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布见溪水清澈,正方便全军饮水、做饭、洗漱,点头道:“好,此地正是扎营的好地方。”
当下楚军止住行军,就地扎营。刚吃罢晚饭,不少楚军士卒来不及洗漱,便东倒西歪地就地睡了过去。钟离眛也连着打了几个哈欠,暗想,“这也不怪他们,这一路行来,全军都已经疲累之极,尤其是从睢阳到外黄一线,晚上分为两班守夜,连着几晚,士卒们的睡眠均颇为不足。”
却见季布走过来,道:“钟离将军,虽然如今已离开外黄,无须再分两班,还是要以小队巡夜。”
钟离眛点头道:“正是如此,谨慎总无大错。”
当下钟离眛、季布相视一笑,分派完毕,不一会儿,天全黑了,而全军也很快沉入了梦乡,只听闻此起彼伏的鼾声,而大部分营帐内灯火已熄,只有数点灯火,在黑暗中随着夜风轻轻摇曳。
丑时。
彭越带着一队精骑,静静地蛰伏在黑暗中,仿佛与这夜色融为一体。正对面,便是不远处的楚营。
彭越微微冷笑,暗想:“你们以为我以前不出外黄作战,这一次也定会如此吗?呵呵,可知道,兵法云,‘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这个时机,这个地点,正是他精心选择的。
楚军在睢阳、外黄一带,必定最为谨慎,而出外黄之后,无论精神、体力也是最为疲惫与放松之时。而他也碰巧知道,出外黄之后,地形稍稍多变,不仅有低矮的小山,也有小树林。好巧不巧,楚军此番自己作死,松懈大意,竟选择了利于偷袭的地点!
彭越一声令下,上千支火箭飞向楚营。火箭落在营帐上,熊熊燃烧起来,彭越哈哈大笑,当先策马冲入楚营。
刚冲入楚军营盘,彭越忽然心头一凛,据他以往的经验,这个时候,敌军士卒在睡梦中被惊醒,至少会有骚动,绝不会像现在这样,毫无动静。
“退,快退!”彭越勒住马,大呼道,却见楚营营盘周围一亮,燃起了上千只火把,火把最明亮处,两名将军并辔而立,正是钟离眛与季布。
钟离眛横矛大笑道:“哈哈,彭越,你老小子这回中计了!哈哈哈哈。”
彭越虽有些吃惊,但心下不乱,当即拨转马头,想朝来路奔逃,才刚跑出几步,忽然来路上也亮起了上千只火把,将营盘照得如同白昼一般。火光映射下,两面大旗上绣着的金字耀得让人睁不开眼,分别是一个“齐”字与一个“韩”字。
见到这两面旗帜,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了下来,彭越原先仍然笃定的心,忽然慌乱起来。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目光急忙顺着旗帜往下看,只见旗帜之下,一名青年身着战甲,骑在黄骠马上,头盔上的红缨鲜红,衬得那人面容愈发的隽秀白皙,又颇添了些英武之气,这人不是齐王韩信,却又是谁?
彭越不禁喃喃道:“韩信,你怎么会在这里?”铺天盖地的悔意涌上了心头。如果说当今战场上,唯一让他畏惧,觉得用兵不可测度的人便是韩信。项羽虽然武勇,又擅长轻骑突袭,但“打不过就跑”,一向是彭越的原则,虽然数次败在项羽手下,但每次也都能逃得性命。
他一直以为韩信在齐地带兵平叛,早知道他在楚国,任刘邦再催,他也不会出来劫粮啊。
韩信轻笑,道:“你没想到?”他忽然收敛了笑容,轻轻道:“传我的令,诛杀彭越者,赏千金,封万户侯!”
第26章
“大王有令,杀彭越者,赏千金,封万户侯!”
数十名亲卫大声喝道。
“杀了彭越!”全军鼓噪起来。
“杀了彭越!”
箭矢密集如雨,如同飞蝗一般地射向梁军,收割着梁军的性命。士卒们纷纷中箭倒地,慌乱之中,不少士卒以盾牌遮挡利箭,箭钉在盾牌上,发出连串“夺夺夺”的声音。
彭越道:“不可恋战,杀出重围!”当下一催坐骑,向外冲去,扈辄也挥矛在侧,随着彭越往外冲。
然而,此时的梁军,早已被楚军、齐军层层包围,梁军几次冲锋,都无法冲出去。此时的彭越,手上的长矛、战袍已经染满了鲜血,见身边的亲卫纷纷倒下,连身旁的扈辄也中箭落马,他的心也沉到了谷底。
“齐王,末将请命,出战彭越!”钟离眛策马跑到韩信跟前,拱手请战道。
韩信微微一笑,道:“好!困兽犹斗,彭越不可小觑,钟离将军多加小心。”其实此时,再来几轮箭雨,彭越必然抵挡不住,但就让钟离眛得了这个功劳又如何?前世,他亏欠他一条性命;这一世,便用“万户侯”之位,稍稍弥补吧。
“齐王放心!”钟离眛哈哈大笑,策马朝彭越冲来,两人战在一处,两人周围,被齐楚联军围得像铁桶一般,水泄不通。
火光将两人的脸庞照得通红,彭越的汗水涔涔而下,流入眼中,刺得他眼睛生疼,他已经战了多时,而钟离眛却是生力军,何况,对方又是楚军中知名的骁将。两人已经缠斗了十数回合,不分胜负。韩信吩咐道:“击鼓!为钟离将军助威!”
“咚!咚!咚!”雄壮的鼓声响起,钟离眛越战越勇,忽然看到一个破绽,长矛如毒蛇出洞一般地刺向彭越。彭越躲避不及,被刺中肋下。钟离眛撤手收矛,矛尖带出一串血花,洒落在泥地上。
“彭越受伤了!”齐楚联军发出阵阵欢呼声。
“钟离将军,杀了彭越!”
钟离眛哈哈大笑,又奋起一矛,当胸刺向彭越,彭越愈加手忙脚乱,再架得几矛,被钟离眛觑得空隙,又被刺中一矛,这一矛深入要害,彭越在马上晃了晃,翻身落马,不一会儿,气绝身亡。
见主帅身亡,副将落马,梁军更无斗志,除了少数依旧拼杀,被齐楚联军杀死后,纷纷跪地缴械投降。而此时的东方,已经现出鱼肚白色,一轮红日,正待破云而出。
当下齐楚联军打扫战场,累了一夜,埋锅做饭,就地休息。对楚军而言,被劫粮的忧虑尽去,个个放下心事,喜笑颜开,敞开肚皮,大吃大喝起来。
钟离眛、季布对望一眼,双双来到韩信营帐,跪下行礼,拜道:“末将参见齐王。”
“平身,快平身。两位将军,请坐。”韩信笑语晏晏,道:“两位将军吃饭了吗?”
“还没有。”
“那正好,我正要用饭,两位将军和我一起用罢。”侍卫见了,早已吩咐下去,不一会儿,火头军在各人几案上摆了膳食。军中早餐,甚是简单,就是些面饼、豆粥之流的,每个人的案上还有一小碟萝卜腌制的酱菜。
钟离眛咬了口面饼,含含糊糊地问:“齐王,末将有一事不解。”他与季布并非贵族出身,也不讲究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礼仪。
韩信道:“钟离兄,无须客气。何事?”
钟离眛搔了搔头,道:“不怕齐王笑话,虽然我杀了彭越,但究竟怎么杀的,我至今还是迷迷糊糊。”
季布也点头道:“是啊,末将也以为,昨夜彭越并不会来,但却接到项王书信,告诉我们彭越会来劫营,要我们设好埋伏,还有齐王也会前来合围。”他拱手道:“齐王,您又怎会知道,彭越会在昨夜前来呢?”
韩信笑道:“这个说来话长。其实,彭越并不好对付,因此......”
因此,对付彭越的布局,其实早在当初他向项羽写信,建议楚国从南面运粮之时,便开始了。
彭越狡猾如狐,为人又十分谨慎,并不愿深入楚国国境,以防退路被切断,所以前两次运粮,彭越并未劫粮。但如此一来,荥阳楚军军粮充足,必然攻城力度加大,对汉军造成的压力加大,而刘邦也必会因此对彭越施压。
而这一回,楚军派出钟离眛、季布两员大将护粮,在彭越看来,是楚军无计可施之下的无奈之举,万万想不到会是计谋。而一路从睢阳到外黄,钟离眛、季布两人防护严密,彭越找不到好的下手时机,而出了外黄之后,彭越反而会利用楚军的松懈心理,突然出手。
此时,他在写给项羽的信中,指定了楚军扎营的地点,正是便于袭击之地。但这一切在彭越看来,却会以为是楚军出了梁地之后的松懈所致,并不疑心有诈,所以彭越便会像前几次一样,前来袭营。
说完之后,韩信总结道:“彭越善于游战,滑如游鱼,当年好几次在项王手下逃脱,所以对付他,必须要‘致人而不致于人’,将其诱入包围圈,予以歼灭。项王如今与刘邦争夺天下,彭越,不得不除,否则总会是心腹大患。”
钟离眜、季布听了,脸上均露出心悦诚服的神色,他俩虽知韩信威名赫赫,但从未和他亲自对战,而经过此战,才领教了为何这位齐王,当年能一路破魏,下赵,破齐。
韩信见了两人神色,不由抿唇一笑,眼角明媚,刚才他讲解时,钟离眛与季布都没再吃饭,连忙举手肃客,道:“来,两位将军,尝尝这酱菜,配着面饼,豆粥,十分美味。”
钟离眛伸出筷子,夹了几根酱菜,忽然,他的筷子停在了半空,道:“齐王,这酱菜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