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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晴湘西哨楼]山岳平平 (karl小寒)


  陈玉楼不等鹧鸪哨此言出口,早轻车熟路摸去他腰间取下双枪,装填保险枪栓击发一气呵成,“镗镗镗镗”不到几秒时间两梭子子弹全部喂了蛇头蛇眼。
  竹筏已经破成残片,腥膻血气自半空而落,劈里啪啦便浇了张灵二人一身,不过这两条命好在是被鹧鸪哨扯回来了。
  那蟒蛇纵然身形巨大,许是经此一击也要伤些元气,落于水中先是沉寂片刻,继而掉头便向远处游去。
  “多谢总把头与魁首救命之恩。”张佩金脚双脚沾筏便单膝跪地,双手已经拱去头顶一拜。
  这边花玛拐邬罗卖与托马斯早都看傻了眼,一时间对这两位都肃然起敬。
  “总把头,从湘阴城外战流寇那次起兄弟们都说您失了招子之后,手下越发狠辣了,”邬罗卖此刻抬头已经满脸皆是崇敬,“这话真是不假,您可真厉害——哎呦——”
  花玛拐转手去邬罗卖脑壳上又是一个暴栗:“怎么能是狠辣,分明是总把头功夫越发纯熟了!已经可以把这巨蟒斩于马下——”
  陈玉楼听他俩着张口闭口跑火车都是自己,唇角勾起轻笑一声。
  “哨兄眼疾手快救了人,我帮他打个掩护。你们就算夸人,也别只逮着我一个夸。”
  “就是嘛!”托马斯立刻接话。
  “嘿!你倒会做顺水人情是吧!”
  花玛拐气结一时直冲托马斯干瞪眼,要不是眼红那一袋子宝贝此刻连把这洋人从筏上扔下去的心都有了。
  几人你来我撑着竹筏往没说两句话,陈玉楼突然举手示意安静。
  几人当即噤声,各自侧耳细听。
  先是自后方水面隐约传来细细簌簌的摩擦声,一时间也分辨不出究竟是什么东西传来的响动。
  随声音越来越近,几人只觉得浑身汗毛耸立。说这是铁锈摩擦声,却比铁锈摩擦声还要密集尖厉许多,一阵阵排山倒海扑面而来,正好刮在心尖上,每一声都直穿脑髓。
  陈玉楼听力比常人敏锐百倍,此刻只觉得这些声音宛若千万条百足长虫在他脑中爬过,声声钻心剜骨无处躲藏。他一时难以忍受,只能以双手死死捂住耳朵勉强相抗。
  可那些声音无孔不入,自他指缝中穿入每一声都直达颅底。陈玉楼此刻已经是强弩之末,单膝一软就此跪在筏上全身弓做一团。
  他一片混沌中只突然觉出声音好似减弱不少,又有个什么东西毛茸茸夹到他耳朵上。
  片刻,一只手搭去他肩头。
  他立刻便从手心里大大小小的枪茧辨认出来——是鹧鸪哨的手。
  陈玉楼原地跪立而起,以手握了握自己肩头那只手,毛茸茸的耳罩虽隔绝声音的能力有限,但已经足够他重新振作精神。
  多谢了。
  鹧鸪哨拿出的这个耳罩还是早前在雪山上倒斗时,花灵做给他和老洋人的。
  花灵死后,这东西他虽再没用过,但也时时刻刻随身而带,权当仍跟着这两位弟妹遍游大地,下斗寻珠。
  如今恰巧用在了陈玉楼身上。
  只听那细细簌簌的铁锈摩擦声似是暂停在了方才巨蟒游走的方向,鹧鸪哨起身,掏出个人骨灯便向声音传来之处扔去。
  仅借着幽暗灯光与小探照灯苟延残喘的那一点点光,众人也全都看了个一清二楚。
  无数手掌大小的金鳞鱼群正将方才还生龙活虎的巨蟒团团围住,张口便连皮带肉撕下一大块。
  腥膻血液越流越多,鱼群越聚越多,铁锈摩擦声也越来越大。原先平静的河水现在仿若彻底开了锅,泛起的不是气泡,而是一片一片金鳞。
  “食人鱼!快走!!”张佩金在云南生活多年,对这种声名狼藉的鱼早有耳闻,现下亲眼所见脸都绿了,头一个抄起竹竿玩儿命地向洞口划。
  其他人眼见着方才一条巨蟒现在被啃得将将剩下半副骨架都还难以接受,倒是灵鸡公第二个反应过来,抢过邬罗卖手中竹竿便划:“他奶奶的老子这半辈儿吃香喝辣,到了不能葬在这些玩意儿肚里!”
  那些食人鱼顷刻将一条巨蟒啃得渣都不剩,转头便看上了这边筏底尚附着的几只水彘蜂,一浪一浪蜂拥而来。
  张佩金与灵鸡公手中的竹竿一插进水里就被咬秃了,竹筏又怎么禁得住那些鱼一口铁齿钢牙。
  眼见竹筏离洞口越老越近,鹧鸪哨单臂奋力一挥便将飞虎爪扔去洞口岩体上绕过三圈紧紧扣住,先奋力拉两把将竹筏扯得离洞口近些,继而将绳头递给托马斯,示意他与张灵二人先行荡去洞口。
  “我——哎——”托马斯恐高的毛病又犯了还在踌躇,这边灵鸡公已经一不做二不休紧紧握住钻天索,张佩金管他三七二十一胳膊一边夹一个双腿发力便立刻荡过去,稳稳落在洞口。
  大批鱼群已经赶到,竹筏下咯啦啦的啃噬声不绝于耳,已经有散架的意思。
  这边花玛拐与邬罗卖推脱不得紧接着又抓住回来的钻天索第二个荡了过去。
  现下竹筏上只剩哨楼二人,筏子边上的绳索已经被咬断,须臾间就要飘散。
  陈玉楼眼疾手快一手紧抓钻天索向上攀附一手握紧鹧鸪哨小臂,脚下用力一蹬上身刚刚抟起,竹筏转眼就被鱼群咬了个稀碎。
  二人在最后一刻荡去洞口,好歹算是走出一条生路。
  鹧鸪哨原地坐下休整,心间感慨献王在这洞口里自己做了一整套物种相生相克之环,若他此行真是独行下斗,仅凭搬山那套生克制化之理怕也还没摸到王陵便先折在这洞里了。
  陈玉楼仰面躺倒,只觉得劫后余生:“别说进下墓了,单看看这丛葬坑就只道我们这位献王虽然一世亡国,到底在云南是个权势熏天的主。我看你那雮尘珠,这次八成是有戏了。”
  几人沿漆黑河道前行许久才拐去一处曲折河道,又沿河行数里走去水流尽头,爬上个陡峭土坡,这才终于看见了光亮。
  几人从山洞钻出,回首而望,正看见背后遮龙山峭壁巍峨直冲云霄,山间云雾缭绕。
  东方天色已渐明。
  四周群山连绵,中央森林苍茫,遍布奇花异木。其间溪流沟壑,毒雾险潭暂且不表,打眼望去便是一副朦胧而危险的景象。
  鹧鸪哨深吸一口气,径自喃喃:“到底算是过来了。”


第16章 双生树
  “总把头,现在还看不到栈桥的影子,估计得多等些时候。”
  花玛拐方才回去洞中查看一番卸岭所铺栈桥工程进度,此刻才在陈玉楼面前站定,恭恭敬敬拱手复命。
  陈玉楼冲他摆摆手,腹中悄然咕噜噜响了一通。
  他眼瞧见此处场地还算开阔,想了想又道既然还要等卸岭众人前来会合,不如原地休息一段时间,大家也好养养精神。
  他们半夜自寨中出行横穿遮龙山,又在黑逡逡山洞中与献王痋术斗智斗勇死里逃生,如今好不容易在山脚寻了个开阔地带踏踏实实躺下,只见群山连绵间河水面正映出红日缓缓而起,间或有惊鸟自苍茫林间起落,也都觉出几分怀念。
  河水蜿蜒,转眼旭日东升。
  浓雾自林间散去,偶尔听得虫鸟啼鸣。
  日升日落,月圆月缺,周而复始。
  仿若世间大道都似一个圈,可偏偏人生活于其中只能将自己活成一条线。
  第一缕日光洒在鹧鸪哨肩头。
  他以手肘轻触两下身侧陈玉楼,轻声道:“太阳升起来了。”
  “嗯。”
  陈玉楼枕着自己胳膊轻微点头应声是,隔着眼前暗夜感受到日光的温度。
  这边花玛拐自落脚便没停,乒乒乓乓从茶叶到茶碗再到茶壶一应俱全都摆在面前。转眼间还升起了一小堆火,一边烧水煮茶一边口中嘟嘟囔囔什么云南湿冷如果不生团火在旁边祛祛湿,特别容易湿气入骨落下病根。
  邬罗卖初出湘阴本就好奇心盛一路不停,方才在山洞中又整夜都拼尽全力,现下沾地便昏昏然睡了过去。
  托马斯也早都累脱了力,刚才勉强在草上铺个铺盖便躺下了,可躺下还不甘心,现在一双眼追着花玛拐前前后后地转。
  “你可歇会儿吧。”他双眼转半天都转花了看花玛拐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这才觉得自己多少得劝上两句。
  这边花玛拐将煮好的茶给哨楼金三人各递去一杯,回过头来想了想又递给托马斯一杯,才总算是安安稳稳坐下来。
  “红姑不在,总把头又失了一双招子,我不得多上点儿心嘛。”
  托马斯听得一知半解,朦朦胧胧只觉得好似没见过有个叫红姑的。
  “红姑是谁?”
  花玛拐轻微叹了口气也去草地上躺下,这才竹筒倒豆般一五一十跟托马斯讲红姑的事。
  他本是老把头身边亲信,怎么说也算的上陈府大总管,后又跟随陈玉楼上瓶山下云南,得了现任总把头百分百的信任,坐的仿若是个人人艳羡的位置。
  但总把头忙着心有壮志运筹帷幄,老把头年过古稀不问他事。他日日为大事小情奔波没有怨言,卸岭弟兄钦佩他为人处事不假,但到头来忌惮几分也是真的,久而久之他便缺了个可以聊天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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