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此之外,他们还想知道,主君之前发生了什么事呢,为什么他的灵力会产生这样的波动?哪怕此刻回到了本丸,他们竟然也没能从主君身上获取到一点点灵力。
主君……怎么了呢?
【——假如你们能听见我。】
空茫的世界里有极尽乞求的低/吟徘徊而来。
【——假如你们还愿意听见我。】
即将被斩断的锁链将最后的声音递送进苍茫旷野里。
主君?
混沌的灵魂睁开眼睛。
是主君在呼唤我吗?
【——是的,我能听见。】
【——我永远愿意听见您的声音。】
仿佛是隔着浩渺水面,邈远空荡的声音被水流包裹着送来。
“……我的名……单字‘白’……”
是真名。
付丧神的灵魂在絮絮私语。
这是他们所爱的主君的真名。
“在此,我请求你们,将我神隐。”
啊,这是您的愿望吗?
您愿意从此与我们永远在一起吗?
我们怎敢背离您的愿望。
我们怎会弃置您的请求。
虚空里的锁链泛起了淡淡的金,属于付丧神的灵力开始反向侵蚀这条锁链,于是郁金色的灵力流中汇入了凛冽如风雪寒霜的色彩,神明的力量霸道凶悍地将人类的灵魂包裹起来,从真名中传递出来的力量瞬间就让他们化为了人形,与此同时,他们也不可逆转地接收到了人类灵力中正在堕化的浊气。
来自真名的契约,将神明的荣耀分予你,恶鬼的罪业也分予你,自由赠予你,枷锁也赠予你。
僧侣保持着宝相庄严的模样,一言不发,只是挥舞着禅杖抵挡住那些幽灵般来去无声的杀招,僧衣在风中被卷出一道道褶皱,巨大的气力撞击下,脆弱的僧衣自衣摆开始无声无息地湮灭为齑粉。
“阿弥陀佛。”一直沉默仿佛在修习闭口禅的僧人终于开口了,他高声念了句佛号,压低眉目,看着半空中持刀飞扑下来的乱藤四郎,眼里是淡淡的悲悯,“人间多疾苦,不如早登极乐。”
他立掌肃身,在乱藤四郎越来越近的刀锋前,沉声吟诵起来:“归命无量光佛,如来即说咒曰——”
他念经文的声音沉而和缓,短刀们根本不明白他在念什么,远处的江雪左文字和数珠丸恒次隐约听了个大概,脸色当即一变,艰难地支撑着身体试图站起来:“躲开!”
和之前的原理一样,太刀想要恢复,需要的灵力比短刀更多,因此在短刀初初恢复了未极化前的实力可以上阵杀敌的时候,作为主要战力的太刀们还在一旁努力凝聚自己的胳膊腿。
也因此,在看见乱藤四郎如飞鸟一般一往无前地扑向那个僧人的时候,他们谁也来不及拦下他。
“……甘露成就者,甘露遍洒者……”
念诵往生咒的声音不疾不徐,那根禅杖忽然一反庄严稳重大开大阖的模样,如毒蛇吐信般以一个近乎不可能的角度闪电射出,在乱藤四郎骤然惊慌的视线里朝他疾射而去。
“乱!”
藤四郎家的兄弟们纷纷飞扑上去试图阻拦禅杖,却被缠绕在上面如同污泥般浊臭的灵力冲击得神智一散,充满腐蚀性的灵力顺着劈开的空气流窜进他们的身体,一时间让他们无暇顾及旁人。
橙色长发的小短刀瞳孔紧缩,视野里只有那一点流星似的越来越近的禅杖,和那个男人八风不动的恐怖声音——
“——遍虚空宣扬甘露者,成就圆满。”
“当——”
一道银光比死亡更快地来到乱藤四郎眼前,沉闷的撞击声后知后觉地在耳畔响起,像是霜雪一样浸透了暮冬月色的长发飘起又落下,一个不算强壮的躯体带着挥之不去的血味牢牢挡在了他面前。
“真是啰嗦啊。”
暗堕付丧神含笑如啜蜜的声音轻快响起。
髭切双手持刀,死死抵住沉重压下的禅杖,眼尾眉梢还带着不合时宜的笑意。
“是你。”被打断了攻击的僧人定神看了髭切两眼,忽然想起了在哪里见过这个付丧神,“他竟然没有放弃你。”
明明是充满感叹的语句,被他语气平平地硬是说成了陈述句。
“你应该被折断的。”他惋惜的真心实意,凝固的严丝合缝的面具裂开了一道口子,露出了一点属于人的情感,“作为神明,你难道不为你如今苟延残喘的境地感到羞耻么?”
髭切嗤笑了一声,艳红的嘴唇一挑:“——野彘竟然也能学人言语吗。”
他丢下了堪称粗鲁野蛮的一句叱骂,随后长刀翻转,挥舞出了一片水银迸溅般的刀光。
髭切的战力可不是尚未恢复的短刀们能匹敌的,僧人不得不专心迎战,再也不敢有所掩饰。
而白石还在艰难地喘息,他的呼吸声像是破旧的风箱,缓慢迟滞地拉出轰隆隆的风鸣,将死之人的可怖气息萦绕在他周围,神宫寺泉垂眸看了他一会儿,在他即将绝望的时候,终于慢吞吞地弯下了腰,视线凑近他:“你能告诉我什么?”
白石眼里瞬间迸发出光亮,求生的希望顿时逼退了沉沉死气,他好像被激发了全部的求生意志,昂起头颅,在浑浊的呼吸声中,嘶声道:“——一切!所有我知道的!”
神宫寺泉顿了两秒,若有所思地微笑了一下,神情有些哀怜:“啊,是吗,可是你甚至没有对我的母亲感到过愧疚。”
白石刹那间便明白了他的意思,拼命挪动手指去抓他的衣服,却被三日月轻巧地用刀鞘一压,只能无力地在砂石中抓出一道道狰狞的血痕:“我……我忏悔!我认罪!我对不……起她……我可……以下跪……”
神宫寺泉脸上的微笑倏忽消失得一干二净。
白石还在挣扎着恳求他的援手:“……都是……我贪生怕……死……我……对不起……她……”
黑发的青年神情难辨,眼见着白石脸上的死灰色越来越重,他猛地上前一步,握住还在他身体里的三日月的刀柄,缓慢冷静地将刀锋一点一点拽了出来。
几乎流干了血的身体微微抽搐着,白石瞪大了眼睛,喉咙里发出“嗬嗬”气音。
“你的忏悔我听见了,现在你该去向她也说一遍这样的话。”神宫寺泉眼睛一眨不眨,不肯放过这个男人脸上任何一点痛苦的神色,“你要记得你现在的感受,下去之后,好好地下跪,虔诚地磕头,把你的卑劣、无耻、自私、懦弱,一点一点地,全都告诉她,但是,绝对不要去乞求她的原谅。”
眼睛睁得发红的青年抿直了嘴唇,举起刀刃对准白石的脖颈,严酷地宣判:“你没有资格获得她的原谅。”
刀锋斩下,带着鲜血泼洒如泉水,心脏泵出了大量的血,如丛生的妖艳花朵,带着浓烈的腥味浸透了半个庭院。
被髭切缠的进退不得的僧人闻到了骤然浓烈的腥味,横举禅杖挡下髭切的一击,正要回头,就听见了那个病弱苍白的青年在他身后带笑道:“大师,别来无恙,特奉上好礼一件,万望笑纳。”
有什么东西带着呼呼风响朝着他飞来,僧人当然不会蠢到用手去接,他反手用禅杖想将来物击落,那东西的触感在第一时间通过禅杖传到他手里,让他不由皱了皱眉。
不是用于攻击的重物,甚至还有些柔软,没等他想个明白,禅杖已经将那东西轻而易举地劈开,湿热粘腻的腥臭液体登时扑了他满脸。
他一下子僵硬了,下意识地用手去抹了一把脸,掌心是猩红黄白的粘稠液体,视线垂落,他的眼睛就对上了滚落在地上的白石的头颅。
被禅杖击打后半个头颅都碎裂在了地上,沾满血和砂砾的面容残留在惊惧绝望的瞬间,那一双眼珠睁得滚圆欲裂,正正好朝着这边,仿佛在与他怨毒地对视。
“哎呀,您不喜欢吗?”那个声称要“送礼”的青年非常惋惜地叹了口气,“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啊。”
僧人面颊抽动了两下,被血和其他液体糊了满脸,抬起头来的样子仿佛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佛陀恶鬼。
神宫寺泉对他的注目怡然不惧,依旧微笑着,轻轻叹息:“那真是,太可惜了。”
——他看着白石的头颅,将不久之前白石对他说的话,一模一样返还了回来。
第139章 问答
“你的名字?”
“……小僧善行。”
幽暗阒静的房间里, 过了好一会儿才响起低沉的应答声。
询问的人似乎是不屑地哼笑了一下,将“善行”两个字在嘴里翻来覆去咀嚼了一番,很不客气地嘲讽道:“那给你起法号的师傅可真是瞎了眼。”
被讽刺了一句的男人垂着眼睛,对于对方的评价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盘腿坐在脏兮兮的仓库角落, 双手被死死缚在身后, 身上五花大绑着几条不知是从哪里翻出来的可疑皮带, 原本就显得粗糙廉价的袈裟现在更是破破烂烂,上面沾满了脏污腥臭的液体。
他抬起眼睛一脸平静地看了看面前坐在椅子上的黑发青年,低声诵了句佛号。
阴暗的仓库里或站或坐着十几名付丧神, 披着白色布料的山姥切国广抱着本体刀倚靠在门口, 乱藤四郎发泄了一通之后就没再说话, 神情落寞, 却怎么也不肯走, 双手环抱着自己的膝盖坐在狭窄的窗户投下的光线里, 粟田口的其他短刀们和他坐在一起, 身材高大挺拔的几振太刀则隐隐站成半圆形, 将坐在椅子上的神宫寺泉环绕在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