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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晴湘西哨楼]山岳平平 (karl小寒)


  于是两日前李兰初装模做样来拜会,他寒暄之时便有意无意点了点。直言道湘西的烟土生意已经到顶了,如果此时还不考虑扩展生意只固守湘西,之后走的便都是下坡路。
  “往什么地方扩展?”
  “云贵啊!”
  李兰初当下听他这一句又是云南心中立刻就又骂起娘。
  “可那张佩金他奶奶的当初杀了多少我们盗匪弟兄?你与他同行不是要让我们兄弟都落个不仁不义的名声吗?”
  陈玉楼听他所言只觉得好笑,心说平日里你五连洞烧杀抢掠之事做的也不少,到了还自诩仁义,口中笑道:“且不论那张佩金杀的不是我卸岭的人,也不是你五连洞的。单说他也不是自己做主去杀的响马,都是受那云南唐继尧老贼的命令。就算你我要去寻仇,找的也应当是唐继尧吧。”
  李兰切第一反应张口又要骂娘,可转念想想陈玉楼说的还算有几分道理,况且该有的财路一点没少,反倒还能多些,自然也再说不了什么。谁能跟银子过不去呢?
  解决了李兰初,这剩下几位也就不再话下。
  宴会中,陈玉楼安安稳稳端坐在高台上举杯祝酒。只是明眼人都能看出除却花玛拐,他身边还多出三个人来。
  盗众宴饮在明,陈玉楼高台在暗,就算想看也只能远远看见一个独自反光的光头顶,其他影影绰绰什么都看不清楚。
  众人心说左边那人好像还有点印象,记得是什么搬山魁首。可右边那两个都从未见过,远远先看出其中一个好像是个洋人,穿得又板正体面,不知是不是从英德过来的军火商,看起来确实厉害。这下再去看另一个徒有光头在一片昏暗中独自反光的家伙,一身军阀制服倒不是湘西地界常见的。
  众人左看右看看不出个所以然,只道自己做的生意若是能有军阀庇佑那可是太好了。
  再看几位匪首素日里都互相不对付,可今日倒头一遭安安稳稳只管各自吃喝,也就都打消了那些见不得人的心思。
  一夜安宁。
  第二日天色未明,陈玉楼已经一身短打,外套软甲腰挂小神锋立于湘阴城门上,身旁是做响马打扮的张佩金。
  陈府众人早已收拾停当准备开拔,队伍从陈府门口一路列至湘阴城外,人手一只粗瓷碗,碗里的壮行酒气味冲天。
  “总把头,您不说两句?”张佩金道。
  “我卸岭开拔一碗酒是老祖宗留下的规矩,不必多说。倒是张参谋,不说两句吗?”
  张佩金沉吟片刻,继而将几个字喊得声震云霄:“此去云南,胜,可望生!败则死,不胜不败亦死!”
  陈玉楼闻声将手中粗瓷酒碗高举过头昭示众人,继而落于唇畔一饮而尽,顺势在身侧摔得粉碎。
  “甩了!”
  他终于喊出了这一声。
  这一声仿佛不是从喉咙里喊出来的,而是他从身体的什么地方血淋淋抠出来的。里面有昆仑,有罗老歪,有花灵和老洋人,有无法魂归故里的弟兄,还有被他压抑了太久的复仇雄心。
  “甩了!”在陈玉楼身边的花玛拐紧接着将壮行酒一饮而尽,摔碗呼喝。
  “甩了!甩了!甩了!”
  应是声继而山呼海啸,又如潮水自近而远,一浪一浪从城门往城里传。
  托马斯哪曾见过这种气魄,此刻心下更是对这位老大多了丝敬畏,举起指尖酒碗也是一饮而尽,有样学样道:“甩了!”
  鹧鸪哨立于托马斯身侧,听得卸岭众人呼喝之声在湘阴山谷间回荡心头也多了几分豪情,举起酒盏正欲要饮,被一直暗戳戳在身后盯着他的邬罗卖抓住时机夺了下来。
  “魁首,您还是喝这个。”邬罗卖端出一碗自己早都备好的茶递去鹧鸪哨手边,“以茶代酒,总把头不会怪罪。”
  鹧鸪哨无语地抿抿嘴,又无法反驳,只得接过那碗茶权当是酒,一饮而尽。
  此去云南,有妖虫鬼蜃冤雾毒瘴,又有唐继尧手下滇军相抗。一干人皆知艰险难料,不禁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第9章 人形棺材
  自湘阴开拔,一行人先坐车沿大路行至昆明休整了三日。
  张佩金在唐继尧手下数年,也暗中为自己培植了不少亲信,其中有一位就是专搞军械运输的,不管多曲折艰险的路都能开得如履平地,人称攀崖虎。
  陈玉楼此行为掩人耳目,从昆明开始便托此人行了个方便,将一行人用平日里运军械的大闷罐装踏实了,外面又放一层军械枪支,罩上防雨布骗过沿途岗哨,沿澜沧江曲折前行,直奔遮龙山。
  云南山路崎曲,开车的又是攀崖虎,就算是一百八十度的大弯也不减速,转弯的时候车尾都在飘。
  那闷罐车被一整张防雨布罩得严严实实,黑漆漆的,空气又不怎么流通,一行人还没走多久就被晃得七荤八素。
  哨楼金三人加一个托马斯紧巴巴坐在闷罐车前面,后面还附带一位花玛拐一位邬罗卖,但凡有个转弯几个人就因为离心力挤在一起,多少有些尴尬。
  花玛拐与邬罗卖被挤在后面晃得咣里咣当自顾不暇,一片昏暗中又什么都看不清楚,便对陈玉楼这边失了照应。
  第一个不行的就是托马斯。他低头张嘴哇一声干呕,呕完又抬头望天仿佛已经丢了半条命,虽然没吐出啥东西,也给身边人吓一跳。
  其实陈玉楼也不太行了。只是他尚能忍耐一阵,便暂且蔫头耷脑地窝在旁边休养生息。可那车开得实在太野,转眼又过了个三连弯,陈玉楼一下没把持住就被晃倒去鹧鸪哨身上靠了个踏踏实实。
  他隔着数层衣料都感觉出鹧鸪哨被他那一下靠得浑身僵硬。
  当下就算攀崖虎过十连弯鹧鸪哨上半身都不敢挪动半寸,低下头又瞅见陈玉楼愈发难看的脸色,胳膊好不容易蹭去包里掏出个黑漆漆的大药丸举到陈玉楼嘴边。
  “吃了。”
  陈玉楼虽然看不见,可光闻那苦哈哈的味道就知道来者不善:“这什么玩意儿啊,闻起来都知道苦得要命。”
  他本来这话要表达的是个义正言辞的拒绝,可现下胃里一阵一阵犯恶心,说出话来就没了底气。
  “晕车药。”鹧鸪哨又把指尖往陈玉楼面前凑了凑,“既然是药,可不就是苦的。”
  陈玉楼慢吞吞从鹧鸪哨身上爬起来,又嘟嘟囔囔把那黑漆漆的大药丸接过来扔去嘴里:“不是,我寻思这么大一颗也吞不下去啊。”
  “嚼服。”鹧鸪哨淡淡怼一句,又转身掰开在一边失魂落魄的托马斯的嘴,也硬塞了一个药丸进去。
  中药吞服好过冲服,冲服好过嚼服。
  陈玉楼一阵暴风咀嚼好不容易把药丸囫囵吞进去,还是被后劲苦地龇牙咧嘴。鹧鸪哨刚收拾完托马斯,转身又给陈玉楼指尖塞去个圆溜溜的东西。
  陈玉楼闻出那东西有乌梅酸甜的气息,如获大赦般立刻扔进了嘴里,自此重获新生。
  “这颗梅子——”
  一旁托马斯正被苦地怀疑人生,听到有梅子一个鲤鱼打挺就原地起来了:“快给我一颗!”
  鹧鸪哨坐如钟。
  “只有一颗。”
  托马斯:“……”
  这边邬罗卖头一次出湘阴城,又是个对万事万物都极好奇的年龄,抓着花玛拐沿路一通问。花玛拐也没其他事可做,便也有一搭没一搭陪他说话。
  “拐哥,都说云南苗族出美人,是真的吗?”
  花玛拐闻言嘿嘿一乐,手去他脑壳上叩一个暴栗,心说总觉得邬罗卖还是个小孩儿,没想到也到了这种年龄。
  “那是啊!我们上次来云南在苗寨里休整,那寨子里的女人个顶个地苗条,那腰,啧啧——”他故作个停顿给邬罗卖片刻时间遐想,指尖又去刮一下他鼻尖话锋就转了向,“不过传言你只听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便是那些美人中不乏蛊婆。若是万一她们看上了你给你下个蛊,你一辈子就变成行尸走肉,只供她们驱遣。所以只能在远处看看,知道不?等你到了年纪,拐哥做主,给你娶个漂漂亮亮的大妹子,再办地风风光光的。”
  邬罗卖倒也有些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自信:“拐哥不必替我发愁,那些漂漂亮亮的大妹子见到我必定走不动道。”
  花玛拐正要笑他还没进苗寨倒先把自己安排地明白,便感到那闷罐车猛然一个急刹停在了路中央。
  邬罗卖突如其来受了一惊张口要叫,被花玛拐眼疾手快一把捂住:“嘘!想活命就千万别出声!”
  闷罐车外枪栓一响,传来问话声。
  攀崖虎与那些岗哨之间打交道不下百次早都成了老兵油子,一经盘问只道自己车里都是些要送给队里的宝贝英械,若是有了损坏可是要担责任的。
  “开门检查。”
  车中人听闻呼吸都是一滞。
  那人脚步声渐近,哗啦一声拉开防雨布,捡起几条枪哗啦一声拉了枪栓。
  陈玉楼一手安抚众人千万不要鸣枪,自己指尖刀已出鞘。以肩头碰碰身侧鹧鸪哨叫他一同准备,若是迫不得只能给那人来个见血封喉。
  “嗯,英国佬这货就是不一样!走吧走吧,别忘了留几条孝敬孝敬你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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