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原地,目光有些惊讶地看着对方一步一步走过来,心里突然就有些慌张。
“我只是……”
她结结巴巴了半天,竟然想不出来一个可以回答的话来。
而华港生的每一步,虽然走得异常沉重,可是却也十分坚定。
虽然愧疚感压得他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可方才的那段时间里,他却是在脑中想了很多——
从小他就在为了得到别人的认可而活着,他的父亲,他的大哥,还有周围的朋友对他的那些评价,他都看得很重要。
他拼搏了这么些年,一直在为了得到大家的认可而努力,每进行一点,都会有更多的压力朝着他压过来,他只能埋头一步步往前走,努力不让大家对他失望。
可是到头来,他竟然是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样的生活。
他有没有为自己活过?
虽然夏青的事会让他一辈子都无法放下这个心结,但事情已经发生了,再怎么后悔也已经无法挽回了,他只能尽力去想别的法子来补救。
……有时候,他也想自私一把,但旁人给的压力,还有他自己始终想不通的心事,却一直压在他的肩头,让他无法逃离,只能任由这些压力将他越缠越紧,勒得他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但在他的心里,何尝不想也能够像其他人一样,痛痛快快地活一次。
更何况……他看到了鲁德培的眼神。
那个向来高高在上,仿佛世间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阻拦对方的男人,如今却用那样卑微又期盼的目光看着他,希望他留下,不要离开。
华港生完全无法抵挡这样子的目光。
他默默走到了鲁德培的身旁,垂眸,无声地勾起了一个略显僵硬的笑容,然后把手放在对方头顶,轻轻地摸了摸,有些苦涩地道了一声:“傻仔,别怕,我在呢。”
鲁德培的目光一下子便亮了起来。
而在一旁的林莲好却被他这一句话惊得几乎要站不住,她瞪大了双眼,猛地转头朝着华京生看过去,却发现对方也是一脸愕然,好像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一般。
她不自觉踉跄了一下,只觉得像是有一团棉花堵在她胸口一般,憋的她有些喘不上来气。
“你……”她哆嗦着指向鲁德培,双眼被对方那不自觉扬起来的笑容刺痛,“你这畜生,他是你哥哥,你这是要害死他吗!”
她万万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而在她心中,也十分干脆地把这一切的罪过全都归于鲁德培身上。
她根本无法想像这样的情况有多可怕,于是她疯了一样,顺手抓了一个东西就冲上前,强行撞开二人,伸手就是一巴掌——
砰。
金丝眼镜被打得歪到了一边,殷红的血液顺着鲁德培的额角落下,他好像还沉浸在方才的情绪中,根本没有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华京生看得清楚。
他慌慌张张冲上前去把人给拉开,只是凭着本能挡在林莲好身前,让她不要再继续刚才那样的行为。
沾了血的酒瓶铛一下掉在地上,林莲好也被鲁德培这模样给吓了一跳,随后才意识到自己方才都做了些什么。
她结结巴巴地摇头喃喃,“不是……我不是故意这样……”
但这会儿,除了华京生听她讲话以外,旁的也没有听她解释的人了。
“能听到那句话,我已经很知足了。”鲁德培伸手摸了摸顺着脸颊缓缓流下的血液,却又忍不住笑了笑,表情柔和万分,目光却染上了一丝冷意。
他轻轻握住慌张上前为他捂伤口的那只手,然后慢悠悠地扶着沙发站起来,目光定定瞧着一件紧张的林莲好,直把对方看得瑟缩了头,他才放开同华港生紧握的那只手。
“我好开心,你愿意同我站在一处……”他恋恋不舍地勾着对方的手指,然后终于是全部放开。
他也不管自己正在流血的额头,只是满脸阴郁地看着林莲好,然后沉声道:“既然那么恨我,如今我便给你一个机会。”
在场的所有人被他这句话说得一愣,然后就见他粗暴地将华京生推到一旁,然后伸手将林莲好拉到身前,同他面对面站在一处。
“来吧。”他把一个冷冰冰的东西塞到了林莲好手中,然后咔嚓一下,帮她打开了保险,轻声道:“开枪,就当你没生过我好了。”
华港生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招搞得面色大变,想过去拦住,但是那把已经拉开了保险的枪正由对方硬握着林莲好的手,抵在对方身上,这让他心里害怕万分,生怕走火,不敢过去硬抢。
“Julian……你冷静一些,不要这样。”
但鲁德培却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是沉沉盯着林莲好,似笑非笑地扣住她的手,“刚才你自己说过了,就当没生过我,而现在这不就是你要的吗?只要你开枪了,以后就没有人继续为难你,也没人故意去破坏你的幸福了。”
他把“幸福”二字念得很重,那染了血的脸颊和咄咄逼人的架势,看得林莲好忍不住哆嗦了起来。
“我不是……”
“开枪啊。”鲁德培打断了她,不让她继续讲话,“你做的孽生了我出来,那由你来结束,刚好。”
但林莲好却被他这如同罗刹一般的模样吓得失声尖叫起来,“你为何一定要这样逼我!”
“逼你?”
鲁德培嗤笑一声,目光透着几分凄凉,“你又何尝不是在逼我?我这模样,不都是拜你所赐……妈?”
第26章 勉强
“你还有脸喊我妈?”
气氛顿时变得怪异起来了。
华港生僵在原地,动也不动地只是盯着鲁德培看,只觉得心里头难受的要命。
他原以为鲁德培会生气发怒,然后再跟林莲好大吵一架,但他根本没有想到对方竟然会做出这样的反应。
他心里实在是又急又气,气鲁德培的极端,又急鲁德培如此不把他自己的安全当一回事。他想做些什么,但是那把上了膛的枪却让他不敢做别的事情,只能眼睁睁看着二人对峙。
而正在对峙的二人之间的气氛,也是紧张万分。
林莲好被吓得手一直在哆嗦,她看着沉着脸眼底藏着疯狂的鲁德培,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不停往下落,打在他们二人紧紧握在一起的手上。
“你为何……为何要这样。”
她几乎是用喊的来说出这些话,“你让我打死你,然后我这个杀人犯就可以被关起来,你是不是这样打算的?”
她问完,又觉得这个说法确实像鲁德培能干出来的,“你倒是不怕死,难不成你又有了什么算计,故意这样子做的吗?”
鲁德培被她说得连连冷笑,手上的力度不自觉更大了些,“你一直都是这样子想我的吧?永远都是这一副好像我欺负了你的样子,好让别人同情你,竟然被儿子这样对待,不是吗?”
“难道这有错吗?你不是这样吗!”
鲁德培表情一僵,抿嘴,目光更加冷漠,“从小你都没有好好同我讲过一句话,凭着你自己的臆想判断我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在你心里,我一直都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那你又为什么一定要让这样的罪人向你低头喊你一声妈?这样子会让你很痛快?”
“我被人欺负被人骂的时候你在哪?我为了争一口气被别人打得好几天起不来床吃不下饭的时候你又在哪?跟别的男人在一起逍遥快活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你还有个儿子一个人被丢在别处,没人管没人照顾?”
林莲好只是哭,却也不回答。
见她这副模样,鲁德培倒是松了一口气似的,又突然笑了,“罢了,跟你讲这么多,也是浪费我的口水,像你这样的人,才是最冷漠的吧……你凭什么用那种语气来同我讲话?”
他又抬起下巴,轻蔑地勾唇,“教训我?你有那个资格吗?”
头上的伤口还在流血,他眯了眯眼,只觉得眼前有些发黑,但是在这个女人面前,他却是依旧强撑着——
即便用尽最后的力气,他也绝对不会在对方面前露出软弱的一面。
和面对华港生时不同,他纯属是不想被林莲好看轻,他要让这个女人知道,他永远都是强势的一方。
他虽然心底一直渴望着得到母亲的关爱,但是这一次又一次的冷漠对待却也早就让他看清了对方的真实面貌。
这个女人看起来柔弱,可是她的心,才是最狠的一个。
在她的心里,几乎就没有对他的一丝丝情分存在,即便他是这女人的儿子,即便他现在一身狼狈,对方也不会对他有一丁点的心疼和愧疚。
鲁德培摇了摇头,又忍不住低头笑出声来——
在这世界上,用真心待他的能有几人?
而他之前的那些不过都是奢望,说出来也实在是可笑。
“你知道吗,我确实和你想的一样,被我害死的人有好多啊……”鲁德培故意用了一种夸张的语气,慢慢地同她讲着,“你应当大义灭亲,我死了以后,没有人会怪你,反而会说你干得好,除去了一个祸害,他们都会为你欢呼,你说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