手松到一半又紧了回来,生怕摔坏了我自己的身体。
好憋屈,好憋屈,凭什么他可以拿我的身体做人质,真是憋屈死了!
“你说,现在我们还能去哪呢?”我有气无力地问。
在彼此的地盘互相演了出闹剧,现在我跟法海都无家可归了。共同漂浮在即将沉没的暮色中,一时之间,我竟然生出一种与他相依为命的感觉。
呸呸呸,谁要跟一个臭和尚相依为命?
这个问题,法海似乎早就想过。我一问出口,他就随手指了指西南方,唇角一勾,似乎在嘲笑我竟然会问这种蠢问题。
太过分了。怎么能用着我的脸,还来嘲笑我。
随他指的方向,远远的,我看见一座白塔高高矗立在山顶,夕阳西下,刚好替塔身镀上了一抹残存的血色。
那是——
传说中镇压了无数同类的不详白塔。
……雷峰塔。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保尔·捡到金 4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保尔·捡到金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发烧
这世上,还有比让一只妖躲来雷峰塔避难,更荒谬可笑的事吗?
亏那法海还有脸嘲笑我。
我曾听兔子抱怨过无数次,说他去城外摘萝卜,每每靠近雷锋塔百里之内,就会浑身不适,靠近十里之内,就会头痛欲裂。所以他从来躲着走。若是让兔子知道我进了塔里,还轻松得像进自家后院,他定会对我刮目相看。而我,也无疑又多了一桩茶余饭后吹牛的好谈资。
听说,雷峰塔里镇了十万妖灵,每逢阴雨天,塔内外都会阴风阵阵,鬼哭狼嚎。可惜今日不是阴雨天,所以我也没能有幸欣赏到万妖同哭的壮观景象,只是跟在法海后面,很随意地迈进塔内,仿佛雷峰塔只是一座再普通不过的白塔,仿佛塔内埋藏用以镇妖的那十万卷真经,都是空谈。
进塔时,我看见法海蹙了蹙眉,步伐亦有片刻的迟滞,便知这塔对妖身还是有影响。不过他忍住没表现得太明显,我也就假装不知道这回事,三步并作两步蹦进塔里,很轻快地问:“这破地方是你家?”
他没理我,找了个蒲团盘膝坐下,脸色显见的很差。我自讨了个没趣,于是下定决心,除非他主动找我说话,否则我再也不要理他。
可是这地方实在很无聊,周围除了蒲团、佛像,就是架子,架子上堆满了经书。我一看带字的东西就头大,屁股上又像长满了锥子,根本坐不住,恨不得立刻化成蛇形,伸个懒腰,爬进阴暗潮湿的角落里呼呼大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