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的醉了。
几天后,一早右京做完饭,收了衣服,叠好放进富酬衣柜里,叮嘱用被盖住头的富酬说:“法庭寄来的传票我帮你拿进来放在早餐旁边了。”
然后右京在餐桌前犹豫片刻,将那张照片压在法院传票下,房门钥匙放在上面,拖着行李箱走出去,轻轻关上门。
餐桌上,法院传票写明,原告朝日奈右京,被传唤人富酬,案由是非法收入和谋杀。
作者有话要说:
本尼迪克特.阿诺德,美国独立战争时期曾被华盛顿委以重任的将领,有大陆军第一猛将之称。
后期阴谋通敌的计划败露后脱逃,作为英军的一名准将对美军进行袭击,在伦敦度过余生,历史著名叛将。
第20章 二零章
“我是早见美惠唯一的朋友。”
儿玉站在证人席上。
“尽管她是自杀,我也觉得这种被迫自杀等同谋杀,富酬该为她的死负责。”
她接着回答法官。
“没错,是我在她决定打官司后首先去找了富酬,因为我只认识这一名律师,他也够专业。我没想到富酬会从她和她的小说里看出商业价值,开始向美惠献殷勤,就连我都没注意他体贴的表象下暗藏祸心,最后利用她的弱点,打破她活下去的信念。她自杀前天,让她情绪反常的法庭前那个声称是粉丝的少年我怀疑是富酬安排的,为的就是用她的死炒作她的小说,利用她的信任骗取版权。”
右京和富酬各自都是各自的辩护人,富酬举手,请求向证人发问。
“请问你们怎么成为的朋友?”
“我,我们是在她打工的地方遇见的。”
“早见美惠原名比良坂美惠,是比良坂龙二的妹妹,请问你是否以此为前提结识她?”
“是,但是……”
“你是比良坂一案的受害者,曾公然放话绝不原谅,也曾私下向我承认,你结交她是出于报复的渴望。”
“没错,可……”
“我的提问结束。”
儿玉的证词信用崩溃。
“我喜欢她的作品,去找她也是出于热心。”声称粉丝的少年是下一位证人,“我的确说过让她谢谢我之类的话,学校一个清洁工哥哥跟我提议的,我没想过她居然会那么激动,都是我的错,我听到消息做了好多天噩梦……”
“打扰一下,”富酬说,“你还睡得着?另外你的睡眠跟这有关系?你睡得好她能复活?你的悲伤、虚伪和独特的自私对整个世界的生命都有决定性作用?”
“呜哇……”
证人二号心理防线崩溃。
富酬被法官警告了一次。
顺带一提,法官和少年父亲熟识。
三号证人加贺兰丸作为知情路人说:“我在游乐园在富酬和早见美惠旁边的长椅休息,听到他们提到死亡成就作家的话题,大概说,苦难故事和遗作就是最完美的炒作。”
“我确定你在灌木丛里,而非长椅上的路人。”
“那是你看错了。”
“有照片为证。”
“……”
“现在补充遗漏还来得及。”
“我私下,也为古美门律师提供一点情报帮助。”
“我这有调查表明你在案发前一天你身着清洁工衣物与二号证人有过交集。”
“好吧,我扮作清洁工诱导那孩子那时候去找美惠还有那些话……”
三号证人信用破产。
富酬目前为止做的全部反击,仅仅出于对他们隐瞒事实的不忿,和没说到正点的不耐。
“那话是我告诉古美门的,我因个人原因想让美惠败诉,现在我来做证,希望能减轻罪孽。”
四号证人黄濑率先坦白污点。
“但我的初衷只是想她撤诉,没想到她会自杀,而且这句足以逼死她的话是富酬告诉我的。”
富酬不反驳,他在证人证词阶段结束后的陈词时提出。
“整堂庭审的争议在于早见美惠的死是否由我造成。而死者死因的矛头指向我的原因居然是一句话,为什么把案件重点放在这句话上?我这话造成了一名早有自杀先例的作家死亡,这合乎情理吗?我说句话,人就躺到了电车下面,死前没把珍爱的作品留给所谓唯一的朋友,留给了我,我是神吗?”
旁听席一阵哄笑。
“听起来我像在推卸责任,那我先承认我是直接正犯。”
这些话不是他提前准备博人同情的辩词,却已经在他心中思索许久。
“以此为前提,我要说,关键不在那句话。一句话不可能让这个经历过流浪、贫穷、暴力、不得志以及精神痛苦的女人屈服。”
他口吻笃定,神情却愈发迷惘。
“听到消息时我一直在想,为什么她要打乱我的计划,我本来都伪造好了遗书准备动手。”
石破天惊,庭内一片嗡然之声。
“早先我发现她的书晦涩和通俗的部分平衡的不错,有能深挖的情节和人物,她本人也够有故事,何况出版市场只要有噱头炒作营销,什么垃圾都会被捧上天,我做好了对一个没有罪孽的人下手的全部准备,却没能决心执行,尽管我急于求成……其中缘由你们永远不会清楚也无法理解。”
不知为何,富酬觉得自己的叙述似乎是对陀氏笔下罪犯自白的拙劣模仿。
“但她轻易破坏了我所有的计划,跳电车,选的死法和她庭审迟到那次相同,戏剧性的首尾呼应,我想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爱自己的苦难,把人生一切幸与不幸看作文学的一部分。并且她羞于启齿的是,她需要的只是一个真正理解她的人,真正懂她的文字,读出她每一笔对人和社会的讽刺和隐喻……假如我错了,不止是肤浅的潜力,她还有着流传下去的精神力量和深层次价值,我便不配成为她的死因,那杀死她的会是什么?”
他怀着极深的厌倦和无由来的恶意,话出口为了刺伤自己也刺伤所有人。
“你们中有侮辱、冷待过她的人,她生前不愿在她作品上多停留一眼的人,她死后虚荣跟风去读她揣测她的人,疯狂消费她的死和她的遗作却推卸责任的人。她什么都明白,所以她的死是成全我,也是成全自己,她对死后的一切怀有期待和蔑视。”
席间死寂,看客们面沉如水。
富酬眼光痛恨的掠过所有人。
“你们能去思考和理解一个人吗?一个存在于现实和身边的人。不,你们冷漠到只愿意爱泡沫,敏感也仅限于受到冒犯,你们的世界狭隘得只有自己。做着残忍的事却没有残忍的精神。”
富酬生怕他们没受冒犯,以为“你们”中没有自己,还补充说明。
“虽然我洞悉法律的所有漏洞,我也不知道怎么公平公正的判定一个人到底有没有罪,我不是神,你们才是神。你们的每一次选择都是一次投票,福柯说语言即权力,这个信息化时代你们目光停留的秒数都有决定性。正义缺席、科学受辱和文学没落……世界变糟不需要恶人做恶事,只需要好人的漠视。而好人和恶人有一个比例,百分之五的恶人和百分之五的好人,九成是你们,不恶不善,自诩正确,依据片面之词自染善恶色彩,既做马前卒又做马后炮,你们的原罪甚至不是蠢,而是蠢而不自知!”
富酬险些因蔑视法庭被判拘留。
午休几个钟头。
右京收拾材料文件,拿上便当,随议论纷纷的人群出法庭,前往富酬的休息室。
“还担心你睡过头。”右京边说边展开便当,“请认真点,别再说那种自爆的话。”
富酬依旧是那副臭德行:“我不自爆你有胜算吗?”
“这桩案子的性质顶多间接正犯,还帮你炒了热度,书再次脱销。”右京说,“你不该谢我吗?”
“这句话我将亲手埋进你墓里。”
“你继续这样下去,我送走你还差不多。”
“我准备下架那本书。”
忍足是庭审观众一员,见右京还给富酬带午饭,有点不明状况了。
“原告先生,”忍足在右京出休息室后和他打招呼,“你和被告关系不赖嘛。”
“他不介意,我又有什么好回避的。”面对这位监督人,右京礼貌的笑,笑容愈发接近自信和虚伪,“何况我们都是笑着能捅对方一刀的人。”
“富酬在庭上的风格一向那么别具一格?”忍足还得听下午的庭审。
“不。”右京摇头。
那种单方面的宣泄是进一步折磨自己。
“不过我想他这么做,多少能不那么难过。”
人也能通过折磨自己以获得快慰。
下午开庭,右京从另一角度展开,请了投行从业者作证,展开了大段关于股权代持、关联交易和资金操作之类的议题。
“在获得早见美惠著作权后,富酬暗中从各个个人欧洲账户转移资产,尽数变现,大量囤积黄金,虽然具体金额总数不明,初步估计其积蓄的财富远超其职业税后应得薪金。”
法官小锤敲得像木鱼唤富酬回神。
“个人财富与其合法收入极不平衡,我方申请对富酬进行财产公正,厘清非法收入来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