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喝酒了。”真田将衣服外套脱下来，轻轻给他披在肩上，“我还以为，就算发生了什么，你也不会用这玩意来麻痹自己的。”
皇帝深深凝视着他：“莲二，这不是你的一贯作风。”
“会从这守十多个小时等我，这也不是你的一贯作风。”柳突然忍不住反唇相讥，说完又觉得后悔，思量了一下才道，“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真田望着对方递过来的衣服，却没有抬手去接，只是道：“莲二你其实在生我的气，怪我昨天给你的当众表白。”
柳愣了一下，然后心头的火“腾”地一声蹿了上来，未及思考就回答道：“你既然知道又何必巴巴地凑上来惹我心烦？”
真田上前一步，低声道：“我并不觉得我喜欢你是一件多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不论他们会怎么说怎么看，对于我，这都是可以堂堂正正大声说出来的。”
柳听后又气又笑，又不好说，只得心中腹诽一声究竟是什么样的家庭教育才能养出这么一个认死理的外星生物来。
——如果说有的人是不撞南墙不死心的话，现在坚定地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真的是抱定了把南墙撞破了也不死心的念头吧？
柳抬眼对他细细地微笑着。现在摆在两个人面前的，不应该是意气用事，而应该是一旦走上这条路，所要承担的，对双方家庭的责任，和对网球部一干朋友的责任。
如果真田真的是认真思考后才做出这种决定——以这家伙的性格行事前会再三思量的可能性几乎是百分之百——那么柳就完全无法安心把它归结到是一时冲动才导致的结果上。
他也就可以明白，真田讲述昨天那番话时是有着怎样的决心，和不顾一切后果的毅然。并且对方也默默给了他可以说一句“对不起，我不喜欢男人”就可以抽身事外的退路。
也许越是觉察到真田的用情之深，他才越会游移不定感到阵阵疑虑。
“已经不早了，什么话都留到明天再说吧。”柳扯着嘴角，流利地将话说完，言谈间表现出的自然让他自己都有点震撼。
真田点头，无声地看着他推门进去，一直等到柳卧室的灯开了又关后，才转身缓步离开。
神奈川立海大附中的网球部中，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八个同时穿着正选服装的队员了。
柳有些尴尬地看着微笑着迎面走来的人，半天后才回神开口唤道：“精市，内村医生不是说你后天才出院吗？”
“只要是不进行剧烈运动，在网球部和在医院还不是一样过。”幸村很自然地冲几个队友挥手致意，视线在低头不语的切原身上停顿了一瞬。
丸井一边暗骂自己多管闲事，一边又害怕部长大人追究昨天后辈翘掉报到的事，忙插话道：“那么我们的校队终于凑全人了吗？”
“算是吧。”幸村看着他，似乎没有觉察到他耍的小心眼，想了想解释道，“短时间内我还是不能进行长时间的训练的，比赛什么的就拜托诸位了。”
仁王将下巴搭在柳生肩膀上，摸着嘴角的痣笑得一抽一抽的：“光是部长你会突然回来——已经很超过我们的预料了。”
柳生略带警告意味地看了他一眼——你会这么说是预料到马上就会上演精彩剧目了吧——幸灾乐祸表现得太明显小心参谋一时着恼给你开额外的训练菜单。
狐狸一脸无辜地看了回去，心道拉倒吧这种骗小孩子的话你说给谁听呢——相信接下来的几天我们的柳家军师都会焦头烂额地在几个人之间周旋，哪还有心思来管我呢？
柳生下意识地扫着浅浅微笑跟幸村搭话的某人，从他的神色中找不到任何尴尬的味道，暗叹一声最近此人演技真是更上一层楼了，二话不说拉着自家搭档走远了。
幸村含笑看着两个好友，却很长时间没有出声。
真田立刻明白过来他的意思，见有双打一的模范夫妻带头，便挥手驱赶围成一圈的诸正选：“现在还是训练时间，都赶紧着练习去。”
“……你从来都是我最信任的队友，真田。”幸村说完有些恍惚，不过旋即就轻飘飘地掩饰过了，冲他点点头，就拉着柳来到教练椅上。
柳看自家部长不像是打算短时间内放自己回去训练的样子，想了想问道：“怎么会突然间出院——我昨天陪赤也输水的时候内村医生还说你是定的后天……”
他说到一半，意识到切原打架斗殴——虽然只是单方面的被打被殴，但还是不能让幸村知道的，忙改口道：“我的意思是，难道是中途发生了什么事，你才会突然改变注意？”
幸村眯起眼，一双蓝紫色的眸子中波光流转，漂亮得惊人：“是发生了一些事，才使得我不得不提前出院……不过莲二你也不用瞒我，切原的事昨天内村就已经告诉我了。”
柳看了他一会儿，觉得此人话中暗含着另一番意思，却不好深究，便选择垂头不语。
幸村见此不觉有些气恼，半天后才丢下一句“这么长时间没见，你居然还是跟我一味打太极”，松了握着柳的爪子不放的手，抱臂跑到网球部另一边看切原做发球练习去了。
柳怔怔呆在原地，在心中控诉一声我跟你明明昨天才见过的，对于他突然着恼的缘由能猜出八九分，也只得装傻。
幸村摆着温和的笑脸，看着就在自己不到三米远的地方练习发球的半大孩子，咬着牙根暗暗发笑。
从自己刚刚站在这里起，对方的动作从自然先是转到不自在，后又变为尴尬，现在则直接升级为僵硬了。
他想起在医院时柳提起这个后辈时会不自觉发生细微变化的笑容，这种充满宠溺的笑是只有在提到切原的时候才会出现的。
——但是里面含有的也只是宠溺而已。幸村微微拉大嘴角，突然间心情甚好地冲对方露出了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切原手下一抖，球拍的角度没有控制好，黄色的小球偏离了原本的着落点，擦着柱子边缘溜到隔壁训练区去了。
对于自己这个难得的失误，切原多少表现出了一些懊恼，顿了一下才转头道：“我可以去把球捡回来吗？”
“有何不可。”幸村看着对方似乎松了一口气一般匆匆跑走，知道自己在这里站着必然会惹得他不自在，便体贴地挪动步子来到正冲桑原呲牙咧嘴的丸井旁边。
“精市，桑原他又欺负我！”红发少年瞬间更改角色满脸委屈地扯住自己最大饲主的袖子，一指抽搐着嘴角说不出话来的搭档。
桑原看到顶头BOSS脸上高深莫测的笑容，一个哆嗦后手忙脚乱地辩解：“不是的——文太，我真不是故意把球砸到你脑袋上的！”
丸井白他一眼，凑到幸村耳朵旁边极其亲密地窃窃私语：“今天来探察了一番，太上皇大人觉得敌情怎么样？”
幸村龙颜大悦，回道：“甚好——我的对手已经去了一个了。”
丸井很无辜地冲他眨眼。
幸村拉着自己的得力干将表达自己的无奈：“只是另外一个，实在是太棘手了。”
第65章 谈话
“莲二，我想跟你谈谈。”电话那头，真田沉稳的声音伴随着西淅沥沥的雨声有条不紊地传来。
柳听着扩音器里的声响，明明知道自己应该对他的话着恼，却不仅不恼，反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觉——这几日来，自己听他说得最多的，怕就是这句话了吧？
他迟疑了一会儿，终还是推却道：“改天吧，我现在有些胃疼，想不动弹从桌子上趴一会儿。”
那头沉默了半天，真田说了一个“好”字，干净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柳怔了怔，明白以此人的性格肯定不会就这么算完，低头扫一眼整理到一半的网球部资料，长叹一声干脆将其合上。
果然，不多时便有人推门进来。“吱呀——”的声音在原本死寂的图书室内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柳依旧趴在桌子上，看也没看来人，懒洋洋道：“皇帝陛下，翘掉你们班主任的数学课实在是不好的行为，多多提防人家给你穿小鞋。”
对方没有回音，柳也没放在心上，只当他在思量怎么跟自己开口才妥当的问题，手执原子笔转了个漂亮的笔花。
肩膀上搭了一只手，却并不似真田一贯的温热，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的是些微的凉意。柳手中的动作停下了。
不待他回头，身后就传来了幸村微微上扬的声音：“莲二，知道你有不舒心的事就喜欢从这里躲着的习惯的——不是只有真田一个人。”
……坏了，一听这话，太上皇八成是来兴师问罪的……立海军师深吸一口气，忙老老实实坐正身子。
“……你在等他？”幸村状似无意地回头看了一眼被自己虚掩上的门，声调不由得微沉。
柳听了这个似乎莫名其妙的发问，见他不像想轻轻放过的样子，便一抬眼皮道：“没有的事。”
幸村很自然地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看着空荡荡的图书室，嘴角的笑容拉大：“如此最好。”
——啊啊啊，太上皇大人您老可不可以不再表现得这么圣心难测了——这么搞下去我说不定真的要胃疼起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