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里……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画师断断续续地说完,忍不住干呕了起来。
“先生,城主大人在里面等你,”年轻人不理会画师的话,开口说道,“你不会想知道让城主大人等久了会有什么样的下场。”说着,年轻人慢条斯理地从袖袋中抽出了一把小巧的短刀,短刀银色的刀刃在空气中划过一道银弧。
画师敢怒不敢言,踌躇了片刻,还是按照年轻人的话乖乖地往里面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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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师在年轻人的指示下,走到了城主所在的房间。画师脑海里浮现的血腥恐怖情景并没有出现,这里的装饰和外面一样,朴素而简洁,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而城主大人正坐在桌前,认真地书写着什么。
“大人,人已经带到了。”年轻人低着头,轻声说道,唯恐打扰了身前之人。
城主这才把注意力放到了年轻人身上,露出一个微笑,说:“辛苦你了,一路奔波劳累,待会下去好好休息吧。”
“是……”年轻人往一侧挪了几步,使城主和画师遥遥相对。
画师神色茫然地看着城主,他身上穿的还是那件沾满了墨渍的破衣裳,怀里抱着一大袋东西,看起来十分滑稽。
城主是一个十分年轻的男人。他看着画师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说:“实在不好意思,先生旅途劳顿我本应该让先生在这先休息几日,但我实在是想早点请先生作画,不知先生可否直接随我前来?若是画得好必有重金酬谢。”
画师一听到这里,眼睛一脸,便顾不上这里诡异的氛围,只是觉得这位年轻的城主真是一个大好人。
画师用力地点了点头,说:“我没关系的,现在就画吧!”
城主微微颔首,站起身来带着画师往后面走。
年轻人依然低着头站在原地,等城主与画师的身影远去,直到消失不见,才抬起了头,面表无情地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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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主带着画师来到了后面的一个房间,障子门里面烛火通明,摇曳着辉光。
“就是这里了,先生,”城主十分诚恳地说道,“请您用笔绘画出门后的一切吧。”
画师突然被委以重任,认真地点了点头,回答道:“是!在下一定不负城主大人厚望。”
“真是麻烦你了!”城主笑着打开了门。
画师看着门后的一切,瞪大了眼睛。
手中的东西散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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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身穿华丽血色十二单的女子倚在墙上,乌黑的长发散了一地。她的肚子被剖开了一道,已经干涸的血痕与器官混合着流到地上。
她的双目睁开,微微向下,空洞而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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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隔壁的房间便是宁作画的地方,欣赏完之后请到隔壁去完成画作吧,那里有为您准备的东西。”城主像是没有看到画师苍白的脸色,依旧是一副笑眯眯地样子。
说完这些,他便对画师点了点头,按照原路走了回去。
画师呆滞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走了出去,猛得关上门,靠在门上心有余悸地喘着气。
他只觉得眼前一片血红,再也没有其他颜色了。
“先生,请到隔壁作画。”不一会儿,年轻人匆匆赶来。他的语调依旧是不缓不急,对于画师来说却好像听到了催命的咒语一样。
画师看了年轻人一眼,年轻人依然沉默地站着,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只是一直看着画师。
“你……”画师哽咽了一会,艰难地开口,“这间房间里面的事情,你知道吗?”
“我知道,”年轻人回答,“关于这里的一切,我都知道。”
“那你还帮那个家伙募集画……”画师倏地拔高了声音。
年轻人眼疾手快地捂住了画师的嘴巴,漆黑的眼睛隐隐带上了警告的意味。他凑到画师耳边,低声说:“如果想要活下去,就什么都不要问,把画画好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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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师端坐于室内,面前铺着白纸,右手边放着笔。
画师深吸了一口气,想象着刚才看到的情景,哆哆嗦嗦地举起了笔,哪知他的手却在不住地颤抖着。画师迟疑着不肯落笔,任由一串墨水滴在了纸上。
他叹了一口气,换了一张纸上来,再次拿起了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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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人百般无聊地坐在门外上,手中把玩着短刀。
短刀在空中划过一道道优美的弧度,在灵巧的双手之中穿梭,却不伤主人分毫。
这把短刀曾是他们家族的荣誉,是他从小梦寐以求的东西。
可是现在呢?
年轻人的思绪渐渐放空,最后,他收起短刀,阖上了眼睛。
梦境是否可以逃避现实的阴影?
梦里你们都很吝啬于见到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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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人一向浅眠,只要稍微大一点的声响都可以惊醒他,所以他敢在看守的时候阖眼休息。
不过,白天开始睡觉的后果就是醒来了晚上就睡不着了。年轻人侧着身子看了后面一眼,画师端正的坐姿倒映在门上,里面时不时传来纸张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由于在密道之中四周都是漆黑一片,只能靠着火光照明,年轻人也不知道现在到底是几时,只能在心里模模糊糊地猜个大概。
城主能够忍受的等待时间差不多了……
年轻人能够在城主身边带上那么久,知道一切事情,自然对于城主的一切都了如指掌,他也很清楚,城主那种乖戾的脾气。
于是,年轻人轻轻敲了敲门,说道:“画师先生,请问画画好了吗?城主大人已经等了很久了。”
里面许久没有回应,直到年轻人想要打开门一探究竟,门里面才响起了画师有些沙哑的声音:“麻烦城主大人再等一下,就还差最后一点了……我一定会给他一副最完美的画卷……”
年轻人很容易就听出了画师语气里的颤抖。
“好的,我会如实向城主禀报,希望先生不要辜负城主大人对您的厚望。”年轻人轻声说道,渐渐走远了。
不要多管闲事。他这么对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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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人来到了刚才城主带画师去的那一个房间,安静地跪坐在城主的身边。
城主痴痴地凝望着那个死于血泊之中的女子,眼底有化不开的哀伤。
“你说,她会原谅我吗?”城主流露出脆弱的神态,颤抖着开口,不过很快他就收敛起了那副姿态,高傲地抬起头,“我才不需要她的原谅,如果不是她执意要拦着我,也不会变成这样!对……这都是她的错……”
年轻人依旧低着头安静地呆在那里,一动不动。眼里却流露出了一丝怜悯之情。
不该得到的东西,终究还是得不到。
“大人,差不多该休息了。”年轻人看着城主许久没有想要起身的意思,才开口道。
城主猛然看向了年轻人,眼神凌厉:“我的画呢?”
“您先休息,明天早上一起来就会有了。”年轻人回答。
“明天就会有了吗?”城主反问。
“明天就会有了。”年轻人再次回答。
城主反复喃喃着这句话,露出了一个微笑。他蹲了下去,轻轻地抚摸着女子的长发。一遍又一遍,直到整个手掌沾满了污黑的血。
“我们会相见的,”城主说,“在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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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人目送城主回房间之后,一个人在庭院里坐了很久,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和画师都没有吃晚饭。
对混混噩噩的生活已经习惯的年轻人苦笑了一下,端着两个人份量的晚餐走进了密道。
“先生,在吗?”年轻人看着里面摇曳的烛火和消失在桌前的身影,敲了敲门,有些迟疑地问道。
许久,门内都没有传来回应。年轻人犹豫了一会儿,拉开了障子门。
“不!小心!”身后传来画师急促的声音。
年轻人有些艰难地喘着气,嘴里冒出血泡沫,他僵硬地移动着头,看着从身后穿过自己心脏都手。
“咯咯咯”身后传来女人娇媚的笑声。
这是……死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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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师捂着自己的腹部,惊恐地坐在地上,看着在大开杀戒的“女人”,不住地颤抖着。而在他旁边,一个没有眼珠的小男孩正无聊地坐在一只黑狼的背上,一边抚摸着黑狼,一边吃着和果子。
小男孩有些鄙夷地看着画师,说:“我都已经帮你止血了,你干嘛还是这个样子。”
“那也只是止住血了而已,伤口万一裂开了怎么办。”画师摸了摸自己的腹部,一阵刺痛感传来,令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小男孩“看着”画师,本来还十分兴高采烈的样子,但很快就变得兴致缺缺,他用空洞的眼睛盯着画师,有些委屈地开口:“这和说好的不一样。他把你拐骗到这个可怕的地方来,现在,你有了力量去报仇,为什么你的心声却是在害怕?”
黑狼似乎是察觉到小男孩的不悦,呜咽了几声,温柔地用尾巴扫了扫小男孩,看向画师的红色眼眸却充斥着阴冷。
被野兽盯上的感觉不好受。画师深呼吸平复着心情,颤颤巍巍地开口反驳:“虽然他的确是讲我拐骗过来了,但他也是为了生存,城主大人这么恐怖的家伙,不听他的话会变得和那位小姐一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