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十束的眼睛却盯着照片很久没有移开视线。
他喜欢照相,对于景物的把握也很准确,一眼就看出了这是昨天祭拜神宫寺泉时的那座山,照片的角落好像不小心照进了建筑的一个小角落,神社特有的建筑纹路泛着古旧的色彩,檐上落着一只翅膀雪白的飞鸟。
十束的手忽然开始颤抖,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到了什么,心脏先于理智飞快跳动起来,翻过照片,雪白的背面只有用笔潦草画出的一个笑脸,笔画末端带着潇洒的拉长,酷似某个人特有的飞扬恣肆的笑容。
草薙见他站着好久不动,不由得好奇地看过来:“啊,好老旧的照片啊,是和你一样喜欢复古文化的人吗?”
十束怔了一会儿,释然地笑起来:“应该是吧,总感觉是很久没见的老朋友回来了。”
草薙听着,点点头,将擦干净的最后一个玻璃杯放置回杯架:“那是好事情……不过安娜怎么还没起来?”
十束眨巴眨巴眼睛,试图开溜,就被草薙抓个正着:“你们昨天晚上又带着安娜玩游戏了?!我说过多少次了!小孩子要充足的睡眠才能长身体啊!尊也是,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这么幼稚啊!你们真的把我当老妈子了吗……”
温柔的关西腔絮絮叨叨围绕在十束身边,亚麻发色的青年将照片小心收回口袋里,看着门口流泻进来的一束灿金色阳光。
今天也是个好天气啊。
第146章 番外二
Lupin酒吧的招牌上嵌着一圈老旧的彩色软灯, 在横滨略显浑浊的夜色里笼罩出一片濛濛的光晕,太宰治单手插在口袋里低着头往外走,头发上被光笼出了一个小小的浮动光圈。
横滨下午刚刚下过雨,一直到入夜了才停, 坑坑洼洼的地面积满了小水坑, 斯文俊秀的青年像是童心未泯的小孩子一样, 放着好好的路不走, 一定要去踩那些水坑,把自己的裤腿溅湿了一大片,还乐此不疲地试图用一只脚踩两只水坑。
一阵喧闹忽然靠近了, 而后在距离太宰不远的地方戛然而止。
太宰治还保持着双手插兜一只脚悬空一只脚踩在水坑里的滑稽姿态, 但是看见他的人却没有人敢笑出声。
确切的说, 在看到太宰治的一瞬间,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隐隐的恐惧和颤栗令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脊背上的肌肉。
除了站在他们最前面的领头者。
披着宽大黑色风衣的小个子青年单手按着自己的帽子, 盯着太宰治, 脸上露出了一个吃饭咬到了臭虫的恶心表情:“青花鱼, 你在干什么?”
太宰治一听见这个声音就浑身一激灵, 相当刻意地做出了一脸恶寒的表情,很夸张地抖了一下胳膊, 好像要展示自己手上一层层的鸡皮疙瘩:“呜哇, 蛞蝓会说话了诶!”
他相当恶意地拉大了笑容弧度, 这个表情展现在他那张姣好秀丽的脸上, 仿佛凭空带出了一点骨子里挥之不去的恶质感:“真糟糕, 狗的记性果然不怎么样, 对自己的主人竟然也敢用这种语气说话。”
中原中也果不其然被气到额头炸出了青筋:“哈?!你说谁是狗?!”
在太宰治开口的一瞬间,中原中也背后的下属们就齐齐将手插进了口袋握住了里面的武器。
面对港口黑/手/党曾经的心操师,“双黑”之一, 黑/手/党最年轻也是最可怕的干部,就连听闻过他的事迹的属下们,都会因为自己上司的可怕而心生恐惧。
更别说,现在的太宰治已经叛逃出港口黑/手/党,也即是说,他们正和太宰治处于敌对状态。
——这真是一件想想就让人心生绝望的事情。
不过好在,他们还有个十佳好上司,会扶老奶奶过马路的港黑干部中原中也。
橘发的青年意识到了下属们的警惕,朝他们摆摆手:“你们先进去吧,今天放开喝,记我的账。”
一群黑西装面面相觑了一会儿,乖乖地听从上司的话,绕过两人走进了酒吧。
狭窄的小巷又恢复了那种独有的寂静。
一簇细小的火光忽然咔哒一声亮起来,在夜色昏暗的巷子里颤巍巍地摇曳着,中原中也低着头单手护着火焰,凑近嘴上叼着的烟,很快,薄薄的青色烟雾就慢悠悠地氤氲飘扬了起来。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你的那些好伙伴呢?”
中也声音低哑地问,语气里不带一点嘲讽,好像只是平和地对一个老相识说了一句好久不见,话语中的情绪淡到比白开水更无味。
这是他们在那场充满了硝烟、死亡和鲜血的叛逃之后,第一次这么平和地谈起与之有关的事情。
听着他的话,太宰治停顿了两秒,一米八的个子软软地耷拉下来,像是一条没有骨头的鼻涕虫,非要黏黏糊糊地黏在中也肩上,和几年前他们还是“双黑”的时候别无二致。
中也烦躁地抖了抖肩膀,试图把这具沉重的尸体抖落下去:“沉死了,你能不能站好啊青花鱼!”
对方掐着嗓子噗嗤噗嗤地闷笑,假装小女孩的嗓音抱怨:“你好无情啊中也!怎么可以对我这么过分,我们几年的情分都被抛弃了吗!”
太宰治演得兴致勃勃,而中也只觉得疲倦。
这样的亲昵在过去的日子里出现了太多次,像是粘稠透明的糖浆,将他的呼吸和心跳都禁锢在晶体里面,他走不出去,又被窒息的痛苦折磨的日夜不得安宁。
而让他不安的始作俑者只是永远把持着近乎精准的尺度,像是看透了中也所有的情绪和心思,稳稳地踩在那条线上,不往前,也不后退,用那种诡秘的笑意看着中也在晶体里面挣扎。
很有趣吗?
很有趣吧。
擅长玩弄人心的恶鬼,热衷追求死亡的快感,中也敢肯定,横滨至少一半的适龄少女都被太宰治含情脉脉地牵着手,询问过是否愿意共同殉情的问题,但是到最后,他还是像一滩烂泥一样活下来了。
——然后将自己死不掉的怨气发泄在中也头上。
橘发蓝眸的青年想起以前被太宰治压在头顶的憋屈,深深吸了一口气,转头将烟雾统统吐在了近在咫尺的太宰治脸上。
骤然浓郁的烟雾呛得太宰治忙不迭地从中也肩头躲开,连连咳嗽起来:“啊,中也好粗鲁啊,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
中也捏着烟,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丝冷笑:“那就去找以前那个我啊。”
这句话一出口,过于口快的中也连同还在假模假式装咳嗽的太宰治都怔了一下。
中也下意识地抬头去看他,对方深色的眼睛里情绪流淌,可是中也分辨不清其中的具体内容,只能感觉到一瞬间突如其来的心悸,仿若山河倒灌,轰一声撞进他的胸口。
——他又感受到了那种在琥珀色粘稠晶体中挣扎的窒息感。
太宰治眨了眨眼睛,俊秀的脸上显露出了一点刻意的狡黠,轻车熟路地凑近中也,摆出了一贯的调情姿势:“中也是吃自己的醋了吗?”
他又试图把头往中也身上压,一只手懒洋洋地要搭到中也肩头,神经紧绷的港黑干部抬手就要打落太宰治的手,被太宰顺势抓住了手腕:“啧啧啧,还是这么暴力的小矮子,总是动手不动脑,这就是你长不高的原因吧?”
嘴总是很欠的太宰再次戳爆了中也的肺管子。
这次不等中也咆哮出声,温热的呼吸就擦过了他的侧脸,太宰顺着那只手腕往上捞了一下,摸到了还被中也夹在手指间的烟。
身材娇小纤细的港黑体术大师习惯戴着一双黑色手套,这是他开启最强异能力污浊的钥匙,在太宰治离开港黑之后,失去了能将污浊这头凶兽关回笼子的锁,这双手套就再也没有再在人前摘下来过。
太宰治灵活地从中也手中顺走了那支烟,塞进嘴里抽了一口:“森先生扣你工资了吗?”
中原中也享受生活的能力是十个太宰治拍马也赶不上的,作为港黑五大干部之一,中也的车库里停着世界上所有最新款的跑车,他的酒窖里藏着一般人想都想象不到的昂贵名酒,而这样普通的烟,从他学会抽烟开始,就不可能出现在他的家里。
中也对他的挑拨离间无动于衷,就连自己的烟被塞进对方嘴里也神情不变。
这样的事情在过去发生过太多次了,过于亲昵的暧昧,在那条线外若有若无的试探,每次在他想要说清楚的时候,永远只能得到对方一个敷衍的回答。
——“明明是搭档啊为什么不可以,中也果然是讨厌我吧?”
——明明怀抱着讨厌这种情绪的,是他才对吧。
——“中也你在自作多情什么啊,听说好朋友都是这样的吧,啊,虽然和中也是好朋友什么的,听起来实在有点恶心,但是森先生既然这么要求了,我努力一下也不是不行,要是没有努力过会被骂的吧……”
——永远是这样的回答。
一种克制不住的恶意忽然涌上了心头,太宰微微垂着眼帘,像是叼着一根棒棒糖一样把烟叼在嘴里,中也忽然伸出手,动作粗暴利索地将那支星火明灭的烟头用力塞进了对方口中,然后狠狠捂住了他的嘴不让他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