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着独立的身份, 完整的前二十多年人生, 有家庭有亲人……
比他在时政里真正的人生还要完整。
不仅如此, 他还感觉到了自己的身体状况正在慢慢好转, 就像是前几次回到本丸一样,灵魂趋于饱满温暖, 一切都在变好。
——如果他现在的身份不是那么复杂的话就更好了, 想到这个身份的底细, 连神宫寺泉都要感叹一声混乱。
神宫寺泉踩着又高又重的木屐, 披着二十公斤重的全套和服行头, 一只手拿着遮面的团扇, 一只手扶在身旁搀扶花魁行走的青年肩上,满心都被好重啊好重啊好累啊给占据了,而街道两旁的人们却只看见花魁令人惊艳的容貌和宛若高岭之花的冷淡神色。
“这位太夫, 可是吉原多少年都没有出现过的男性,单单凭借着一张脸就压下了诸多花魁游女们的风头,据说他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就震动了一条街的客人们,而他甚至只露了一个侧脸。”
挤在人群中伸着脖子往街道中间看的男人津津乐道着这个传奇一样的故事:“今天邀请他前去扬屋的那位大人物,据说花费了数百万,才得到了这个请他出门的机会。”
“数百万啊……”边上的人们都啧啧赞叹起来。
“要是用来买醋昆布的话,可以买好几个万事屋那么多诶!”其中突然夹杂了一个小女孩细细的声音。
“醋昆布?!”周围的人都不禁愣了一下,谁会拿这么多钱去买醋昆布啊!
但是一回头看见那个眼睛亮亮的女孩子,他们都笑了笑,小孩子的话……好像也不是不能理解——等等谁会带小孩子来吉原玩啊!太不负责任了吧这种家长!
不负责任的监护人正抱着自己的木刀盯着人群的头顶发呆,眼神坚毅,瞳孔里都是深沉的光,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地说:“……一个万事屋的草莓芭菲……”
……你们的思路是不是太猎奇了一点!
周围人群的心声传不到银时耳朵里,他用小指掏掏耳朵,拎起神乐的后衣领晃了晃:“喂!看也看过了,可以回去了吧!”
神乐不高兴地鼓着脸颊扭头看他:“我才不——咦?!”
她的视线偏移了几度,从银时的肩膀上越过去,不知道看见了什么,呆呆地扯了扯银时的衣袖:“那个人的衣服,和今天看到的仙女好像哦?”
银时正手忙脚乱地把被大力女神乐扯下来的衣服拨回肩膀上去,一下子还没有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等想起什么后,猛地一回头,想看的人没看到,一张笑眯眯的脸和闪着寒光的刀先一步占据了他的视线:“可疑人物一号,发现!”
“喂!招呼都不打上来就砍人!这是什么规矩啊!”银时拼命往后下腰躲过了这一击,扶着咔吧一声发出了不详警告的老腰脸色扭曲:“真选组?!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冲田总悟耐心地再次挥刀劈向他的脖子,顺便回答:“哦,是任务啦!”
银时用手把脱臼了的下巴按回去,声嘶力竭地呐喊:“真选组公费嫖/娼?!福利也太好了吧!”
他这嗓门惊天一喊直接把整条吉街道都喊静了,所有人都开始下意识地搜寻那个“公费嫖/娼”的幸运家伙,银时往地上一蹲,一手一个拎着神乐和新八迅速钻进了人群里。
被人们围观了的冲田慢慢笑起来,一种大魔王的气质从这张清秀的脸上弥漫出来,看得周围的人一个哆嗦,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
“上次就抓到了你和襄夷志士桂小太郎勾结,这次又和袭击将军的贼人出现在一个地方……”
浅栗色短发的青年提刀暴起:“真选组追捕要犯!阻碍任务的视为同党一律缉拿!”
整条街道瞬间乱成了一锅粥。
因为今夜的花魁道中,街道上熙熙攘攘摩肩接踵挤满了人,而出于美观的考虑,就算现代化的电灯已经引入日本很多年,吉原也始终坚持着使用古旧的灯笼做照明。
这样的坚持的确是增加了吉原那种飘零于旧时代的典雅美感,悬挂在灰黑色屋檐下的红皮灯笼四五个结成一串,上方二三楼的店铺们则凌空挑起细细绳索,上面挂满了小灯笼,将整个街道上方都拉出了灯河一样壮观的景象。
不过灯笼的照明力道毕竟有限,那种幽雅的昏黄的朦胧的橘色光线薄薄的一片,浮动在游女们雪白的肌肤上,就是一幅引人入胜的画,但是在现在这个混乱的场景里,就是添乱的利器了。
灯笼们被风吹的摇摇晃晃,把光线拉出了鬼影一样的效果,别说是看远处,就是近处的人也得定睛瞅上两秒才能确定性别。
真选组的队员们陆续被喊声聚拢过来,奋力在慌乱的人群中组织出一条引流的道路,他们前进的方向恰好和花魁的前进方向对撞,于是两边的人都被挤的动弹不得。
银时扯着新八带着身手灵活的神乐像游鱼一样往前钻,接着就咣叽一下撞上了一堵人墙。
试探性的往前顶了顶,额头碰到的东西软绵绵的,还一弹一弹。
银时慢吞吞地抬起头,就对上了一张怒目圆视的大肥脸。
两百斤的重量加上花牌,像座山一样横在道路中间,敞怀短打里泛着油光的大肚子还颇具弹性地鼓了鼓。
提着灯笼的、打着花牌的、举着花魁常用之物的,搀扶着花魁行走的、陪伴花魁的秃、跟着花魁见见世面的振袖新造、结伴而行跟随花魁的游女们……
还有踩着六寸高的木屐居高临下看着他们的花魁本人。
林林总总数十人都停了下来,视线落在银时三人身上。
打乱花魁道中的仪式,等同于得罪了花魁本人,是要被花魁的保镖们围起来殴打的,还会从此得到“吉原一生黑”的荣誉称号。
简称,见一次,打一次。
银时嘴角抽搐,想了半天,突然拔刀。
男人们瞬间凶相毕露,扛着花牌就要上来殴打这个胆敢冒犯花魁的家伙,下一秒,就见这个银发天然卷一转身背对他们,朝着来路大喊:“保护花魁!真选组公费玩乐不付钱还要挟持花魁!”
正在奋力往这边挤的真选组一干人等:“?????”
他们刚才是不是听见了有人在喊他们?还有什么花魁?
气势汹汹地往这边冲了几步的大汉们听见这这话迟疑着停了下来,往前面看去,银时趁机把战五渣的新八往胳膊肘下一夹,闷着头就要冲进人群里,却被一支长长的花簪拦住了去路。
花簪头上镶嵌着用珍珠做底绸缎叠起的彩色花团,下边坠着五六道小花穿成的花帘,正颤巍巍地拦在银时眼前。
他顺着这支价值连城的花簪看去,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只指节修长的手,从宽大的袖摆下只露出一点细腻雪白的指尖,然后是闪着金色流沙般光泽的墨绿色绸缎,侬艳的山茶和羽毛纤细的飞鸟,接着是纤长的一段脖颈,下巴的弧度精致好看,灯火下仿佛在发光。
举着扇子遮住半边脸的花魁头发上有三对样式相似的花簪,现在只剩下了两对半,消失的那一支正稳稳地对着银时的喉咙。
“又见面了,”熟悉的声音带着笑响起来,那双眼尾飞红的眼睛刻意地弯着,里面满是意味不明的光,“既然相逢就是有缘,不如随我一同走一段吧?”
立刻就有人将制式的短打往银时身上裹,大头朝下的新八也没能幸免于难。
银时下意识地要反抗,穿着臃肿厚重的服饰的花魁看了他一眼,微微弯下身体,扇子一指前方,笑容无害:“再考虑下去,他们可就来了哦?”
真选组的声音已经清晰可闻,神宫寺泉朝身后的新造使了个眼色,惯于察言观色的新造迅速将神乐拉到她们中间,脱下自己的外裳三两下包住她。
一切只发生在短短一分钟之内,围观的人群还在好奇地看前面发生了什么,谁也没有注意到花魁的队伍里混进了三个人。
未曾停歇的歌咏声还在继续,银时面瘫着一张脸感受着肩膀上压下来的沉沉重力,嘴角下垂:“喂,跟你走也就算了,为什么要走你边上啊,很容易发现的好不好!”
莫名其妙就变成了花魁的手杖,银时跟着神宫寺泉往前慢吞吞地挪着,听见真选组那几个熟悉的声音已经近在咫尺,满头冷汗都要下来了。
“你放心吧,”团扇遮着嘴的花魁保持着八风不动的表情,很淡定地说,“有我在,他们才看不见你。”
银时扭曲着一张脸:“这是什么话啊!阿银好歹也是吉原排的上名号的英俊美男子!”
神宫寺泉并没有走花魁道中使用的金鱼步,但就是这样顶着一身重负足够优雅端庄地往前走也耗费了他不少力气,于是不动声色地翻了个白眼:“你给老子闭嘴就行了。”
银时显然是没想到花魁竟然会有爆粗口的时候,一时间眨巴着眼睛不知道要不要说两句骚话反驳,就在这时候,真选组一行人冲破了人群挡在了队伍前。
两方只僵持了片刻,真选组的人就慢慢让到了两旁,审视着队伍里和四周的人,神宫寺泉忽然放下遮面的扇子,把扇子换到了另一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