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相信如果走进去,他们为学校赢得的三个奖杯,还会安安稳稳放在橱窗里,反射着金黄色光芒。
金黄色。以前觉得荣耀,现在想来却只有温暖的颜色。
柳跟真田一起坐在网球部门口,偶尔会有穿着立海大附中校服的少年三三两两结伴而来,顺便奇怪地看一眼门口蹲着的两个大男人。
立秋之后天气变化难以捉摸,下午两三点时还热得要死要活,到了五点半学生部活正式开始的时间,吹拂的微风已经带来丝丝凉意了。
“回去吧。”真田将常年不离身的黑色外套脱下来,给旁边不自觉往自己怀里凑了好几次的人披上。
柳果然很不配合地摇晃脑袋。
真田一个恍惚,不合时宜地想起自家表姐少女情怀难掩时养在家里的那只长毛西施犬刚洗完澡不停打寒噤的模样。
真田摸摸他柔顺的棕发,不紧不慢抛出筹码:“听话,晚上我们可以一起吃烛光晚餐。”
——即使是对从不空口说话的前立海大皇帝陛下,这种一个红色桌布一根蜡烛两盘外卖就可以实现的诺言,提前承诺出去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妥。
“……这种话你要早说个十几二十年——赶上我少男情怀高涨的时候,我说不定会很高兴地乖乖跟你离开。”
柳看着真田自顾自站起身,将手放到自己面前,只得抬手覆上,任他用力拉自己起来。
最终还是没有准备烛光晚餐。同样是吃外卖,柳害怕蜡烛会把桌布烧起来,引起另一场惊天动地的灾难。
浪漫这种东西,之于他,之于真田,到了这个年纪(柳:--或者在那个年纪就对于真田……),都未免显得太过不切实际。
真田晚饭前半真半假地抱怨说毕竟是难得的纪念日啊就这么平淡地过去了莲二你甘心吗。
柳一想也对,便翻箱倒柜给他翻腾出一瓶清酒。
平时被管束得甚严滴酒不沾的立海大哲学系教授发了一会儿呆,见柳已经给两人各倒了一盏,忙受宠若惊地接过来。这是他们第二次凑到一块喝酒,同样是清酒。
晚饭过后已经是晚上八点。
两个人窝在浴缸中,让温水从水龙头中流出,填塞浴缸里所剩不多的空间。
果然还是有点挤——不过哪个浴缸在承受住两个大男人之余还可以留出让他们伸胳膊伸腿的空隙呢。柳懊恼地想着,没好气地将真田顺势搭在自己腰间的手臂往上提了提。
他们差不多高矮的时代已经过去很久。
现在比他高半头有余的真田蜷缩起脚才能在狭小的地方勉强安身,却耍赖一般哼哼唧唧装作昏昏欲睡的样子全当没听见柳的驱赶。
原本还在抱怨着弦一郎你真不厚道的柳觉察到对方搂着自己的手臂收紧,知道他的意思,便听话地住了口。
真田开始咬他的耳郭。
柳缩了缩脖子,声音中透出难掩的笑意:“弦一郎你喝醉了。”这样的对话似曾相识。
“嗯,你也是。”
浴室里寂静了一会儿。
“莲二,我爱你。”
“……嗯,我也是。”
又寂静了一会儿。
“莲二,系里的老头子们嘲笑我眼角已经有皱纹了。”
“没事。”
“……真的?”
“弦一郎,我爱你也爱你的皱纹。”
二十年不是三个字,而是二十年。
第74章 败仗
老天爷没有给柳莲二过多的时间沉浸在对昨天放学回家时周围那诡异的粉红色气氛的懊恼中。
现在他抬眼,看着明显是来砸场子的冰帝学院网球部迹部部长——虽然此人现在装束诡异,但周围的气场和玫瑰精油的味道仍然可以让人一眼看出他的庐山真面目。
他本来仗着两位部长的信任明目张胆地翘掉部活在图书室整理资料,刚刚有了一番让人说不上满意也谈不上失望的微弱进展,图书室的门就被人重重撞开。
声音很大,半个图书室的人都给面子地将视线转了过去。
气喘吁吁的肇事者却一眼看到了坐在角落里兀自出神的他,一溜烟跑过去,在众人的注视中压低声音小声告知:“副部长输球了。”神色中是掩饰不住的尴尬。
柳施施然给自己的胡写乱画加了一句总结陈词,然后才抬眼看向来人,沉紫色的眸子半开,溢出些许流光:“有赢球就有输球,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你何必要故意遮掩——又何必要专程跑来告诉我?”
网球部的小干事没料到他的第一句话会是这么一句似乎摸不着边际又无关轻重的玩意,愣了一下才无声低下了头:“部长叫前辈您过去。”
柳有些不自在对方突然转换成敬语,一个愣怔间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话说重了点,于是在起身离开的同时尝试缓和气氛:“再说了,弦一郎又不是没少被精市打败过,今天不过是网球场对面换了一个人,何必要这么大惊小怪?”
“可是那不一样!”小干事立刻没了刚才的拘束,脱口而出后才觉得不妥,再次低下头留心观察他的神色,小声弥补道,“那个人不过是冰帝的部长,怎么能跟我们部长相提并论……他们都说,其他学校的部长到了我们立海大能不能成为正选都说不准……”
柳闻言停下脚步。立海大的骄傲或者说王者的霸气是先前那么多的学长们加上他们几个多年的努力才培养起来的,也一直是他们为之自豪的事情。
——可是什么时候骄傲往前跨了一步,自顾自地就直接转变成自大了?他扯了扯嘴角,明白这是一路来不管是在关东大赛还是在全国大赛都一场未输的战绩的附带成果。
他沉吟半天,还是笑着说了一句“没有人天生合该让立海大俯视”。从这里撂狠话不会有太大成效,况且自己也没有必要为一两句话责骂人家,还是跟正副部长商量一下再做决定的好。
直到到了场中,柳才恍悟为什么刚刚那个部员会表现得那么不甘心——虽然真田并没有对自己的失礼做出太多的表示,但是另一位主角就笑得过为猖狂了。
粗略估计一下,从那位部员跑去叫自己到现在自己进场,中间应该有十几分钟的空挡——可是迹部大少爷直到现在仍旧在仰着脖子笑得好似随时会岔气晕过去一样。
在默默忍耐了两分钟后,柳终于从曾经在音响里听了无数遍的华丽丽的笑声中,听到了自己脑袋里琴弦崩断的清脆声音。
骄傲自大是迹部景吾的招牌性格——既然他爹妈有本事生生把个正常孩子养成这样,自然是无可厚非的——但是做出此时让人很没面子的行为就不好了。
柳慢慢踱步过去,脸上的表情充分体现了温和无害的最高境界。
在行进的过程中他甚至还不忘扭头冲纷纷四窜的诸位部员展露自己此时的神棍表情,好向他们验证现在在网球部里此起彼伏的“不好了参谋黑化了”的尖叫声纯粹是空穴来风毁人清誉的玩意。
立海大网球部部长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拉着他匆匆丢下一句“不要闹出人命”,揣着一脸看好戏的笑容,迅速又消失在人群中了。
柳不觉抬手摸摸自己的面皮,有些好奇究竟是什么能让幸村精市采取暂避锋芒的策略,而不是雄赳赳气昂昂地上去跟自己一块让在场诸位见识一下厚黑的完全体形态。
迹部早在看到他的第一眼,笑声就如同让人掐住了脖子一样硬生生停住了。现在定定看他一会儿,大少爷突然恍悟一般松了自己抓着真田不放的爪子。
虽然脸上一副“本大爷不怕你——本大爷才不怕你”的华丽丽表情,但是见柳的脸色依旧没有好转,迹部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小心肝在那一瞬间确实狠狠抖了一下。
在终于抽回自己已经被对方握了十多分钟的手后,真田选择将掌心在衣服一侧蹭了蹭,却依旧站在球网旁边,没有要躲开防止一会儿误伤的意思。
带着铺天盖地白色百合花的人现在已经在他旁边站定。看着瞬间连连后退了三步的水仙花,真田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柳先是看了看身旁的男人,见他的脸色虽然不好看,但是没有到称得上阴沉如水的程度,便放下心来。
“迹部部长球技一日千里,真是让人大开眼界。”柳将场面话撩出来,同时示意真田自己开口。
果然皇帝更喜欢自己将城池扳回来,当即接话道:“相信在明天的比赛上,能够不输给青学的越前龙马了。”
——这句话挑衅意思太浓,而且也没有正正戳中死穴——勉勉强强算是及格好了。暗暗在心中打着分数,柳咬着牙根试图掩饰自己脸上过盛的笑意。
迹部果然如同被人踩了尾巴一样,恼怒道:“什么叫‘不输给’?!赢得一定是本大爷!那个小鬼算什么,本大爷可是连他们部长都能打败的男人!”
柳面无表情回敬道:“那么,迹部君就认定青学和冰帝一定可以较量到第一单打的地步了?”
迹部语塞。第一单打会出场无疑证明之前的几场比赛都没有分出胜负,再算上关东大赛一战冰帝和青学苦战到候补都会出场,比起立海大在决赛上的连胜,确实差了不止一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