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塑冰冷且水泥质地的粗糙手掌搭上他的脖颈,温热的皮肤在接触到这种温度时候生理性地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而对于危险的预感让神宫寺泉的大脑疯狂地拉响了警报。
这也可能是他濒死时的假想。
因为那速度实在太快了。
“咔吧。”
轻巧的一声脆响。
有什么冷而湿黏的东西溅上他的脸。
——被折断颈骨会喷出血来吗?
这是神宫寺泉的第一个疑问,接着是第二个疑问“我终于进化到了冷血动物的地步了?”
然后是最后的问题。
人死了也能思考?
等等,这次死掉居然不痛,给业务能力优秀的SCP173点赞。
神宫寺泉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近在咫尺的SCP173的抽象风大脸。
足足有几个神宫寺泉的头那么大的球体用黑色颜料涂出来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神宫寺泉,但是说实话,它脸上其实上下有一模一样的两对圈圈,一对黑的一对红的,神宫寺泉一时间有点不知道要看哪对。
然后他才注意到SCP173动画风格的两只小手里捏着的东西。
是一条长长长长的腕足,直径足足有两尺,从神宫寺泉的肩膀后面探出来,被SCP173生生拧断了骨头拎在手里,两尺的直径让它活活掐到不足一拳宽,里面的肌肉和稀少的汁液统统被拧烂,顺着它的手往下滴滴答答地滑。
SCP173的手就在神宫寺泉脖子前,手和脖颈上的皮肤紧贴,拎着这条东西,和神宫寺泉脸对脸,那张画风简单可笑的脸看上去还有点懵懂的无辜。
神宫寺泉:“……”
疫医在一旁适时地感叹:“天啊先生,您真是受欢迎,它们都想要杀您。”
可能是天生的,疫医说话总是给人一种真诚的感觉,连带这句感叹都分外像是赞美。
哦,不对,他是真的在赞美。
就是内容让人很不能接受。
“谢谢,但是我并不想这么受欢迎。”神宫寺泉勉强地回答。
看来是刚刚那一瞬间,前后两个玩意儿都出手想要杀他,还恰好都选择了勒颈这一种谋杀方法,于是它们俩先一步撞上了,真刀真枪对着杠了一波,显然后面那条大海怪没有能占上风,被SCP173折断了一条触手。
他的运气是真的好,就凭着刚才这一下死里逃生,足够证明他的运气是天道宠儿级别的了。
但是它们对脖子的热情关注,让神宫寺泉有点吃不消。
他觉得自己的脖子好凉。
而这还没完呢。
神宫寺泉看着已经和他脸对脸的SCP173,再次想要眨眼了。
不过这次他要是再眨眼,肯定不会有这么好的运气再有一条触手来帮他挡一下了。
好在他很快就不用为这个担心了。
因为后面那条被突然“啃掉”一条触手的大海怪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刚刚遭遇了什么,“嗷呜”一声整个身体往上蹦了一下,差点挤穿天花板,然后挥舞着自己最前方的两条触手,气势汹汹地向着SCP173直直穿刺过来。
之所以只有两条伸过来,是因为走廊空间太狭窄,让它来不及把压在肚子下面的另外几条触手给翻腾出来。
SCP173……SCP173被神宫寺泉盯着,暂时还不能动。
于是它就毫无反抗力地被触手卷着,像是戳泡泡一样戳穿了走廊对面的窗户,再次穿越回了它刚才穿过的这些距离,并“更进一步”,从窗户里被捅了出去。
神宫寺泉:“……”
????
神宫寺泉难以置信:“这就……就完了?”
疫医比他还茫然:“您有哪里不能理解吗?”
神宫寺泉哑口无言。
不,好像没有。
毕竟他是人,和那种巨力海怪不一样,做不到不眨眼的同时把SCP173拎起来捅穿窗户扔出去。
“不对,我不行,你也不行吗?”
疫医扶了扶他的鸟嘴巴面具,语气里都是惊恐:“您说什么?您要让我去做那种粗鲁的事情?真是……”
他憋了好一会儿,用力骂道:“可怕的魔鬼!”
骂完这一句,他又沮丧地低下头为自己无礼的行为忏悔起来。
神宫寺泉深吸一口气。
他忘了,鸟嘴巴长得再像人,他也不是人,不会对SCP173有恐惧,而SCP173也不会对他做什么。
……他居然潜意识里把鸟嘴巴当成了自己的同伴。
是因为疫医的表现太像一个人了,还是因为他在这里待久了产生了孤独害怕的情绪?
然而这些问题都不重要,可以放在之后考虑,重要的是后面还有一个大海怪堵着呢。
神宫寺泉还在琢磨怎么才能从回过神来的海怪手下跑掉,疫医已经先一步转身去打量这只海怪。
然后他就听见这个鸟嘴巴高兴地对他说:“好先生,我发现了一个病人!”
?!
神宫寺泉一脸懵地看着他,就见疫医开心地指着后面正努力把自己从走廊里挤出来的庞大阴影说:“您看,他生病了,需要治疗!”
神宫寺泉忽然觉得,能指着这只海怪说出这种话的疫医,也许才是这座大楼里最可怕的生物也说不定。
这种想法在疫医快乐地邀请他一起进行手术时达到了顶峰。
“不,这个,我比较想观摩一下您的技术。”疫医的行为令神宫寺泉下意识地用上了敬语。
“那好吧,您真的不一起?这是个非常好的机会。”疫医说着,再次抬起手,不知道被他藏在哪里的手术刀又一次出现在他手里。
随之被他放在地上的还有剪刀锤子斧头镰刀乃至锯子……
这些东西被他一一排列在地上,整整齐齐码开,看的神宫寺泉后背一凉:“这是什么?”
疫医高兴地抬头看他:“我的手术用具!”
说着,很殷切地介绍起来:“用这个,可以很快地割开病人的皮肤。这个,可以砍下他们的头颅,不用担心要砍第二遍,我以前用的那个就不行啦,经常会卡在骨头上,让缝合变得很麻烦……哦还有这个,可以轻松锯开头骨将药水倒进去……”
好了,够了,我懂了。
神宫寺泉默默后退了一步,忽然开始同情那个还在往外挤的海怪。
“对了!还有这个,是我前不久捡到的,用来切开病人的肢体,非常锋利好用!所以我马上就把上一套切割用具给替换掉啦!”
疫医说着,从黑袍子下面往外抽东西。
那条东西长长的,看得出以疫医的臂长要从袖子里往外拉这玩意儿有点费劲,但他还是很开心的样子,活像是捡到了什么宝贝儿要向自己的好朋友炫耀。
神宫寺泉瞥了一眼,这一眼,就让他的视线移不开了。
莹润如玉的雪白刀鞘,鎏金的装饰,修长优美的弧度——
神宫寺泉看着这东西被疫医嘿咻嘿咻地从袖子里面拉出来,站直身体,艰难地吞了口口水:“……你说,你拿他干什么了?”
鸟嘴巴猛地将它扯出来举高,挥舞了两下,高兴地说:“一切我能想到的,好先生!”
神宫寺泉想了想疫医口中的“病人”和“手术方法”,再次艰难地呼吸了一下。
他以前一直想问,但总是忘记问,付丧神在本体内的时候,到底对外界有没有感知来着?
总之,鹤丸,辛苦你了!
第123章 鹤和狐
要说起本丸里谁是最倒霉的那个, 鹤丸坚信除了他绝对不会有别人了。
还有谁,被自家的审神者掉在了平安时代忘了带走?
还有谁,被那个看上去很好欺负实际上满肚子坏水的平安京第一大阴阳师以寻找传送方法为名翻来覆去研究过——重点是他还并没有成功!
不,可能不是没有成功。
在和高龙神的一战后, 贵船山的结界就崩碎的一塌糊涂, 鹤丸又回不去, 只好继续跟着安倍晴明混, 照顾被重伤被打回原型的玉藻前。
不过这个差事他也没做多久,生性警惕的狐妖根本不信任他们,稍稍恢复了一点自保能力就溜出了宅邸, 不知道跑到哪个巢穴去养伤了, 鹤丸倒是对此没什么感觉, 只是偶尔会想到他几次。
更多的时候他还是在宅地里游荡——刚开始是充满了焦躁急切的情绪, 每天坐在自己的本体刀边上, 期盼着能被审神者召唤回去, 不过这种可能性非常之低, 几乎是不可能。
安倍晴明早就说过, 有他镇守的平安京具备着一定的抵抗他人灵能的力量,这种力量在平时其实显示不大出来, 但假如是有人要隔着时空的距离向此地施加灵力的话, 这样微弱的反抗力量就会成为压在骆驼背上那根最后的稻草, 轻而易举地割断这条千山万水跨越而来的绳索。
等了七天又七天, 一个月过去了、两个月过去了, 到第三个月快走到末尾的时候, 庭院里那棵野樱也开尽了,鹤丸焦躁的心情慢慢恢复了平静,一如往常地与宅邸里的小妖怪们打闹玩耍恶作剧, 只是心里总是空茫一片落不到实处,明明眼前都是璀璨天光,他却仿佛回到了那个曾经长久寂寞着的墓穴里。
日复一日地环抱着自己,沉睡,沉默,等着这凄冷黑暗散尽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