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孤城道:“找你的不是我。”
方应看接话:“是我。”
龟孙老爷这才看向白衣剑客身侧的人,那人衣着随便,但神态中自带一丝贵气,面上带着笑容,同叶孤城这般人物站在一起也毫不逊色。
龟孙老爷莫名地有点胃疼,总觉得会听到不想听的话。
方应看道:“我不找大智大通,只是找你问个问题——前些日子可有一个叫晏良的年轻人找过你?”
龟孙老爷眼皮一跳,他当然记得晏良——那个不知为何让他有种被看穿的青年、也是曾救过他一命的人,但与那人最后一次相见应是当年京城郊外,那之后对方没过多久便去世了。
方应看提起这个名字,让龟孙老爷回忆起晏良的同时也忽然想起了那位与白玉堂一同离开的年轻人,他迟疑片刻,道:“我只认识一个叫晏良的人,但他多年前便逝世了。”
方应看并不意外,很顺畅地改了个说法:“那是否有一个你不知道名字的年轻人来找你?”
“有,他和另一个人、白玉堂一起离开了。”
龟孙老爷只想快点打发走他们好继续回去吃喝玩乐花天酒地,因此自己主动说了出来,盼着两人知道了想知道的事后赶紧离开。
白玉堂——?
方应看恍然,唇畔漫上笑意,心里念着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笑着向龟孙老爷道谢。
他还想再问,龟孙老爷却看见商机,只道自己除了方才说的什么也不知道,让方应看去问大智大通,方应看心中不耐,但仍是谦和地答应下来,独自跟着龟孙老爷去了趟郊外的地窖,花费了一百五十两银子得知了白玉堂和那年轻人问的内容、白玉堂与展昭的来历以及白玉堂和那年轻人的去处。
事情结束后天色已晚,方应看回到苏州城中,叶孤城早已在客栈中订了房间。
方应看见到檐下的白衣剑客,上前歉然道:“叶城主,久等。”
叶孤城微微摇头,问道:“你问到你想要的了?”
方应看闻言,顿了顿,脸上绽开的笑容愈发欢畅,叶孤城看在眼里,听见对方笑道:“问到了,还有些意外之喜。”
他不说是什么意外之喜,叶孤城便不追问,两人进了客栈,回了各自的房间洗漱后便歇下了。
这客栈的床比之神通侯府和白云城城主府的床未免太过磕碜,尤其是苏州多雨,如今这个时节房间中漫着霉味。
方应看坐在床边,心里想着从大智大通口中知晓的事情,又想到当年晏良的古怪反应,发现一切都有了答案。
白玉堂、展昭……甚至是那个庞小侯爷,都是晏良的朋友。
怪不得那人会露出那种神情……
方应看已能断定龟孙老爷口中和白玉堂一道的年轻人以及叶孤城短暂收留过的人便是晏良了——他所认识那位晏良。
窗外冷风呼啸而过,方应看望着摇曳的烛火,缓缓地笑了起来。
——
这边的方小侯爷在念叨着晏良,那边的庞小侯爷则苦哈哈地哄小屁孩睡觉。
他,庞昱,七日前过山溪一脚踩滑落入水中,却从陌生的山溪中爬出——没听过的山,没见过的人,更别谈什么“天下鼎鼎有名的万梅山庄”、“剑神西门吹雪”了。
七日前。
庞昱从山水中湿淋淋地爬出,正一头雾水,在山间撒野的西门和风看见他这个水鬼,脚一滑,又将庞昱踹回水中。
在一旁紧跟着照料少庄主的侍卫们暗自心惊——在庞昱冒头前他们不曾发现丝毫气息,更何况这是万梅山庄的后山,不可能有陌生人出现。
庞·来路不明·昱在冷风中瑟瑟发抖,吸着鼻涕和侍卫们进了庄子,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后去见了山庄的主人,他脑子又乱又懵,一问三不知。庞昱起初报上了身份——但管家说皇室从未有过什么小侯爷——他纳闷,接连报上了几个大宋子民都知晓的姓名,却只得到了否定的答案以及略带怀疑的眼神。
“那御猫展昭展护卫你们也不知晓么??”庞昱傻了,“陷空岛五鼠?白五爷?”
原本一直在一旁饮茶的西门吹雪听到展昭的名字后终于将视线分给了庞昱,他道:“御猫展昭?”
庞昱对上他就有点虚,往后小小退了一步,点头道:“御猫展昭……他用巨阙剑……你知道?”
最后他还是忍不住颤颤巍巍地发问——这人对展昭有了反应,那大约是认识展护卫的吧?
庞昱来时,白玉堂与展昭已失踪一月有余,如今在陌生的地点见到陌生的人极有可能认识展昭,即使那人又冷又冰,他还是克服了怂,从心地发问。
西门吹雪道:“见过。”
庞昱:“……在、在何处见的?可、可可可有一个叫白玉堂的人和他同行?”
西门吹雪道:“寿辽镇,彼时白玉堂与他同行。”
庞昱虽然不知道寿辽镇在哪,但知晓了白玉堂与展昭活得好好的,微微松了口气,但对上这山庄主人的眼睛后他便又提起心来——他自己还不晓得这是什么情况,放心还太早了。
西门吹雪看了他一会儿,随后便移开了视线——庞昱的紧张忐忑一眼便能看出,简单又纯粹,这样的人若是图谋不轨,那演技未免也太好了些。
一问三不知还疑似脑袋有问题的庞昱被留了下来——托了那位受到惊吓的少庄主的福。
西门和风的名字是他母亲孙秀青所取,愿他如风一般自由——孙秀青如今与西门吹雪分居,西门吹雪心向剑道,但妻儿却成了他的牵挂。
小屁孩对庞昱这个从水里面钻出来的人十分好奇,他少玩伴,而庞昱傻里傻气,和他倒也谈得来,交谈几句后西和风便想留下庞昱来当自己的玩伴。
管家答应为庞昱打听白玉堂和展昭的行踪,因而在有消息之前庞昱只能留在万梅山庄陪西门和风玩。
小屁孩大晚上精神抖擞,缠着庞昱让他讲故事,庞昱撑着脑袋耷拉着眼皮坐在床边给他讲故事,说到最后连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一大一小都昏昏欲睡。
夜风灌进屋中,烛火跳动着,映出了窗边的影子。
风——?
窗户应是关了的……
庞昱伸手揉了揉眼,迷迷糊糊地朝窗边看去——一个脑袋冒雾看不见真容的家伙站在窗户外看着他们。
“咚——!”
“嗷——”
随着落地声响起的是受了惊吓落地的庞昱所发出了痛呼。
“你你你是人还是鬼???!”
吓到结巴的庞昱反手护住床上被惊醒的西门和风,惊恐地发问。
这场景不是一般的吓人。
试想深夜房中无声无息地出现一个来路不明脸上冒雾的黑衣人——不管是谁都会吓坏的吧?
庞昱教科书般的反应取悦了这位深夜来客,他笑了起来:“你叫……庞昱来着?”
见庞昱警惕又惶恐的模样,他道:“我是你身后那小子的爷爷。”
庞昱:……进屋不走正门告诉他你是人家爷爷??
西门和风闻言探出脑袋看向雾中人,大声道:“我不认得你!我爹说我爷爷早就死了!”
莫名其妙被早死的玉罗刹噎了一下,盯着一脸坚定的小孩,陷入无言。
当西门吹雪来时,庞昱和西门和风互相抱着胳膊,而玉罗刹坐在桌前饮茶。凉风呼呼而过,西门吹雪踏过门槛,冷冷地看着桌畔的那人:“你来做什么?”
玉罗刹无辜道:“我来看看我的孙子。”
西门和风可怜兮兮地向他爹发问:“爹,他真是我爷爷吗?”
玉罗刹端着茶盏看向西门吹雪,大有不给出答案就不罢休的意味。
西门吹雪沉默片刻,道:“是。”
西门和风道:“可他为何不走正门?”
西门吹雪看向玉罗刹,黑衣人笑道:“见孙子心急,所以不走正门。”
西门吹雪不言,转身干巴巴地安慰了西门和风一番,又看了眼庞昱,让玉罗刹和他离开。
玉罗刹起身,从床前经过时向一大一小笑了笑,意识到两人看不见他的面容后又招了招手,西门和风好奇地给予了回应,而庞昱视线游移不定——这人脸上的雾古怪极了,他越看越怕。
黑衣人笑了一声,出门前合上了门。
被卷进家族纠纷的庞昱在他们离开后脸一垮,捏了捏一脸疑惑的小孩的脸,嘀咕道:“你家的人为何都这么可怕?”
西门和风歪了歪头:“可怕吗?”
庞昱:“可怕!你爹冷冰冰的,你爷爷——简直、简直——”
他简直了一会儿想不出该说什么,但仍是肯定一个事实——反正那对父子就是很可怕了!
天色已晚,庞昱和西门和风约定了再讲一个故事便去睡觉,他绞尽脑汁地想,西门和风趴在床上津津有味地听;而正厅中西门吹雪正在同玉罗刹交谈。
“你不愿做魔教教主,那便让我孙子来做。”玉罗刹道明来意,“子承父业。”
西门吹雪身周寒气逼人,他冷冷地看向玉罗刹:“他不会做魔教教主。”
玉罗刹道:“那他做什么?学你练剑?然后痴迷剑道,断情断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