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续断斜睨他一眼。
“况且贫道以降妖除魔为己任,跟着你才能及时阻止你犯下大错!”
话倒说得正气,可当初在兰若寺之时,也没见他救下那个陈生,哪里来那么多冠冕堂皇的浩然。医续断悄然叹声气,知道他是怕自己有什么不测罢了。毕竟是闯下了弥天大祸的人,虽一时弄不死他,也多的是法子惩治为难。况且那些因他之故陨落的大能们,哪个没有子孙弟子?他令他们失了庇护,那些人也不会善罢甘休。
巫族想要振兴,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燕赤霞将昨夜的战况问了一路,到了皇城上空才打住话头,说道:“皇气昨夜便被隐匿,想是那个公主借了什么法宝,将他们困住了。”
皇宫里还是昨夜那副死寂的样子,宫门外隐隐有些躁动之声,是发觉异常的朝臣们在低声议论。今日是小朝会,早过了上朝议政的时辰,宫门却还紧闭着,难怪人心浮动。
燕赤霞想起那些魅惑老皇帝的女仙,心中啧啧称奇。
寻常只见过些山精野魅做这档子事,要么为了满足**,譬如胡三姐这样的浪荡狐狸;要么纯是为了果腹修炼,譬如聂小倩那样的女鬼。据说当年三藏西行,也有四圣试禅心,可那也是事出有因,菩萨们又无谓男女。女仙们却不然,终究是男女有别,便是施以幻术,并不曾真和那老皇帝如何如何,说起来终究是不好听。
不过,老皇帝再怎么得位不正,那也做了几十年的皇帝,身上的皇气还是很足的,真要如何如何了,说不定谁吃亏呢。
“修道之人,心思澄净些好。”医续断瞥他一眼,负手立在陡峭的大殿屋顶,“看来小秦有她自己的造化。”
燕赤霞摸摸鼻子:“你现在怕是这天下气运最差的人了,为他二人好,还是莫要插手其中。”
“很是。”医续断颔首,伸手将燕赤霞拉住,“我新制了药酒,正好让你试试效力。”
这大可不必!
*
新科春闱,赵霁月央了堂弟赵德贞,支开随行的宫婢,偷偷躲在帘后看皇叔殿试。
她是太·祖皇帝的遗腹女,因太·祖一脉绝嗣,皇位便由皇太弟继承,即当今天子。当今天子没有公主,愈发把兄长这个独女爱若珍宝,非但由皇后亲自抚养,小小年纪便封了熙妧公主、划下偌大封地,更允她自主婚嫁、亲选驸马。
偏偏赵霁月眼光甚高,长到如今已是双十年华,眼看青春耗尽,却怎么也看不上京中子弟,直说受不了他们那满身的纨绔习气,硬是要等个有情人才肯言嫁。
皇后愁得眼角皱纹都多了几条。
眼看再由着公主这么拖下去,天下臣民将要议论纷纷,揣测他们夫妻薄待先帝独女,只能将人唤来跟前,细细问她想要怎样的夫婿。
赵霁月也不扭捏,直说要个俊的。俊还不算,还要专情、有才,更不能让她生孩子。
“我的儿,你这便是胡闹了!”皇后眼角的细纹更深了,苦口婆心道:“你贵为公主,俊俏有才的儿郎满天下任你挑拣,有陛下为你撑腰,驸马也不敢生纳妾的心思。这都不难。可咱们妇人若非身上有疾,怎能不诞育子嗣?你年轻怕吃苦,真拖到年纪大了不能生,驸马心中埋怨不说,你自己膝下也荒凉,到时却是悔之远矣!”
赵霁月却振振有词:“我有封邑俸禄,不必驸马和儿孙养活,为什么还要违背心意生孩子?妇人生子何等凶险,我好好的清福不享,生孩子做什么?”
皇后隐隐觉得在理,却还是道:“可男人们绝了子嗣,心里总是不痛快的。长此以往,夫妇二人哪能不离心?”
“正是难在此处呢,否则也不必拖到这样老大。”赵霁月搅动手帕,“这世上的事,总得心甘情愿,才能不后悔。”
皇后越发愁得睡不着觉,嫡出的两个皇子见她如此,凑在一处给她出主意。
赵德贞是皇后幼子,最是机敏,进言道:“皇姐已是这样尊贵的出身,无须夫君为她挣得诰命,实在不必将人选局限在贵族子弟中。倒不如往寒门里淘腾几个,他们攀附了皇家,诚惶诚恐还来不及,自然是皇姐说什么便是什么。”
皇后听得心动,却怕驸马出身太低,惹人非议。
“终归要熙妧看得上才行。”大皇子宽慰道:“她自己瞧上了,谁能非议什么?”
天下寒门多如江鲫,也不是什么穷苦人家都能入皇家法眼。这里头最有机会的,便是每科考中的平民举子们。剔去年纪不符的、已有家室的,还要撇开那些相貌气度不上台面的、言谈举止过于木讷瑟缩的……
林林总总三百名举子,拣选完竟只剩下双手之数。
赵德贞把人带到太和殿,苦笑着打趣她:“今年看不上,再等三年也是一样。”
再等三年,皇后该活活愁死了。
赵霁月不理他,偷偷揭开垂帘一角,先往天子处看去。
当今天子是个仁爱英伟的君王,当政二十年来,天下承平、海晏河清,文治武功不输青史上任何帝王,连太·祖皇帝也难望其项背。
天子高坐明堂,温声说了试题。赵霁月跟着想了想如何应答,忽然便听殿下一道清越之声,所答恰如她心中所思所想。
赵霁月心中一跳,循着声便朝那人瞧去。
那男子穿一身淡青的儒衫,身姿不算魁梧,却胜在挺拔,站在殿下就像一根苍翠的劲竹。赵霁月将视线转向他的脸容,忍不住双颊绯红。
这样钟灵毓秀的小郎君,属实世上罕见。她痴痴倚着漆柱,竖着耳朵听他的名讳。
秦素问?倒是有些女气,不过小郎君生得白皙秀气,倒也合宜。赵霁月低低一笑,搅着帕子一步三回头,慢慢朝皇后的宫殿走去。
秦素问答完,眼见天子露出满意的神色,这才松开袖中紧握的拳头。
家中父兄含冤入狱,那贪官酷吏却得了打点,所有辩解证据一律不听不看,摆明了要他二人性命,好夺取秦家药铺。秦素问眼看老母日夜哭嚎,不得不铤而走险,女扮男装进京伸冤。谁知这一路上阴差阳错、因缘际会,竟让她以这样的身份到了天子面前。
她正为这欺君之罪怕得手心冒汗,却见一个宦官向皇帝说了什么,那皇帝便笑眯眯朝她道:“爱卿少年英才,朕心甚喜,便点为今科状元、赐婚熙妧公主为驸马!”
驸、驸马?
秦素问被吓得魂飞天外,再回过神来时,已是红烛高照,喜帐轻撒。大红的盖头绣着双飞的凤凰,她望着那窈窕的倩影,咬牙将盖头揭开。
“驸马……”公主眉眼盈盈,含羞带怯。
秦素问被那酡红的双颊看得一愣,鬼迷心窍般执起她的纤纤玉手:“殿下,咱们就寝吧。”
公主羞怯颔首,秦素问将她放倒榻上,便急吼吼除去身上衣衫。
待脱到亵裤,她却忽然住了手,失魂落魄道:“怎么没有!怎么不见了……不见了……”
“什么不见了?”
秦素问急得一头汗:“宝贝不见了!我的大宝贝不见了!”
公主笑容甜美,轻轻揭开裙摆,掏出秦素问想掏的东西:“你说的是这个大宝贝吗?”
作者有话要说:
赵霁:喏,把我的借给你
秦素问:(┬_┬)
第72章 万人非你(赵霁X秦素
秦素问从梦境中惊醒, 出了一身的冷汗。
冷风幽幽吹在身上,她这才发觉,自己是靠在宫墙角落睡着了。想起梦里那个由赵霁扮演的熙妧公主, 秦素问有些想笑, 可思及洞房的情景, 她又笑不出来了。
那公主倒是真的美, 就是……让她无福消受。
可是为何会做这样的梦呢?梦里的皇帝是一代开疆拓土的伟帝,可现实中却不过是个堪堪守成的君主, 他也没有那么多皇子,赵德贞更仅是个公主。虽说梦境都是反的,这也太巧合了一些。怎么偏偏就在皇帝、赵德贞和赵霁身上反了,她自己就算考中了状元,也没有变成一个真正的男儿?
秦素问越想越深, 想着那些神神鬼鬼的奇异传闻,忽然便有了猜测。
赵霁突然不见了踪影, 那道指引她找到赵霁的华光也一道跟着消失,必然是赵霁被困在了什么地方,就像之前京郊那块诡异的画壁似的。
她见了医先生与天上诸神的交锋,正心潮起伏, 也不会那样轻易便迷糊睡着。这一切的疑点就只有那个奇异的梦境了。
秦素问定定神, 换了一个舒适些的姿势,干脆地合上了眼睛。
既然只有她没有受那个梦境影响,那她便是破解的关键!
*
秦素问一个恍惚,发觉有些头重脚轻, 不由扶额稳了稳心神。
“爱卿可是不愿?”
有人不悦地呵斥她, 秦素问抬头,面前赫然站着身着黄袍的天子。她偷偷吐口气, 克制住激动狂跳的心脏,叩首道:“学生门衰祚薄,蒙公主不弃,胸中欣喜惶恐,却也乐意之至!”
皇帝这才有了笑脸,伸手在她肩头拍拍。
这是殿试赐婚的时候。秦素问偷偷吐一口气,盘算要如何说服赵霁。在这个梦里,他作为熙妧公主赵霁月生活了二十年,宣王赵霁的一切,于他而言才更像是荒诞不经的梦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