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田走到门外报箱旁将报纸取出来,看到柳订阅的厚厚一沓黑白纸张之间,夹着一张彩色的卡片。
他重新走到卧室,柳已经换好衣服坐在床沿上静静等待,见他过来,笑着伸手接过报纸,开心地道谢。
真田心中的无力感更甚。这个让两人显得生疏不少的习惯,柳到现在也没能改正过来,不论他说多少次都依然故我。
柳看了看他手里捏着的玩意,初步断定这是一个明信片,遂轻声询问道:“是精市寄过来的?”不年不节的,会给他们寄明信片的恐怕只有幸村了。
没等真田回答,他就自顾自地说下去:“按上次的说法,他现在应该是在英国伦敦城了吧——希望没有赶上大雾。”
真田将明信片递给他,看着柳低头看上面的风景照片时脸上流露出的欣赏神色,便在隔了他一米远的地方坐下。
柳觉察到他的反常,从自己待的地方往他那边挪了好几次,觉得两人之间的距离差不多跟平时一样紧密了,才道:“你怎么了?”
“如果莲二你当初选择的是幸村,日子会过得比跟我有滋味吧。”真田说完见他微微摇头,便将人揽到怀里耐心给他分析,“如果那样,你会跟着幸村到各地旅游,参观各种名胜古迹,出席展览和宴会,每天睁开眼过发都不一样。”
“怎么会……”柳环住他的腰,头枕在真田肩膀上,嗅着他现在使用的跟自己同样沐浴露的味道,“我才不会抛下正经工作跟着他当家庭主夫。”
“如果那样,当他去为画展搜集素材时,我会待在神奈川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房子,会两地分居,一年见不到几面,然后不可避免的,会有一个人变心,最后两个人越行越远……”
柳边说边笑,看着真田渐渐软化的脸颊曲线。这老男人近来总喜欢像个没经历过风浪的毛头小子一样,胡思乱想瞻前顾后疑神疑鬼。
简单用过早餐,柳将没有吃完的面包和牛奶放到冰箱里收好,一边想着弦一郎偏好的咸味面包剩得不多了,今天下午下班要顺道去超市买,一边将冰箱门关上。
柳上辈子不会做饭,这辈子依然如故。
虽然两人同居伊始,真田曾经一时冲动瞒着柳跑去报了料理培训,但是只坚持了一个多星期,便被毒舌的料理课老师给嘲笑回来了。
柳后来知道这事后沉默了一会儿,在真田上班后抄起料理老师的名片想要为自己夫君报仇,电话那头传来的半熟悉半陌生的清嗓子声音让他再次陷入沉默。
其实柳到现在也没有相通,街头漫天的料理班宣传广告中,命运大神究竟有多么神通广大,才能让真田恰巧挑中了观月初的辅导班。
——否则的话,自己现在应该会有口福得多。
附近餐馆的外卖都快吃腻了。
想到这里柳突然有种岁月不饶人的感叹。褪去了王者的光环,不再是网球界皇帝和立海大军师,现在这间柳家祖宅里住着的,不过是两个年近四十却连吃饭也要叫外卖的中年人——呃,中老年人。
现在唯一还在打网球的,就是脾气依旧火爆的立海大名产切原赤也了。柳拧开水龙头洗手,清水哗哗地流淌着。
可是赤也差不多也要退役了,三十多岁的职业网球球员实在很少很少。
像当初立海大正选都很喜欢的奇才阿加西,他切原赤也到如今也可以被认为是第二个传奇了,并且圈子不仅仅局限在日本。
这个称谓立足的背景是整个世界的广阔天空。
这小子显然比当初压他一头的某人有出息多了。
正胡斯乱想着,真田突然从后面搂住他,凑到他耳边低声呢喃,声音中透着笑意:“我今天已经请假了,不过仍可以送你上班。”
“请假?”柳将手上的肥皂沫洗净,疑惑地看着神情中透着得意的真田,“我们年前欧洲两月游,你不是已经将今年所有假期都预支完了吗?”
说完就看见真田脸上的得意神情更加明显。
在柳几乎以为他被仁王附身时,真田才沉声道:“我之前预支的是寒假暑假以及各个周末和各大节日放假——难道除了这个就没有别的假期了吗?”
柳恍然,想也不想道:“可是你们学校会准一个男人产假吗?”
真田气得抓过他颈子咬了一口,缓了半天才回过神,咬牙道:“你能不能想点靠谱的——我请的是二十年结婚纪念日的一天假期。”
立海大哲学系教授怒气未消,又啃了他一口,才抱怨道:“还有啊,今天是我跟你告白二十周年的日子——你居然忘记了!”
“当大学老师就是吃香,平时福利这么好,居然连结婚纪念日都可以放假。”柳故意不着边际地感叹了一句,看真田神色不对,害怕自己脖子再被袭击,忙一脸认真道,“我当然记得,只是故意不说想气气你的。”
……坏了……
——果然又被咬了——真田弦一郎我的Data显示你明明不是属那啥的啊……
第73章 番外纪念日(下)
面瘫哲学系教授:莲二,白菜市价是多少啊?
面瘫哲学系教授:莲二,我们两个人吃饭的话淘多少米合适?
面瘫哲学系教授:莲二,今天中午麻烦你不要回来了。
面瘫哲学系教授:莲二,家里有配备灭火器吗?
面瘫哲学系教授:莲二,我真是太松懈了!
柳将合同推给对面的人,在对方奇怪的目光中将一个小时响了五次的手机关掉,略带尴尬地解释:“我内人。”
“哦哦,”他此次的合作对象很了解地点头,满脸同情的味道,“看起来似乎平时很唠叨吧?”
“……嗯……算是吧……”
每年的今天都会怨念恋人始终没有给过他一个明确答复,真田翻来覆去念叨着“我为什么每年都要花这么多精力来纪念一次没有回应的告白”,同时拉着明明不想出去吃的柳下馆子奢侈一把。
谈妥了这笔生意,柳看着手机一条一条循序渐进的短信,头脑中大致知道了家中情景,苦笑一声迅速收拾东西往回赶。
真田还穿着早上起床时的黑色睡衣,尴尬地坐在沙发上,听到门被打开的声音,略带惊异地回头,看着进来的人沉重道:“这不是我的本意。”
柳跑到厨房看了一眼,见损坏物品不过是一口锅一个燃气灶半袋米一盆洗得看不出真面目的蔬菜,略微放下心来。
在学生面前不苟言笑的人现在很自觉地从卧室抱过被子来,把身体整个盖住:“莲二我是不是很笨啊?”
“没有的事。”柳拍拍真田缩成的那一团,还是第一次看他这么明显地跟自己变相撒娇,耐心进行循循善诱道,“是谁给你出的这个好注意?”
真田挣扎了一秒种,才犹豫地探出一只手来,颤抖着一指大洋彼岸的神秘国土方向。
“柳生比吕士怎么给你说的?”把人从被子里剥香蕉皮一样剥出来,柳看着真田躲闪的眼神笑得越发温和。
“……他说他在纪念日给仁王准备晚餐,仁王知道后高兴地都跳起来了。”
柳深吸一口气,按捺住无奈之情,缓缓给他阐述实情:“仁王确实跳起来了——不过似乎不是因为高兴——欢欢乐乐准备回旅馆过纪念日结果被告知恋人被煤气爆炸轰进了医院的狐狸,差点一跃而起掀翻了医院的屋顶。”
真田想了想,恍悟原来这就是立海大原双打一连续两个月依旧停留在“中国半月游”途中迟迟不归的内幕,心中的愧疚也越发浓厚。
柳还是叫了外卖。
两人吃完睡过午觉,柳看一眼惨淡的厨房,想到从自家爹娘将这间宅子留给自己舒舒服服跑去旅游到现在,这块地界只是偶尔在泡方便面时才会派上用场,如今居然成了这副模样。
“弦一郎,下午陪我去立海大吧。”觉得不能从这里干站着睹物思人的柳从卧室探头。
正在给衬衫系扣子的真田愣了愣,刚想说一句“可是我已经请假了”,转念一想反应过来他说的不是自己现在就职的立海大学,而应该是立海大附中。
那个承载了两人太多太多共同回忆的地方。
没用求助公交和出租车,柳拉着无奈的真田步行朝着熟悉的中学前进。柳走在真田右手边微微靠后的位置,早在国中时他就不喜欢跟真田并排前行。
——不坐公交车,虽然借口是锻炼身体,其实是害怕再像上次那样,有中学生站起来给弦一郎让座。
国中时可以轻易笑出来被人错认做老人的情景,到了这个年龄,一旦张嘴,只余下满嘴苦涩。
也许早晚有一天,就称不上是“错认”了。
二十年的光阴渡过,柳环着真田的胳膊,当初怎么费力也难以泰然处之的依偎动作,经历了七千三百零四天,熟悉得如同呼吸,仿佛是与生俱来的本能。
几人在毕业典礼上还在打赌立海大附中当初摇摇欲坠的校舍在二十年后会不会倒塌,只是没有人会等待二十年去验证一个无关紧要的赌局,哪怕赔率曾经达到十四比一。
早在十多年前,校舍来不及自然倒塌就已经被拆除,现在那块地上新建了一片展览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