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人当初被被告骗过,后来因十三岁的Sam Winchester无意中说漏嘴才察觉是被告在撒谎。”公诉人说得有条有理,指出此处被告撒谎时可能出现的心理动机,并佐以他曾欺凌过一个名为Sean Duncan的男孩的事实证明他对自己的弟弟有过不正当与歪曲的独占欲。
其后他又提交了Dean在军队服役时他的长官写过的一份报告,报告中称他曾因为性向问题公开与长官发生冲突,而冲突的直接原因是“一名赤身裸体的年轻男性士兵”。当年那位长官也出庭作证,指出Dean在性向上存在“令人不安的倾向”。
不仅如此,公诉人更是提交了Dean多年前的手机通话录音,其中一段Sam记得很清楚,那正是他十八岁生日那天晚上他与Dean的通话。录音没有开头,恰好从Dean引诱Sam自慰开始,下流的内容令在场所有人发出不适的抗议,法官皱着眉头示意暂停播放,随后又接过另一份文件袋。
“这是他诱奸Sam Winchester的录像,其中他主动提起从十九岁时就强迫比他小四岁的Sam Winchester与他保持令人作呕的不恰当关系。”
一个又一个证人轮番作证,一件又一件证据接连提交,惊得Sam几乎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们与它们串联起来,相互佐证,天衣无缝,一个邪恶的Dean Winchester从证人们的描述中走出来,此刻正戴着手铐站在铁栏之后,不必开口,仿佛人人都能听见他下流猥琐的声音穿过耳膜。
Sam想起那些疯狂主动的Dean,想起他的那些热切与直白,想起他说过的“我爱你”与那些曾让他热血贲张的下流命令——年轻的律师突然明白过来,原来那样的Dean也是假的,一个愿意迁就他的兄长披了一张放浪的皮,录下几段断章取义的通话记录,拼拼凑凑,足以裁剪成一个罪大恶极的无耻之徒,足以让法庭之上的所有人对他恨之入骨,让人们同情他那个无辜可怜的幼弟。
十八岁的Sam兴高采烈拨通了兄长的号码,激动甜蜜地暗示,二十二岁的兄长却已经做好了承担一切后果的心理准备。
熟知庭审程序的Sam压抑着自己又惊又怒又恐惧的心情,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强忍下此时就跳出去为Dean辩护的冲动。他知道一旦他那么做了,被刻板印象影响的陪审团成员便愈发对“Dean控制了弟弟”这个事实深信不疑。
他必须保持冷静,他必须让所有人相信此时站在这里的他具有理智,意识清醒,没有遭到情感绑架与控制。
公诉人终于提交完所有证据,Sam的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眼,疼痛的掌心里死死攥了一把汗。过去那个深爱他的Dean已经不复存在,铁栏里站着的是一个该被他憎恨的骗子,他被骗子用吻和无数主动的告白蒙蔽了双眼与双耳,一心一意相信自己被哥哥所爱。而此刻,骗子骗足了他的心碎与愤怒,心满意足等待这场盛大的骗局圆满落幕。
还未开口发话,只听从法庭后方传来轻飘飘一句“Sammy都是自愿的”。这个声音几乎令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气,众人不由自主回头,目光聚集到铁栏之后戴着手铐的那个男人身上。他的表情还是那么平静,甚至还带着一丝微笑。
Neill太太颤抖着抓紧了丈夫的手,坐在她身边的老先生无言将她搂进怀中,仿佛不愿再让妻子面对如此心碎的场面。而陪审团的几位神父脸上无一不露出鄙弃的表情,他们之中有人愤愤握紧了拳头,有人一把攥紧了胸前的十字架,更是有人闭目念诵了一会儿经文这才再次睁开双眼怒视不知悔改的犯人,随即他们相互之间交换了眼神,其中那位看起来最有威信的神父看了一眼法官,示意他不必等待辩方律师发言。
只有Sam知道Dean是故意的。这里不可能再有人相信他说的是实话,而他的每句话都将进一步煽动在场每个人的情绪,逼迫难以忍受这一切的神父们督促法官尽早宣判结果。而法官果然以眼神制止了Sam,迫不及待宣判Dean Winchester乱伦罪名与诱奸幼童罪名成立,而Sam Winchester的乱伦罪名不成立,当庭释放。
旁听席上陡然爆发出一阵小小的讨论声,尚还沉浸在惊愕之中的Sam只觉得浑身发冷。在这嘈杂声响之中他听见一阵极低极低的哭泣声,僵硬麻木地扭过头,Dean已经被法警带走,Neill太太哭倒在丈夫怀中,Sam陡然发现养父母两人早已是满头白发。
在这阵哭声之中,他想起了Emma Falling,想起吞枪自尽的Harry Falling。寒意让他猛地打了个颤,人们起身陆续离去,那对老夫妇却一直坐在那里,他就看着他们,想走过去质问养母为什么要提供那样的证词,想逼问她,甚至想冲她怒吼咆哮。
冰冷刻薄的词句在脑中成型,飓风般席卷而来,刀一样将他片片凌迟。他怒不可遏,痛不可当,却丝毫没发现自己已经红了眼睛,没发现眨一眨眼睛就有眼泪落下来。视线胶着在那对夫妇身上,嘴唇蠕动着,倾身向前,双腿却迈不开哪怕一步。
漫长的无言过后,Sam低着头跟随稀稀落落的人群快步走出了法庭,都不记得带走为了帮Dean脱罪而准备的证据。
他憎恨Dean。
憎恨所有人。
TBC
第七十五章 75
搜身,领囚服,拍照,进牢房。
不出半天时间,几乎整个监狱都知道了他诱奸弟弟的恶行。
放风时间里被几个强壮的犯人围住险些被强奸,他打断了其中两个人的肋骨,最后被狱警用电击棍电晕过去,醒来时发现自己被扔进了漆黑的禁闭室里。
昏昏沉沉睡了一会儿,挣扎醒来的时候居然满脸都是眼泪。
他想不起有多少年没梦到过父母了。
自从颠沛的生活逐渐稳定下来,梦见他们的次数就越来越少了。偶尔想起他们,心中惶然,怀疑自己是不是就快把他们忘了,慌忙拉开抽屉拿出那两本连血迹都变得棕黄的旧驾照,照片里的夫妻各自笑得淡然恬静,时光再也带不走他们的青春与美丽。
他强迫自己牢记他们,只是后来许多年的梦境里再也没有过他们。他分辨不清这究竟是记忆作祟,抑或本就因为他是薄情之人。
刚才的片刻小憩里终于又见到久违的父母,他们肩并着肩,隔着人群,那么远。他用力拨开挡在他和他们之间的陌生人,急匆匆朝他们走去,迈步小跑,一路叫着他们的名字,追得上气不接下气。他们终于听见他的声音,茫然回头,好似已经不记得他了,困惑地问他是谁。
醒来时周围依旧那么暗,几乎都看不见一丝光亮了。眼角湿漉漉地发涩,下意识抬手去擦,却弄得满手都是眼泪。惊诧而迟疑,慢慢回响起梦境,漫不经心用囚服擦干净了手指,倘若这里不是监狱,或许他会继续失声痛哭出来。
也不知被关了多久,身体每一处的关节又酸又胀,只是感受不到饥饿与干渴,也没有了睡意。盯着幽暗空间里看不真切的某处愣愣发呆,不敢再去想那个梦,也不敢想Sam。迷茫惦记着刑期,从宣判日算起,一般半个月后行刑。不知为何忽然想起Harry Falling自杀的新闻,回忆着那篇不起眼的报道的标题,一瞬之间竟感觉毛骨悚然。但转念一想,Sam不是Harry Falling,他应该不会那么做。
想起Neill夫妇和Jessica,一颗揪紧的心这才稍稍有了些安慰,Sam是个有责任心的人,给他牵绊,他就不会从生活中抽身而去。
那么多骗局里,除了Sam,他觉得自己最对不起的人是Neill太太。十七岁的谎只是无意为之,少年察觉到养母脸色有异,却故意视而不见,直到几天前昔日同事问讯时,他又想起那个眼神,便故意提起养母,引导他们去向她取证。Neill太太正义而善良,为了保护Sam,她一定会想起那件小事。
他漫无边际地想着,想着发生在过去的许多事,想着过去那些对于将来的想象,尽管都曾惴惴不安地想过关于死亡的事,可那道边界总在模糊的时间段里,描述出来或许类似“从现在到永恒之间”,谁也想不到来得如此猝不及防。
要说不害怕自然是骗人的,当过兵又怎么样,上过战场又怎么样,见惯了尸体,只是那个时候躺在那里失去呼吸的不是自己而已。但一个人的离开总比两个人的死要好。曾有过一小时间觉得这世上每个人都面目可憎,同学、校长、警察……而Neill夫妇庇护了他,一直陪伴着他的Sam从虚无的仇恨中拯救了他,他感激他们,因为他们他才没有彻底变成自己的敌人,他们给他的已经足够多,从此他再也不用担心自己会让他们失望。
也不知在禁闭室里关了多久,无非是发呆与昏睡,最后被放出去时被走廊里的灯光照得一阵目眩。两个狱警把他架着带回牢房,他头晕眼花地倒在下铺的床上,放风时间结束,与他同房的男人回来见他倒在自己床上,把他拎起来狠狠推到墙上,见他膝盖撞到脏兮兮的马桶发出闷痛的哼声,这才嗤笑着翻身爬上自己的床。
错过了监狱生活的第一夜,这天晚餐时他才发现监狱里也有教堂。此时忏悔会有用吗?上帝真的会宽恕他们吗?他也不知道。食堂的四面墙壁上都悬挂着十字架,犯人们埋头吃着自己餐盘里的东西,丝毫没把它们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