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发紫眸的短刀眯起了眼睛。
嗨呀,亏他们还天天为他担心,发愁他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才一直醒不来,结果他竟然和大将在一起!
和大将在一起!
划重点,背着他们!和大将在一起!
擅长隐蔽和暗杀的短刀轻巧地落地,将短刀回鞘,看了髭切一眼,冷静地点点头:“髭切殿。”
髭切见他出现在这里,隐隐有了种不妙的预感:“你怎么……”
药研拉了拉黑色的手套,没有回答他的问题:“髭切殿,您在这里正好。大将的情况有点糟糕,比起我们,您应该更了解这里,请问医院在哪?”
在战场上长大的短刀讲话直接,从不拖泥带水,饶是髭切这个在人际关系上从来不上心的家伙,也听出了药研话里不是很友善的味道。
“他怎么了?”
髭切的声音有些微的紧绷。
药研还没说话,另一个人转了过来,声音沉稳:“药研殿,家主已经醒了,长谷部在照顾——阿阿阿阿尼甲?!”
如果最后那一声没有猛然拔高了八度,那应该是非常稳重可靠值得信赖的一个青年。
薄绿色短发,身穿和髭切同款的黑色军装,只是与金发太刀懒散披着外套不同,他的衣着严谨庄重,每一处都整理的一丝不苟,一看就是很严肃的性格。
然后,他完全无视了一旁的药研,也把要说的话忘到了脑后,速度快的堪比短刀,眨眼间就冲到了髭切面前,一双和髭切十分相似的琥珀金色猫眼里闪闪发亮,几乎快要哭出来。
“阿尼甲!你也在这里!太好了……”
一见到髭切,膝丸身上那种板着脸的气场瞬间崩坏殆尽,被无视的药研颇感辣眼睛地扭过头,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膝丸殿后面应该有一条疯狂摇晃的大尾巴才对。
髭切伸手,非常自然地拍了拍自家弟弟的脑袋,得到了弟弟一个亮晶晶的眼神:“阿尼甲!”
髭切笑眯眯地点头:“嗯嗯嗯,真乖,呃……”
这个迟疑和停顿一下子让膝丸表情裂了,激动和喜悦瞬间成了欲哭无泪:“膝丸啊膝丸!好歹是唯一的弟弟,兄长记住我的名字有这么难吗?”
髭切淡定地否认了记住弟弟名字很难这一点,流畅地接上后面的话:“那么……是什么时候来的呢?家主怎么样了?”
被问到这个,膝丸才想起刚刚要说的话,在此之前还不忘对着髭切又强调了一遍:“是膝丸!”然后才转向药研,“长谷部殿正在照顾家主,但还是需要先看一看……”
药研一点头表示了解,没有丝毫停顿地就往来路奔去。
髭切和膝丸跟着他,药研不着痕迹地用余光观察后面,发现一直是那振薄绿色短发的太刀在说话,而他的谈话对象则是保持着温软甜蜜的笑容,时不时点个头应一声,对方就像是获得了什么巨大的动力一样,继续热切地说了下去。
这对兄弟的性格……实在是相差太大了吧?
药研在心里暗暗想着,不过想到自家那些性格迥异的兄弟们,感觉这样,好像也不是不能理解?
他最后一个起落,拐进一栋大楼,一楼的休息室是对居民们开放的,髭切老远就看见了站在门口靠着墙壁正在说话的两振刀。
之前没有见过,应该是他离开后才来到本丸的。
膝丸跟在药研身后走过去,脸上恢复了那种严肃端正:“长增弥殿,江雪殿。”
有着一头垂落到脚踝的浅蓝色长发的太刀微微抬眼,极其舒缓冷淡地对他点了点头,视线扫过他身后的髭切,没有露出一点讶异的神色。
在膝丸走出了一段距离,江雪才开口,他的音色十分特殊,寡淡而忧郁,如同含了永世不化的冰雪,每一个字都慎重缓慢的仿佛是在重复一句偈语:“……主殿……心情很悲伤。”
髭切经过他的脚步顿了顿,下意识看了他一眼。
名字里就带着寒冷冰雪的太刀侧着脸,他的神情冷漠静谧,像是封铸在了坚固的霜雪中,此身经历过的那些火焰与高温丝毫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一点痕迹,反而烧融掉了他所有炽热的感情,让他连眉眼神情都显得疏离倦怠。
……实在是不像一个会主动关心别人的存在。
短短这么一点时间,膝丸发现兄长没有跟上来,已经回头提醒:“阿尼甲?”
和他的声音同时响起的,是另一把哀伤病态的声音,还带了些微的紧张:“兄长?……您在这里。”
像是松了口气,粉发的打刀走出来,没有看髭切,走到江雪面前,有些关切的审视了一番他的脸色,然后叹口气:“是里面太闷了吗?出来透透气也好。”
髭切被膝丸拉着走开,长增弥见到宗三过来,对他礼貌地笑了笑,也离开了。
江雪于是调转了视线,投向高远辽阔的天际,纤长的手指捏着佛珠,慢慢地滚过一圈:“不……只是想看看,这个没有战乱的世界……”
第27章 活着
神宫寺泉独自一人坐在沙发上,面前是宽阔的窗户,窗外树影婆娑,斑斑点点的阳光穿过树叶林梢落下来,在窗玻璃上映出了漂亮的金色光圈。
他身边扔着通讯器,电量不足的讯号一闪一闪,屏幕上十几个未接通讯,都是同一个号码。
神宫寺泉将脸深深埋进双手间。
屏幕上又是一闪,可能是发现打不通电话,那个人也不费力了,直接发来了简讯。
“泉少爷,您母亲的丧事还需要您主持,请给我们一个您的地址,我们会来接您。”
神宫寺泉没有去看那条简讯,也没有要回复的意思。
在他醒来没一会儿,御柱塔就打来了电话,告知他,就在刚才,沉睡十多年的神宫寺夫人突然停止呼吸,已经抢救无效,确认死亡。
这种情况本来不该发生,他的孩子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换回她的存活,而神宫寺泉也一直坚持着用异能延续着她的生命,除非他死了,否则她可以一直一直这么活下去。
可是就因为他无聊的好奇心,狂妄自大的心态,对什么都不以为意的态度……
尽管异能暴走的时间只有短短几瞬,但二人之间的连接已经完全断开,早就应该逝去的灵魂失去了束缚,毫无犹豫地回归了多年前就该拥抱的宿命。
他的“母亲”离开了。
神宫寺泉有点茫然地捂住了心口。
他很清楚,那并不是他真正的母亲,那只是一个、一个交易,他用这具身体活下去,而原主将母亲的生命交托给他……这只是一个再公平不过的交易,以前去医院探望那个女人的时候,他也完全没有多余的感情。
为什么他会这么难过,就好像一想到这句话,整个人都痛苦的快要崩裂,连同支离破碎的记忆都在哀哀鸣叫。
神宫寺泉想着,难道这和他真正的母亲有关吗?他的母亲是怎么样的人呢?
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十二岁前的记忆是苍茫的雪,茫茫一片落满整个世界。
但是他记得“神宫寺泉”的母亲是怎么样的。
那是这个孩子留在记忆里怎么都抹不去的痕迹,像是遗产一样,被他这个外来客所继承。
沉睡了多年的女人有着一头很漂亮的长发,像是昂贵的绸缎,直直泄落到腰间,长而笔直,柔软顺滑,乌黑的能折射出缱绻温柔的光线。
她是个非常温柔的人,喜欢牵着小小的神宫寺去买菜,每次出门都会给他买一瓶芒果牛奶。
新鲜水果在这个国家很昂贵,神宫寺家的境况并不宽裕,男主人早逝,虽然是国常路家族的成员,但嫁出去的女儿并不会得到家族的接济。他们俩就走很远的路,赶着稍早的市场去购物,买的菜能比超市里便宜很多。
年轻的母亲喜欢养花,窗台上满满一排都是她种的花,大多数是稀有的名品,这些是她在家族中生活时的藏品,也是她出嫁时最昂贵的陪嫁,没有阴阳师天赋,又是女儿,她的出嫁并不为亲人们所重视,不过是简单地从族谱上消失了而已。
她总是一边细心地照顾着这些花花草草,一边给孩子讲自己曾经见过的事情,她会把那头长发用柔软的棉布包裹起来,等到它再长一点,就剪下来,捐赠给患了疾病的儿童。
为了省钱,剪头发的工作总是由神宫寺来做,小小的孩子拿着剪刀,嚎啕大哭着不愿意剪掉母亲的头发,他年纪虽然小,却也知道什么是好看。
温柔的女人就会笑眯眯地抱起他,放在腿上晃啊晃,给他讲故事,唱歌,然后摸摸他的头:“以前这样的事情,是泉的爸爸做的,现在泉长大了,就交给泉咯。”
小孩子心里对于父亲还是有着莫名的憧憬,稀里糊涂的就点了头,小孩子手劲不够,照着母亲的指点也剪得歪歪扭扭,高一块低一块好像被狗啃过一样,女人并不介意,用绳子把剪下的头发束起来,装在信封里,里面还会放进一朵精心制作的干花。
“下次,泉就可以剪得很好看了。”
她用额头抵着儿子的额头,笑着说。
刚完成了一件大事的孩子认真地点头,发誓下次一定会剪的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