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可以被替代?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不过是不想为存在而焦虑的托辞。我们每个人都是别人的拓印,决定不了自己成为什么样的人——为了否定这个想法,他决定找到父亲,了解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他甚至接受仇敌,却无法接受富酬告诉他的西本的本性。
伏见来到审讯室时,有人员清理现场血迹,渡边原样被拷在椅子上。
因渡边的辩护律师来了,富酬应要求关了监控,桌面有刀痕,同富酬的刀伤,然而没有凶器踪影,富酬坚称是自己不小心弄的。
他敞着撕破的前襟,胸前脚下一摊血,正自行抹药包扎,伏见不懂是怎么个不小心法。
不等伏见问,富酬说:“渡边不知道忍足在哪,放了他吧。”
问题在于渡边既然不知道他在哪,还认定他的失踪无懈可击,也许有人向渡边承诺或透露了他的状态,那个人有可能是忍足。
“你拿到了对的拼图,但是安错了位置。从你其它案子里找吧。”
渡边如是说,而后不再开口。
“放不了。”伏见怀疑富酬懂不懂法,“就算他没犯绑架罪,还有盗用身份、非法越境和朝日奈案。”
“右京不是他杀的。”
“为什么这么确定?”
富酬抬了抬下巴,脖子上凝了的薄痂开裂,鲜血冲散了药粉。
“我用自己试出来的。”
“偏一点就划开动脉了,你想过后果没有?”伏见纳闷。
“我想后果是逼事没有。”
“……”
第51章 五一章
对的拼图安了错的位置。
性骚扰,未成年男孩……从头回忆筛选从前经手的案子,还要是有右京参与的,富酬首先想到与美惠案几乎同时进行的清水案。
得益于宗像给的权限,富酬能获取D01世界一些大概的消息。
清水案的被告假释期间去世,原告清水整户户籍皆已注销,换算一下时间,富酬离开后他们才过了八年,不是合乎自然的情况。
另有一个突破口,清水案中被告是重点高中的校长,结识一些权贵,其中一位旧友杉木现任D01驻王权世界大使。
见杉木需要预约,帮忙抓到渡边的经历使得让娜对此案颇为热心,她基本上是无业人士,但常随忍足或其他追求者出入富豪小姐和官员太太的宴会,见不得光的收入很是不菲,交际广泛,借她的光,晨间八点报备,富酬十点便见到了人。
使馆建筑洁净而庄重,地处商会附近,因与各机关来往密切,馆内人流不歇,待客周到。
问来问去,杉木知情甚少,被告死后他只去过葬礼。
“葬礼上人不多,都称赞他的为人,哭得感天动地。要人死后没人哭才是难事。反正我这老朋友死了,我可以直说他品格不行,传闻那些事基本都是真的。”杉木说,“但是,他被告上法庭那件事,他没做过。”
这大概是拼图正确的位置了——右京负责的清水案中,原告的指控是诬告。
让娜需同杉木周旋一番,未与富酬一起出使馆。
昨日商会附近发生了劫案,官方声称作案的是非法越境的外界暴力团伙,明黄的封锁线、抢占报道的记者、凑热闹的人群、尘土和警笛声侵占过来,倏忽间富酬头痛欲裂,心跳失衡,艰难拿出药瓶,然而肢体震颤不止。
他耽误这片刻,让娜追了过来,远远见他连瓶盖都拧不开,她退回了街角,付钱给陌生路人帮一个脖子缠着绷带的男人吃药。
又过了一会儿,她才转出街角,走到正靠着路灯柱平复的富酬跟前说:“过河拆桥?都不等我的!”
富酬闭着眼睛,不置一词。
“快中午了,”她照例发起邀请,“一起吃饭嘛?”
这次富酬接受了。
让娜有意表现得受宠若惊。
“不过没有分摊房租的室友,我有点入不敷出了。”
“以你的收入,怎么?”
“花销大呗。还有你该说‘我请’才对。”让娜手指戳他,“买菜回家做吧,菜钱AA,人工费就算了。”
他默然无语,同让娜回家。
刚进门,让娜就指了指沙发让他在那睡会儿,提着菜径直进了厨房。
富酬把一枚金币放进门口风衣的兜里。在沙发上昂头望去便是清洁的流理台前晃动的身影,一晃儿,她的发长了些许,偶见她侧过脸来,完全是了美惠。
她将一头及腰长发编成辫子,从脏污的案板拿了刀,齐根割去,她穿过狭窄的门廊走进简陋的浴室,坐在马桶边,用刀抵住脖子……
富酬不能触碰她,却要阻止她,于是拿住刀背,对她说“不是你的错”。
乱发遮着她低垂的脸,他极力去看,怎么也看不清。
脖颈一痛,他蓦地回头看到留着整齐短发的美惠,电车隆隆开来,汽笛哀嚎,如被齐根砍断般倒下月台前,她问。
“那是你的错吗?”
咔嚓!树倒的声音。
他醒了。
让娜依旧是让娜,在不远处摆菜。她被富酬煞有介事的眼神弄得不自在,刚要调侃几句,富酬忽然把手伸向她。
让娜不明所以,走近了,他竟勾过她脖子。她感到他的双手以一个十分妥帖的力道环着自己的背,她的脸不得不贴在他硌人的肩上,身体保持别扭的被动姿态一动不动。
“别再继续下去了,不要犯错来惩罚自己。”
让娜觉得他不是在和自己说话,这个怀抱也不是为自己准备的。
“不是你的错。”
“如果不是睡糊涂了,去治病好吗?”
“别再惩罚自己了。”
“估计治不好……”
她听到头上他的叹息。
“不是你的错。”
……
以前富酬不理解葬礼这种形式,他离开族地时连父亲的尸体都没埋葬,是从得知酷拉皮卡死讯后他才对此有所改观。
他用扔掉又回来的挂坠里的积蓄买了口自己躺起来很舒服的棺材,在一个清净的场地简单办了葬礼。
没置办酒席,一张请帖没发,却来了很多案件里外的相关人员和法律工作者。
大江缄默地上前,没有遗像,他便将花放在了棺木旁。
“对不起,是我透露的。”
“死的是谁都一样,只要是葬礼就蜂拥而至,人类比秃鹫还喜欢尸体……护士小姐离开了,你也要康复出院了,计划做什么?”
“复职,然后帅气的被邪恶势力弄死。”
“祝心想事成。”大江的气色看起来好多了。
“能送右京还乡吗?”
“仍在交涉。”大江移开视线,“有确切消息会通知你。”
“谢谢。”
“我听见了什么?”
“滚吧。”
“……”
人还多时,让娜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未曾迈过那道门槛便离开了。人都走了,一只黑猫跳下房梁。
这黑猫是神化做的。它说,右京用命运做筹码。如果得不到你的垂顾,他的命运就会顺应灰色的潮汐触礁。
富酬沉默的垂下头。他猜想是这样,可是不愿意相信。
“忍足以什么为赌注和你做过交易?”
信息时代一切都留有痕迹,即便忍足自愿消失,说失踪便凭空蒸发也近乎神迹。
黑猫甩甩尾巴。
存在。不获得承认他甘愿不存在。
“他到底知不知道存在意味着什么?”
富酬为他们深感不值,他们那执着里又有多少是为了印证自己的存在?——人们的确拥有,却不知其具体为何物的东西。
即使我什么都不做,事情也会这样发生。依旧是那个声音,却有所不同了。一切众生皆有如来智慧德相,只因妄想执着,不能证得。
“佛法?我以为你是基督那边的神。”
佛和基督都是人的东西。我本不是神,你也可以问——我真的存在吗?
我可以是贪心不足而执念强烈的人共同的幻想。我自称为神,口吐人言,是为了易于你们理解,我表现出的形象其实更接近魔鬼。
超时间,超空间,不负因果,我的生中无死,我的命中无尽,我的体无形。
你知道什么是完全吗?黑猫轻捷地小跑几步,跃上棺沿。这是完全。
我给你一次破例的交易。想好你要用什么换什么的时候,把挂坠交给我。
富酬讥讽道:“真的有人能选对吗?你可否有任一满意的客户?”
忽然,富酬恍惚从黑猫的位置看到了人的面孔,雌雄莫辨,无喜无悲,无忧无怖,这幻觉一瞬即逝。它消失了。
他试图回想,越回忆那影子在他记忆中褪色得越快,记忆追不上遗忘的感觉让他无法顾及其它,仿佛他追着它去到了另一空间。
那空间是一粒微尘、一道裂缝,是一瞬和永恒,是无忧的中的无忧,是包含宇宙的宇宙,是绝对自由中的绝对必然……
“搜查得很紧,我没有太多时间。”
熟悉的声音把他拖回了现实。
说话的人是库洛洛。蜘蛛旅团闯进这个世界的事富酬是知道的,因此并不诧异。
“酷拉皮卡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