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低声自语，“咱们到底是经不住岁月打磨啊。”
听着他说话，华京生耸耸肩，也没什么表示，只是又往嘴里塞了口吃的，嘴里含含糊糊地说了一句：“讲那么多干嘛，吃饭咯。”
“你这衰仔！”
被打断惆怅情绪的华父气呼呼瞪了他一眼，最终还是无奈摇头，不再发表自己的感慨。
*
哗啦啦的水声响着，隔绝了门外的所有动静。
华港生双手按在洗手台上，只觉得大脑空空，也不知道自己此时应该想些什么。
他睁着眼，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半晌，只觉得浑身上下都被一种沉重感包围着，压得他四肢无力，肩头好像扛了个无形的重物似的，几乎要在这里就将他压垮。
他现在也不知道究竟是在夜总会中见过的那个舞女是他母亲比较让他惊讶，还是他竟然在这种时候终于见到了母亲比较难以置信。
又或者是……二者都有。
那个在他脑海中已经完全模糊的身影突然间清晰了起来。
但却和他记忆中的模样截然不同。
华港生把头深深往下埋去，突然特别想蹲在地上，让自己脑海中的那些乱糟糟的思绪快些停下来。
但他还没来得及做出这件事，就听到有人在梆梆梆敲门。
敲门的人只是轻轻敲门，也不讲话，华港生伸手关了水龙头，心里头隐隐觉得对方应当就是那个让自己陷入到纷乱情绪中的人。
他咬咬牙，有些迟疑地站在原地纠结了半晌，最终还是决定将门打开。
而这门一开，映入眼帘的便是女人那张漂亮的侧脸。
华港生悄悄吸了一口气，露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道：“是爸爸等急了吗？”
说着，他就想从旁边绕出去。
但是女人抿嘴，犹犹豫豫地抬头看了他一眼之后，便突然开口，“……你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华港生立刻顿住了步伐。
他此时站在女人的身旁，双方距离也不过是一拳之隔，只要稍微转转头，他便能将对方的表情看个清楚。
可他没有动，一双眼睛只是直勾勾盯着对面的墙壁，脖子也是僵硬地可怕。
这场面，不像是久别重逢的母子相见，倒像是碰上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两个人之间的气氛除了古怪，便只剩下生分和冷漠。
华港生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回答。
这个问题实在是有些让人发笑。
他还好吗？
……不好。
他怎么可能好的起来？
华港生垂在一旁的手悄悄握了起来，又用衣袖挡着，好让旁人不会发觉他此时的真实情绪。
然后他勉强一笑，“我挺好的。”
“那你为什么不肯转过来，看我一眼呢？”
女人声音终于是带上了些颤抖，“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她顿了顿，好像是有些哽咽，“我很想你的。”
她这句话说得没什么问题，华港生也愿意相信这句话是真的。
如果说离开这么多年，她能完全忘记自己还有一个儿子在千里之外，心里头一丁点想念都没有，那说出去便真的叫人心寒。
可是这句话说出来的时机不太对。
华港生本就心里如同一团乱麻，再听她这么一说，眼眶便立刻温热了起来，眼前也蒙上了一层雾气。
他吸了吸鼻子，终于是转过身去，和对方目光对视，“既然如此，那你这么多年怎么就没想到回来看我一眼呢？”
这般的话语一说出口，便如同将他心内的疑惑和憋闷打开了一个缺口。
华港生摇了摇头，笑容带上了几分自嘲，“你头也不回就离开，把事情做得那样绝，这几十年来你就没有一天想过要同这边联系一下的吗？那现如今你又是因为什么所以回来了？要不是你今天回来，我还以为我的母亲早就已经……”
他猛地深呼吸，笑着把眼泪一点一点地重新逼了回去。
“所以，这么多年一丁点消息都不曾有的你为什么现在才回来？”
“你回来是要做什么？”
女人被他一连串的问题问得有些回答不上来。
见状，华港生又笑着摇了摇头，说了句“算了。”
“你们继续吃吧，我有事，就先离开了。”
第25章 殉道
说是有事，其实也不过是一个借口。
华港生拿了衣服，强迫自己无视掉父亲失望的目光，转身背对着众人离去的时候，脸上那勉强的笑容终于是再也挂不住了。
出门的时候，华京生转头看他，表情/欲言又止，像是有话想跟他讲，但他同样没有多做理会。
门关上了。
华港生急匆匆跑下楼，在被外头刺眼的阳光照到的同时，他抬手看了眼时间──时下是正午时分，腕表上头的指针指向了十二点四十五。
他有些茫然地在周围看了一圈，脑袋里空落落的，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些什么。
远处的风呼啸着吹过来，把街上三三两两的那些人们口中细碎的话给吹得零零散散，叫人听也听不清楚。不过听不清楚也不是什么要紧事，毕竟是陌生人的对话，他听来也没什么用。
不知道要往哪里去，华港生只好沿着街边的树木往前走，晃晃悠悠一路，暖洋洋的日光和凉飕飕的微风搅在一起，冲撞出别样的感觉。
忽冷忽热。
就同他此时的心情一般，总是要变来变去，叫人一阵烦闷。
也不知到底是走了多久，脚底都开始发酸，疲累的感觉一点点加重，华港生有些颓然地站在原地，猛地抹了把脸──方才还是艳阳高照，这会儿也不知是起了什么妖风，把好端端吊在空中的太阳给吹进了云层里，一下子，天都昏暗下来了。
阴沉得让人心情更加低落。
他捂着脸蹲在了路边，路过的人们各自忙碌着，没人愿意将目光分给他这个陌生人一下，即便他看起来心情很差，也不知道是碰见了什么难过的事。
毕竟这个城市这么大，冰冷的建筑物也带走了人们心里头的多余暖意，伤心的人多了去了，个个都去关心也是要把人给活活累死。
耳旁的脚步声杂乱仓促，隐隐约约有人议论着从他附近走过去，从他们的口中，华港生似乎听到了什么让他觉得熟悉的话语，所以他抬起头，朝着已经过去的人看过去。
穿着牛仔夹克的男人染了一头亮眼的黄，耳朵上还挂了大大的耳环，走路的时候还要抖着腿，怀里还搂着一个头发只差要炸上天的女郎，流里流气的模样一看便知是附近的混子。
“他们俩在里头还能做什么，无非是那些事咯……什么事？阿凤你还不清楚吗？”
男人嘶哑难听的笑声飘进他耳中，“上位那么快，还不能叫旁人心里头抱怨几句了？就那个叫什么朱什么什么的……哎呦，名字跟那帮鬼佬一样难听，记都记不住。”
“还什么青姐，我呸，知她以前是做什么行当吗，就那个女人啊，以前可是做记者的呢，天知道脑子哪里坏掉了，跟那个死扑街搅在一处，来同我们抢地盘。”
拐过了前头街角，两个人的身影还有讲话的声音，便随着一起不知所踪了。
华港生听得分明，在他们走过去的时候，口中提过那个让他觉得熟悉的名字。
即便是没听得特别清楚，但他心里头依旧还是涌上了一种怪异的感觉。
没来由的，他就是觉得那衰仔口中的两个人，正是他相识的那两人。
有了这个认知，华港生便不由自主皱了眉头。
他顺着那衰仔方才的来路看过去，目光搜寻了一圈，确实发现了几家商铺。
于是他便站起身来──
那人的话里意思，说得是那两人现在正在一处不知道在做什么？
若当真是他们的话……
非常不妙的感觉一下子便将华港生整个人笼罩。
第26章 殉道
这里原是一家酒馆。
经过一夜喧闹折腾，白日的时候却依旧开门营业，不过这会儿入夜还早，所以店铺老板白天的时候就把店里头改成了贩卖咖啡甜品等等一些西式点心的地方。
但店铺里头依旧是暗沉沉一片。
延误了夜晚的氛围。
鲁德培就坐在那里，手指间还夹着一支香烟。
他觉得很有趣。
早些日子的夏青，不过是将头发搞得紧追时尚潮流，烫成了一头卷发，其他地方也实在是平平无奇，本来还有几分好看的五官被大大的黑框眼镜一遮，干脆什么都看不到了，还有那身材，宽松的衣服盖得严严实实，她整个人就是那种根本不会让旁人多看上几眼的类型——要不怎么就说，化妆品实在是一样神奇的东西呢。
不过现在，她会打扮，也知道收拾自己了。
摘掉眼镜之后，再画上时下最流行的烟熏妆，长长的睫毛还有挑起的眉毛，再和那红艳艳的嘴唇配在一处，倒是有了几分摩登女郎的感觉。
跟之前的那个模样也是有了天壤之别。
鲁德培动了动腿，调整了坐姿，嘴里头含着烟头，深深吸了一口之后吐出，便是一片乳白色的烟雾被吹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