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人太多了。” Levine低喘了一声,乘着换弹夹的空暇,说,“情报有误。”
Natalie目光狠戾的扫视着走道出口,低声问道:“支援呢?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Levine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他咬着牙一边将冲在前方的战士拉回自己的身后,一边回击,大声喊道:“Dean!撤退!”
Dean自然也听到了下面的枪声,可他自己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探员半倚着墙壁,一手按压着腹部汩汩流着血的伤口,一手举着枪对着那个俯视着自己的男人,说:“你放手,我们还有谈判的机会。”
“不会有了。”
穿着蓝白横纹衣服的男人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扯了扯嘴角,目光阴冷而偏执,他抬起另一只手扶了扶夹在鼻梁上有些下滑的眼镜,冷静的说:“这栋房子被埋了炸弹,无论结果如何,我们这些试验品都会被炸死在这里。探员先生,谈判,对我们来说就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他神色陌然,宽大的衣袖随着动作向下滑落,露出满是针孔和淤血的小臂。
Dean呼吸一滞,强忍着失血过多带来的晕眩感,咬牙问道:“你想怎样?至少给我们一个条件。而且,就算你不想活了,那下面的人呢?他们也愿意和你一起去死吗?”
男人微微偏头,他躲在暗处,看见灿烂的阳光透过厚重的帘子空隙洒在冰冷的地砖上,神色有些恍惚,低喃:“我帮他们结束这一切,他们应该感谢我。”
男人又很快回过神来,他蹲下身,用枪柄拍了拍探员先生的脸颊,说:“你知道他们给我们注射了什么东西吗?”
“什么?”
男人支着下巴,视线越过探员先生苍白的脸落在他身后晕厥过去的研究人员身上,缓慢的陈述:“其实我也不知道那种东西叫什么,他们从来不和我们说话,只是到了时间,注射完那些东西,就把我们关进实验舱,等着药效发作。”
说完,像是想起什么,他眼底的寒意更深了,并陷入了沉默。
Dean强打起精神,猛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那个男人后面的同伴不见了,除了两道极为轻微的呼吸声,这个密封的房间随着男人的沉默落入了绝对的静寂。
太安静了。
Dean低声喘了一口气,腹部伤口的血液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伴随着浓烈的腥臭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他突然意识到,还有一个东西也消失了。
是换气扇转动的微响。
男人眨了眨眼,忽的将手中的枪支丢在地上,金属块与石砖撞击发出沉闷的响声,Dean浑身一颤。男人继续道:“被注射药物的人一开始都没什么事情,可后来他们越来越害怕阳光,碰到光线的皮肤会起很多的水泡,水泡破了,里面的脓血流出来碰到别的地方就会起新的水泡。到最后,全身上下没有一张好皮。可他们还能活着,亲眼看着自己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最后活活痛死。”
“可比起我们,他们实在是幸运的多了。”男人脸上露出凄惨的笑容,说:“那些人根本不满足这样的效果,他们需要更快一点的,比如说,在接触强烈的紫外线至少十分钟之后,体内的药物就能被激活,产生具有生物活性的酶。那些酶,能融化体内的蛋白质。”
男人脸上的笑容隐去,无悲也无喜,他注视着探员的脸,目光平静的像是死寂的海。
Dean说:“你想让他们也尝尝这种滋味。”
男人挑了挑眉,说:“是啊,要不然不是太不公平了吗?”
Dean沉默了下来,他看见实验桌上破碎的玻璃瓶,那些透明的液体滴答滴答的落到地砖上,随着室内逐渐上升的温度消散在空气当中。
男人随着他的目光转移过去,从试剂移动到研究员们的白大褂上,像是提醒,说道:“你知道什么传播途径是最快的吗?”
Dean阴沉下脸,回答:“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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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们出去了就开枪吧。”Dean沙哑低沉的声音伴着嘶嘶的电流声远远的从耳麦中传来,Jacques呼吸一滞,手指猛然收紧,接着又听见那个沉稳的声音响起,“这是命令。”
汗水顺着发丝流进眼角,混杂着灰尘不断刺激着角膜,有些疼,但青年强忍着,没有眨眼,然后便听见自己说:“不。”
“这是命令,Jacques。”Dean声调平淡,却带着不容置喙的严肃。
“我们可以等待支援。”Jacques说。
高倍镜没办法看见Dean具体的情况,窗户被厚重的帘子遮掩, Jacques心中升起一些惶恐来,不知道为什么在如此紧张致命的时刻,脑海却浮现出Louise的双眼,他想起那天去认领父亲遗体的时候,Louise也是这样,声调平淡对着法医说谢谢,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当时年幼的自己还不满她的无情,可后来过了很久,自己才明白那是因为心已经死了,只有心死了,人才没了情感的波动。
“Jacques 。”Dean突然切断频道,单单只留了青年一个人。
耳麦里嘶嘶的电流声越发响亮,他听见自己的心脏砰砰砰的撞击的胸壁,Jacques放缓了呼吸,听清了Dean的最后一个命令。
Jacques下意识的调转方向,当镜头找到Natalie的时候,Levine已经拖着左腿中弹的Natalie逃到了大门出口的地方,即使是小腿中了枪,Natalie还是一脸坚毅,她将后背交给队友,自己抱着一把□□对着里面的人突突突打的火热。
原先一起进来的十五人救援小队竟没有一个人能支撑下来,Natalie将被弹片击裂的护目镜随手扔了,和Levine背靠着背抱着□□麻木的扫射。
弹壳夹杂着惨叫和玻璃碎片四处飞溅,猩红的血淌了一地。
一个成年人体内能有多少的血液?Natalie有些记不清了,那些温热而黏稠的液体飞溅到自己的脸上,然后一点点流淌下来,她只觉得绝望和恐惧。
虽在叙利亚工作多年,可她从没有经历过这样令人绝望的枪战。因为对手并不是体格强健的士兵,而是白发苍苍的老人,稚嫩的幼童,脸上满是泪水的少年少女,那些纤细的臂膀甚至不能承受得住枪击的后坐力。
可他们还在坚持着,目光仓皇,他们不顾一切地推搡、拥挤、践踏,用一切工具打砸,想要找路逃生……
而挡在他们求生之路的障碍,是自己。
Natalie很难描述自己心中的那种难以言明的复杂滋味,她看着一批又一批的人在高速旋转的钢芯弹面前倒下,可后面还有人不断的冲来,倒下,又接着冲向门外。
冲出门外的人欣喜的拥抱阳光,然后便开始凄厉的尖叫,Natalie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的皮肤逐渐破溃开来,鲜血从他们的喉咙里源源不断的涌出,最后整个人在阳光下化成一滩血水。
即使是这样,后面的人还是挣扎着想要出去。
耳麦中终于响起Dean的命令,却是:“撤退!”
“什么?!”Natalie震惊的大喊,“那你呢?你在哪?”
Dean没有回答,Levine大声重复:“撤退!”
Natalie还想往里冲,可她的腿中了枪,没几步就被Levine死死扣住了衣带往外拖。
“Dean!Dean还没出来!你不管他了吗?!”
Levine紧紧抿着嘴,一言不发的拖着Natalie朝着外面冲去。
大马士革夏天的阳光格外灿烂,光芒将青年的后背炙烤的滚烫。Jacques远远的望了一眼营地和叙利亚政府军驻扎的方向,那两个政治大本营出了奇的安静,好似听觉和视觉今天集体失灵。
“Dean,我们出来了。” Levine气喘吁吁,他一脸凶狠的将用光子弹的□□丢在空地上,炙热的铁块在沙地上砸出一块坑来,沙子飞溅起来像是晶莹的水花。
Jacques随后便听见耳麦中传来清脆的落锁的声音,防护系统被人启动,不仅仅是实验室区域,整个房楼都变成了一个巨大的严密的钢铁盒子。
唯一的漏洞是Jacques正对的那扇窗户。
□□,窗户,炸弹,此时此刻形成了一个完美的角度,只要轻轻扳动扳机,一切都可以结束了。
耳麦中的声音逐渐消散, Jacques缓缓扣住了扳机,所有喧闹的声响忽的沉寂下来,他的脑海里还回想着Dean说的话。
他说:“对不起。”
他对不起什么呢?
Jacques有些想不明白,他迷迷糊糊的看着金灿灿的阳光落在自己的脸上,听见锋利的玻璃碎片带着爆炸炙热的温度穿破胸膛在体内游动,把他割得遍体鳞伤。爆炸的冲击波再次袭来,青年全身的骨骼并发出濒临断裂的声响,Natalie绝望的尖叫从远远的地方传来,Jacques想要回应她,可一张嘴,就会涌出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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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马士革研究室爆炸的消息延迟约有一个月的时间才传达到正在英国出差的Lindsay Al-Assad的耳中,她那时正在咖啡厅看着文献,只是觉得新闻中报道的那些名字有些耳熟,等抬起头来,便看见和自己一起研究的同事的名字。
对面的男人因为她突然阴沉下来的脸色变得不安,小声问道:“博士,怎么了?您认识那些人?”
“不,不认识。” Lindsay Al-Assad下意识的否认,可视线还是紧紧的盯着电视屏幕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