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宿任务简单,完成之后就静静站在中间,看谢辰和季春霖斗法。很显然,消息滞后的季知府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只听谢辰不疾不徐地梳理着案情,说道:“尹家二儿子尹宝儿,好吃懒做不学无术,平日里与奎山镇地痞交往密切,经常出入赌坊,三月前输急了眼,向赌坊借了五两银子,是不是?”
他的目光漫不经心地看向躲在角落里的人,堂内的人也都跟着看了过去,缩在后面的尹宝儿在谢辰的注视下,磕磕巴巴地认了:“确,确有此事。”
这件事就算他想瞒也瞒不住,官府只要去找赌坊打听,就什么都知道了。
“他向赌坊借银钱,也并不能说明有谋害人命之心。”季春霖面色微沉,说出的话却不以为意。
谢辰轻笑一声,“季大人不要心急,这尹宝儿借的可是赌坊的钱,利滚利之下,不出一月,就已经变成了一个他远远负担不起的数额。恰逢此时,家中主要的劳动力摔断了腿,何氏不愿意出钱医治,万幸这尹家老大自己命硬挺了过来,尹宝儿母子却又担心他再也不能下地干活,便怂恿尹家老大退婚,独霸退回的聘礼,还起了杀念。”
“我没有!”尹宝儿瞪大了眼睛,慌忙否认,“大人冤枉啊,我怎么可能会对自己大哥起了杀心呢,给草民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杀人啊!”
“你是不敢。”谢辰把目光转向了另一边,“所以你想出了一个办法,将对你们母子来说已是累赘的尹宿,卖给奎山镇的钱员外做妾。可惜,这借刀杀人之法被当事人察觉,他不得不逃了出来,直至被逼迫到今日这份儿上才说出实情,已经足够顾念亲情。”
季知府阴沉沉的目光瞪了一眼尹宝儿,耐着性子提出质疑:“这些只是世子的猜测,并无实证,况且就算他们的作为与世子推测丝毫不差,此事也只能说明尹宝儿母子心思歹毒,与钱员外何干?”
闻言,谢辰似笑非笑地看了看季春霖,缓缓问道:“季大人,你可是钱员外的妹夫,当真不知你这大舅哥所作所为?既然你三番四次质疑尹宿诬告,不愿意受理此案,那今日便由我以镇国公世子、安北将军之名主审此案。”
“不论是国公世子,还是安北将军,皆为军职,世子以此身份来插手地方官府公务,于理不合罢。”季春霖被一再针对,明白今日怕是要与谢辰撕破脸皮了,言语间也就不再遮掩。
谢辰被指责越界,也不恼怒,从怀中取出一物,轻轻往桌上一放,“季大人可识得此物?”
桌上之物不过巴掌大,黑沉沉的,像是一块废铁,上面隐隐能看到“烈雨”二字。
季春霖仔细一看,认出上面的字后,心中咯噔一声,不得不掀开官服衣摆,双膝跪地,对着谢辰一拜:“下官言语不当,还请世子恕罪。”
但凡读过本朝史书之人,谁不知“烈雨刃”的鼎鼎威名,这是一把奠定了大渊朝至今四代江山的兵器,如今只余下一块残骸,成了镇国公府的传家之宝,也是大渊朝武将的象征。
太、祖曾言:“见烈雨刃,如朕亲临。”
即便如今谢家早已不复开国之初,一手遮天的赫赫声威,也足以令皇帝都忍让三分。
季春霖万万没有想到,镇国公谢郢还未至暮年,便已将此物传与世子。
“烈雨刃”意义非凡,镇国公府极少出示此物,此次竟为一介布衣再现于世人面前,大车店内一时间哗然。
“不知季大人可还认为我不能过问此事?”谢辰面无表情地看着地上的季春霖,语气冷得令人在夏日都能打个冷颤。
“下官不敢!”季春霖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
不再理会闲杂人等,谢辰令他起身,站在一边旁观,自己亲自主审。
“奎山镇钱富娶有一妻六妾,第一任妾室和妻一同进门,不出两年就对外宣称病死了,半年之后你纳了第二位,也没有活过三年。”他先钱员外说道,“就这样,你断断续续纳了六名妾,每一位都出生贫寒,离奇暴毙。而你的妻子,直到五年前才有孕,生下孩子之后不久亡故。”
“别人都说你命硬克妻,但实际上这几人是如何丧命的,你应该心知肚明罢。”谢辰每说一个字,钱员外的脸就白一分。
他肥胖的脸颊抖了抖,开口道:“世、世子明鉴,克妻一事小民是实在没有办法,多年以来请了无数法师方士都无法破解。我说亲的人家都是合过八字的,早已讲明实情,双方你情我愿,怨不得小民啊。”
“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谢辰冷笑一声,“段忠,传蒋氏与奎山镇前任仵作。”
段忠应了一声,很快从后堂带进来两个人,一人年近六十,精神抖擞,双目有神。另一人蓬头垢面,畏畏缩缩,看到大堂里站着这么多人抖着腿想缩到角落里。
不过,在注意到站在大堂中央的钱富后,蓬头垢面疑似乞丐的人忽然大叫一声,疯了一样地扑过去,口中尖叫道:“你这个畜生,还我儿命来!还来!”
钱员外没有反应过来,肥胖的身体又不灵活,被乞丐当头一抓,脸上立刻多了五条血痕。
“你这个疯妇!快放开我!来人呐,快把这个疯子给我拉开!”他痛得嚎叫一起来,让自己的打手赶紧把人拉开。
愣住了的众人这才上前去将二人分开,打手们还想动手教训乞丐两下,谁曾想一直当个壁花的尹宿抬脚上前,把人高马大的壮汉打手一掌一个打倒在地,翻滚到墙角才停下来。
何氏与尹宝儿眼睁睁地看着,曾经在他们眼中懦弱可欺的尹石头,眨眼之际就把他们畏惧不已的打手打得口吐鲜血,半饷都没有爬起来,简直不敢置信。
“蒋大娘,您先冷静一些,泠悦答应过会想办法为您讨个公道,就必然会履行诺言。今日镇国公世子在此,您有何冤屈尽可道来。”段泠悦走到乞丐身边,和颜悦色地轻声安抚。
被打手们推到在地的乞丐抬头看了她一眼,一双浑浊的眼睛里渐渐有了些许光亮,终于缓和下来,讲述起自己的冤屈。
许是很久没有好好讲过话,蒋氏说话声音沙哑难听,断断续续,还有点结结巴巴,可话语中的意思是个人都能听得明白。
蒋氏早年丧夫,夫君死时留下一个遗腹子,她与丈夫情深意笃,也不愿再嫁,便独自一人抚养儿子。
一个没有什么本事的女人,靠着家中两亩薄田和做点女红辛辛苦苦带大儿子,省吃俭用攒聘礼,等到了官府规定的年纪仍旧娶不起妻。
家中交不出罚银,为了儿子不被官府带走,也为了让儿子过上好点的生活,她听信了镇上赵媒婆的谗言,同意将儿子许给钱员外为妾。
一开始一切都很好,儿子在过节的时候还能回家看看她,或者托人给她带些吃用的东西,告诉她在钱家的日子还算不错。
半年不到,儿子逐渐开始没有了音信,她放心不下,收了地里种的菜,送去钱家。下人们凶神恶煞地让她在进了院子,却不允许进儿子的屋子,母子两个隔着门说话。
“做娘的怎么会不了解自己的孩子。”蒋氏哭诉道,“我当时就觉得他的声音不对,像是大病初愈的人,没有气力,我再三追问,他却不肯说。”
待蒋氏看望儿子回去之后,不久就传来噩耗,她的儿子不慎从高处跌落,死了。
钱家人说他是登高赏景,不小心从三层的阁楼上摔下来摔死的,蒋氏却是不信,因为她知道自己的儿子从来不敢去高处,站得高些便会腿软,怎么会自己去登高赏景。
她去钱家大闹了几次,都被赶了出来,愤怒之下便报了官。
奎山县令接到案子后,派仵作查验过,最终认同了钱家人的说法,将蒋氏儿子的死盖棺定论。
可不知是不是母子之间冥冥中自有感应,蒋氏始终不信钱家的话,她变卖了家中唯一的田地,以乞讨度日,每日蹲守在钱家门前,只求能寻到蛛丝马迹。
蒋氏儿子是钱员外第二房妾室,此后钱员外又陆续纳妾,每个妾室用不了多久都会意外暴毙,无一例外。
“为了能找到这个畜生杀人的证据,我在钱家靠近后山角落的茅厕附近挖了一个狗洞,晚上就会偷偷钻进钱府。”蒋氏瞪着钱富的眼中满是恨意,“有一次,我亲耳听见他用棍棒鞭子毒打自己的妾,自此之后,那孩子凄惨的求饶声每日都回荡在我耳边,让我想起我的儿是不是也曾遭受过这样的对待。”
不知道是不是蒋氏挖的洞被人发现了,后来钱家加强了防范,她再也没能溜进去过。不久,钱家又传出了妾室暴毙的消息,她知道,那个孩子被钱富虐待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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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宿:我只是逃个婚,万万没想到吃了个大瓜!
尹宿现在比较弱,是因为他忘记了自己是谁,只有原主的记忆,刚到陌生的世界,不知所措,所以前期会看上去比较惨了点。不过,丐哥可是能把人打得满地滚的男人,先让谢辰表现表现才能有发展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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