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迹部景吾。”渡边肯定的道,“官司爆出丑闻之后迹部氏没有辞退我父亲,我们最后一次告别他,他是去出版社上班。除了迹部氏,我再想不出找谁了。”
“根本毫无道理,你大可向你所在世界的警方反映。”
“他失踪时我八岁,已经反映八年了!”
世界裂缝产生之后时间流速趋同,之前D01世界的时间流速快于其他世界。
“即使不是迹部氏,没人享有像他们那样的自由,他们有找到任何人的能力!”渡边逐渐失控,“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在哪?他到底在哪!”
富酬揉了揉因其咆哮引起阵痛的太阳穴。
见到西本的儿子,他终于发现自己虽然难过,然而内心深处既不悔恨,也不真正在乎。
或许他直接告诉渡边西本死了就结了,但是:“不止他。”
“嗯?”伏见不明所以。
“存在共犯。”
富酬走了出去,片刻后出现在审讯室里,伏见从监视器中看到他拔开钢笔盖,露出金尖,渡边后仰身体,他扭着渡边的下巴,送至其眼前,渡边紧闭上眼睛,因不受控制的恐惧而颤抖。
在医院不被承认的账单挂的是心理科,加之富酬观察到一开始渡边对钢笔的表现,他有尖锐物体恐惧症,这只钢笔的字迹不会是他的。他的犯罪成本和经济情况同样对不上。
富酬扔下钢笔,甩上审讯室门,伏见追出去。
“去哪?”
“找人。”
“找什么人?”
“迹部景吾。”
第50章 五零章
听过来意,迹部以手掩唇,眼睛从容的四下望了望,宽阔的空间之中只有华丽的死物,他感到安心似的,微屈的手指舒展开来,蹭过眼角的泪痣,眼里的那点情绪也随之放下。
“我拒绝。”
“你现在不说,是要等警察重启旧案查出西本的藏尸地点?”
“就让他们去查吧。”
但富酬知道,只要迹部有阻碍的意思,西本的事永远不会立案。
这里所有椅子都距离迹部极远,富酬拖来一把椅子到迹部对面。
“我了解到你和忍足从初中起就认识。”富酬拿出眼镜戴上,“上同样的学校,玩一种运动,毕业后他除了协助你接管公司,没有做过第二件事。然而他失踪至今生死未卜。”
“打感情牌就管用了?”
“看起来有些管用。”
迹部偏过头,不出几秒便对富酬明目张胆的观察坦然了。
“我越来越记不清他的事了。也从未对他要求过什么,他的人生围着我转,也许是他自身贫瘠得需要支柱和付出,谁知道?”
“轻视他的付出也是在贬低你自己,为什么不肯承认?”
“且不问承认什么,”迹部身体后倾,嗤笑说,“承认,然后呢?”
“你父亲上个月21号过世。”
同为忍足接到跨界电话那天。富酬能想出第一个对象就是迹部,当晚忍足状态异常的原因可能是迹部说了什么,或者他终于明白了什么。
“哈,”迹部闻言笑了出来,“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了,但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然是哪样?”
“你是突然对我这个人感兴趣了么。”他颇有性致的说,“你们,包括在他看来,我青年到如今的变化,就是父权对子代的异化和同化,但在我看来,我只是愈发理解他们,做我这个年纪该做的选择,承担我的身份该承担的。”
“忍足一直在你错误的待选项里?”
“并非一直。不在我身边的他不是错误的,这才是一直没变的。”
那通电话就是让忍足明白了这个。
“你们觉得我在自欺欺人,恰恰相反,我对自己不能更坦诚,我走到今天,一步都没有后悔。”他继续说,“你知道期货债券股票账目,账户里的数字增长到你对此麻木,失去概念,金银堆积如山,穷尽办法都没法用尽的感觉吗?我把钱扔在每一个不值一提无足轻重的地方,享受极其奢靡但我并不受用的场所,一方面我知道这毫无价值,我对此并不真的满意,另一方面,我视之为自然。”
富酬摇头。
“何必否定?财富带给我的绝大部分时间都是他人的尊重和无限度的随心所欲,所以就让它徒劳的积累、堆积、繁殖直至发霉、膨胀、腐臭,它是人们尊重的光芒之源,我良心偶尔一动的余裕所在,你摇头就能否认吗?”迹部似乎很满意这位听众。“道德底线,法律底线;恋情有度,亲情有度,友情有度,长辈晚辈,上司下属,男性女性,一条又一条划线给人留下的自由空间还剩几许?金钱是受规则重压又渴望自由的人们最触手可及的登云梯,达成自由的扩张的最佳手段。人类疯狂的需要这些条条框框,需要尊卑、优劣、强弱、亲疏来制定规则。规则我接受,规则以外的我应拒绝,这我也接受。”
坚定的说到最后,迹部神色却有些疑问。
“最糟能怎样?变好有何益?毁灭又如何?”
富酬摘下眼镜。
“你拿用罪恶感换了什么。”
“什么?”
“我说,你跟他做过什么交易。”
“谁。”
“你根本不知道那个所谓的神的狡诈和不可靠……”
就在富酬以为迹部或许莫名其妙,不会再开口时,他笑了一笑。
“为何怪他?消费和物欲的源头虽在钱,却不是因为国家发行并流通了货币,而是人们就认它。”迹部暗蓝的双眼眨了眨,似乎要努力看清什么逐渐消失的东西,“我们自找的不是吗?某种程度上,我们十分受用,不是么。”
富酬不置一词,将椅子放回原位离开。
……
伏见回去专案组,大家已各就各位。
“富酬回来了吗?”
“回来有一会儿了,指派的律师也到了。”
“有新发现?”
“按富酬的指示,从账户源头寻找共犯,同时以案发现场所在地为中心,找这片区域全部的街道监控,并通过分析找当时停于或途经现场的车辆或飞行器,最终真的发现这么一段航拍视频。”
影像比较模糊,只见同右京一起的人穿着长风衣,身高肩宽肖似男性。
“富酬看过了?”
“看过了。”
“他现在在哪?”
“去审渡边凉介了……不知道为什么还拿走了手铐钥匙。”
听罢,伏见以他对富酬相识半天的了解,直觉这人要乱来。
纯银的刀尖末入桌面,刀身震颤的余韵渐渐消止。
“西本死了。”富酬说。
“你怎么知道?”渡边无动于衷,“尸体呢?”
富酬垂下眼,再看向渡边时,漠然依旧,然而嘴角挂了点轻视的笑。
“你笑什么。”
“蠢可没法坏得尽兴,想学恶人做坏事,程度不论,还是得聪明。”
渡边那双过分年轻的眼冷静的移到地面,摆出静听姿态:“接下来你要引出的内容,最好显得你十分聪明。”
“忍足失踪前曾被控告性骚扰,我抽空走访了被害人,那人描述的特征有太多假冒的余地,假如是诬告,你想让忍足的失踪像是避事,逃避嫌疑,但你被抓后立即承认了绑架,一开始就计划被抓,拿他换西本。”
闲聊似的说着,富酬在铐着渡边手腕的椅子扶手旁蹲身,拿出钥匙。
“西本失踪前经历过性侵的指控,你觉得那是诬告,所以绑架前策划了一出诬告示威?”
听到手铐落地声,渡边试探着把双手移到眼前,谨慎的听他接下来的话。
“我肯定的告诉你,并为我的结论负全部责任:控诉你父亲性侵的受害者不是诬告。他或许是你的好爸爸,他也是个人渣。”
富酬缓缓直起身,几乎是以欣赏的姿态看着泪水漫上渡边眼眶。
“所以我拿他做我的替死鬼,根本不在乎他死在哪……对了,好奇他的死法吗?”富酬手指点了点刀柄,“我,用它——”
可以预见,渡边不顾富酬解手铐的用心如何,暴起拾刀。
富酬背贴到墙,已退无可退,他注视着渡边愤怒已极的脸,好像感到有趣的歪歪头,这一动作令那刀锋破开了他的皮肤,血线浮出。
见血珠连串坠下,渡边烫手似的撇开刀,连连后退,几乎背对富酬,从眼角瞥他。
“我都不知道我有当精神科医生的天赋,你的尖锐物体恐惧症不药而愈了?”
富酬侧身歪在墙上,血有自动止住的倾向,但仍在流,滴滴点点落在的他脚边。渡边愧惧难当,撑扶着桌沿。
“你是以前没杀过人,未来也不会杀人的孩子,我光是看你的眼睛就知道。”
“一个人怎么会被另一个人一眼看穿?也许我的确蠢得只能善良。你可别以为我寻父是出于孝心。”
富酬静望着他。
“在我们可以绝对理性而不是妥协于现状时,谁没有质疑过我怎么成为了我?谁想成为眼下这个自己?”
渡边像是自己问自己。
“刚才情绪失控我拿利器对准别人,像极了我曾经发誓死都不想成为的我妈那个样子,我的灵魂难道只是我父母的拓印?我希望不是,我希望至少我的灵魂不取决于别人而独属于我自己,我要找到我父亲……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我妈仇恨的说我跟他越来越像?是不是我父亲不失踪我就会有所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