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坏了,老婆婆有些吃力绕过Reid,抱着她的胡萝卜继续向上走去,还一边劝到:“小孩子就是这样啊,你当哥哥的,得哄哄。”
Reid赶上去,说:“我帮您吧。”
“不用不用。”老婆婆挥了挥手,说,“赶紧去哄哄你弟弟,多吃点。”
“等等!”
老婆婆停在拐角,有些疑惑的问道:“怎么了?”
“他不是我的弟弟。”Reid坦然的引上老婆婆的目光,说,“他是我的爱人。”
老婆婆愣了一下,她发梢的雪粒融化成水珠落在褐色的大衣上,倒像是斑驳的灯影,她没有说话,像是没有反应过来,过了几秒,满是褶皱的脸微微耷拉了下来,像是震惊,又或者是厌恶。她低声说了句:“上帝啊……”
毕竟活了大半辈子,还没见过这么理直气壮的说出这些话的人。
正当Reid还要在说些什么的时候,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忽的响了起来。
他皱着眉,接通了电话,是William。
“Reid,你在哪里?” William声音沙哑极了,还喘着粗气,也许是在大街上,背景音里响起了汽车的鸣笛声,他说:“我知道你联系上了Hotch,怎么?你要重新回到BAU吗?
孩子,你根本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你以为你们手里的东西交给Hotch就万无一失了吗?现在的FBI是Robert Mueller的FBI,整个BAU都玩不过他。”
“我知道。”
“那你还!” William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Reid又淡淡的重复了一遍,他才难以置信的大声喊道,“你就是疯了!我就不应该和你这种疯子说这些话!简直浪费口舌!”
“我觉得即将要疯了的人是您才对吧?”Reid看向窗外,仿佛瞧见了那个向来冷静自持的老男人气急败坏的样子,“你忘记了?当初可不就是你,把直接证据奉送到Lindsay Al-Assad的手上吗?那场爆炸难道不是你下达的命令?William,你在其中扮演的是什么角色,等一切结束的时候,你所信仰的上帝会给你一个答案的。”
“不过,不过就是一条命而已……”男人沙哑的答道。
“那你怕吗?”Reid笑道,“我也许能过体会Jacques的感受了,你的那种令人厌恶的恐惧都可以通过无线电蔓延到我这里来了。”
“当然,如果你还有一点理智,就会想起来手机从来不是一种安全的工具,你知道我们现在说话,那栋大楼里会有多少个人在听吗?”Reid走向廊厅尽头的落地窗,外面的雪已经停了,匡提科雪后的夜静寂的如同地狱,可地狱里也还会有怪物的□□,这里什么也没有。
Reid随手将手机关机,他靠在栏杆上,那个老婆婆已经走了,风从楼梯口吹来,冰冷刺骨。
Reid 眼前又浮现青年最后离开的样子,他从未如此痛恨自己的记忆,那件又长又厚的大衣像是新生儿的襁褓一样将他裹住,灰色的羊绒围巾挡住了他半张脸,那些人带他走的时候,青年转过身来,湖蓝色的眸子闪着光,他看见青年嘴巴无声的张合,他知道他在说“回去吧,别担心我。”。
Reid无法止住内心的思念或猜测,他的伤怎么样了?他如果活着现在会在哪里?他这么怕痛,但是大量使用止痛药又容易上瘾怎么办?
他如果活着,会回来找我吗?
这么长时间没见,他想起来的我会是什么样子?
他找不到我,会害怕吗,会着急吗,
如果他知道我做的一切,他还会爱我吗?
Reid忽然失去了质问William的果敢,只觉得鼻子酸溜溜的难受,他缓缓的松弛下紧绷的肩膀,灰黑色大衣下摆随着凌冽的风不停的扬起,可他却不觉得冷了。
冰冷而昏暗的廊厅终点,不苟言笑的博士低着头,通红着鼻子,像是个备受委屈的孩子。
连着下了几周的雪终于停了,昏昏沉沉的夜空放了晴,窗外仍是漆黑一片,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多了几颗小小的星子,虽然没有月亮,却总算是也有了些光。
第90章 第 90 章
“你为什么不回到BAU?” Bezu Fache轻啜了一口黑咖,将白瓷杯放在桌上,有些好奇的问道,“毕竟这么久,总得有个结束。”
“这样说起来,身为sauniere家族继承人的你,不是应该比我更想要这个结局吗?”Reid从纽约时报中抬起头,撇了一眼对面这个装腔作势的英国男人,冷笑道。
Bezu Fache夸张的叹了一口气,在纽约璀璨的午后阳光下伸了一个懒腰,慢吞吞的说道:“你还不知道我的那点心思吗?我想要的那就那么一点点而已。Sauniere?这个姓氏太重,我可要不起。”
“那可不是一点点,Bezu Fache,先生。”Reid将报纸仔细的叠好放在膝盖上,认真说道,“那是sauniere家族百年沉淀下来的财富和名誉,Bezu Fache,虽然你不姓sauniere,但是谦虚一点对现在的你来说并没有什么坏处。”
“谦虚,别人就会把你当成弱小的猎物。”男人理了理自己的袖扣,金灿灿的鸢尾花在阳光璀璨夺目,他说,“你应该知道,在这条生物链里,我坐到现在这个位置并不容易。
哦,当然,也得好好谢谢我那个表弟,如果不是他自愿放弃继承权,我也不会像现在这样那么轻松。”
Reid微微皱起眉头,他不喜欢别人用如此轻浮的语调谈论起Jacques。
男人自然也注意到了博士的皱起的眉头,他刚想再为自己辩解写什么的时候,一只手颇为费力的拉开了他们旁边的一张椅子,一个老人颤巍巍的坐了下来,随即一股淡淡的草木香味从他身上弥漫开来。
Bezu Fache觉得这个气味实在有些熟悉,可仔细一想,却想不起来。
“好久不见,Dr.Reagan。” Reid抬了抬下巴算是打了个招呼。
Bezu Fache不由得转过头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番身边坐下的这个老人,夸张而惊讶的低声笑道:“Dr.Reagan?天哪,我们不过只是几个月没见,可感觉你已经在某个角落里度过了上百年。怎么?上帝如此偏爱你吗?”
他衰老的实在是出人意料,双眼浑浊的像是工业废水池,即使头发一丝不苟的向后梳着用了发油固定,可还是能瞧见变成灰色或者白色的发根,还有他的双手的皮肤,更像是一层干枯蜷曲的树皮黏答答的附着在脆弱的枝干上。
他佝偻着脊背,眯着眼睛,不理会身边人的嘲讽,自顾自的将一罐罐的糖浆倒进自己的咖啡杯里,可惜动作远没有以前那么利落了,透明黏腻的糖浆顺着杯壁流了下来,可他毫不在意,端着杯子颤巍巍的啜了一口,热乎乎的液体顺着咽喉到了冰冷的胃里,他全身绷紧的肌肉才猛地松弛下来。
Bezu Fache朝着Reid挑了挑眉,眼里全是不明的打量和嘲讽。
Reid没有理他,而是将膝盖上折叠好的报纸轻轻的推向老人面前,点了点上面的头条新闻,说:“M.A.Escher已经准备好了,或者说,我们都已经准备好了。”
Dr.Reagan偏过头看了一眼似乎还散发着墨香的时报,选举呼声最高的William议员半身照十分狂妄的占据了半个版面,最下角还鲜红的表明了这位人人爱戴的议员选举的口号“为了和平,为了自由!”
和平?自由?老人几乎静默的叹了一口气,他已经没有多少的力气去拿起一份报纸慢悠悠的思考了,几经昏花的双眼只是看见一个西装革履的白种男人面对记者的镜头笑的温柔而虚伪,满眼都是金钱和鲜血累计出来的自信与从容。
“这就是你们的决定?” Dr.Reagan皱着眉头低声问道。
可还不等别人回答,他又嘲讽的说道:“看来,无论对于犯罪者还是FBI,真实对于这个虚假的世界向来无关紧要。”
Bezu Fache冷哼了一声,说:“他们需要这些,我就给他们,交换我所需要的。”
Dr.Reagan一顿,看向那个年轻的博士,问道:“你也是?”疑问没等到对方的回答,老人已经了然,“也许很大程度上来说,现在所形成的局面很大一部分应该,如果我没想错的话,应该来自于你的示意。”
Dr.Reagan漫不经心的搅拌着咖啡,说:“看来你已经和很多人达成了共识。我只是你最后一步,或者说,可有可无的一步。”
Reid微微笑道:“你是他生命中的领路人,是你将他从那里带出来,我觉得,也应该由你来结束这混乱的、罪恶的一切。”
“然后,你就可以成为他的救世主?” Dr.Reagan轻声问,这个老人将自己紧绷的脊背柔软的依贴在天鹅绒椅背上,舒坦的呼了一口气,双眼放空,他继续说,“Reid,你在侧写我的时候,有没有那种熟悉的感觉,就好像,当一切结束,当我消失在这个世界,你就会成为下一个我。”
整个咖啡厅在他这句话的结尾陷入了死一般的静寂,那些轻声招呼客人的服务员,那对大声谈论着时装秀的女孩儿,又或者沙沙沙翻阅着报纸的中年男人……整个咖啡厅像是机器故障一般,在将近三秒迟钝后又重新运转了起来。
Reid并没有回应这个问题,或者说他思考这个问题已经思考的太久太深刻了,以至于他认为如此轻率的将它说出来便是一种亵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