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贯一巴掌拍在马晗的后背上,把他拍得狂咳嗽,“休得猖狂。”
何玉轩随意,不代表他们真的能恣意。
马晗自知失言,捂着嘴讪讪地看着何玉轩。何玉轩懒洋洋地说道:“我便是这般懒,既然你们多少都是要写的,便顺便多添加几笔,把严重程度也说说。”
这种每日的汇报向来是精简的几笔,谁能时时长篇大论事无巨细?
这是为了何玉轩的安全,又不是盯梢他的一举一动,要是无大事基本上也很少会联系。
何玉轩这边发话,柳贯这边自然是给记上了。
他慢吞吞靠坐在窗台边,在失去了冬日寒冷的威胁后,何玉轩再没想之前那般喜欢软垫了,毕竟热。
窗台边摆着一溜儿小物什。
何玉轩从左到右瞧过去,不管是小不倒翁,小铃铛,小纸人,小娃娃……几乎是应有尽有。他这一处琳琅满目的摆设要是让小孩看到,怕是要激动得扑了过来。
然何玉轩最喜欢的,依旧是他在街上淘换到的那个双人小盆景。
盆景的造型绿意盎然,虽然都是假物,然而后来何玉轩淘换到了一个小花盆,在栽种了绿植后,便把小盆景也安放入内,相得益彰煞是好看。
他笑眯眯地戳了戳小盆栽里小人的小脸蛋,然后又把玩着一个叮当当的铃铛,这悠然自得的模样很是松散,靠在桌案上的清隽背影微弯,似是捡起了什么东西。
何玉轩从窗台的缝隙捡到了一枚种子,怕是不知从何处来的鸟儿掉落的,他沉思了片刻,把这枚小小的种子埋在了小花盆里,随后拍拍手开始看杂书了。
沉浸在书籍中的俊秀医者浑不在意那渐渐爬上的日头,微热的阳光洒满庭院,把石桌椅也烤得温温的,在这般晚春时节很是舒适。
何玉轩是个不闹腾的性子,那自然而然整个院子也时常陷入这种安谧的氛围,便是最跳脱的马晗,久而久之也稳重了些,这让柳贯很是感叹。
原本是希望马晗能够影响何大人,没想到最终还是反过来,让何大人来影响到了马晗。
同是燕王府,这厢很是安逸,那边却异常火热。
朱高煦朗声大笑,绕着庭院走了一圈,听着张丘的话,“你确定是真的?”
张丘点头,“千真万确,这件事虽然世子殿下一直压着,然已经被我们这边得了消息。”
朱高煦沉思,“如今已快四月,南军必定隐忍不住。小则十天多则半月,倒是父王必定会出兵,我肯定会随从的。届时再引爆,总不会牵扯到我身上。”
张丘道:“若二公子不放心,这事由我亲自去办。”
朱高煦露出满意的笑意:“原本朝堂是在明面上招降,便是父王知道了也不会说些什么,可如今这般……我倒是要看看,大哥如何应对!”
……
四月初,正是番薯的藤蔓展露枝叶的时候,李景隆从山东德州,郭英等从真定出发,北伐燕军,而燕军得知消息后,也整装待发。
何玉轩急匆匆地被药厂的人请去,便是为了最后一批成药。
如今药厂靠着燕属的供给,马力全开快速动作,几乎是三班倒地在干活。如今何玉轩被请来,便是为了测试新研发出来的一种成药。
等何玉轩确认完药效,拖着沉重的身体回来时,便在小院门口看到了正笑呵呵和王景弘谈话的莺哥。
王景弘身有重任,常常神出鬼没,倒是难得看到。
郑和、王景弘等人都是燕王身边的内侍,然这些内侍因着燕王的性格,耳濡目染之下一个个皆是骁勇善战,便是有自己的小心思,也从来没超过一个度,一直把控得甚好。
这不得不称赞燕王御下有方。
王景弘笑眯眯地看着何玉轩说道:“何大人这些时日,真的越发精神了。”
何玉轩敛眉,“王公公来此是有何要事吗?”
王景弘摇头,“倒也没什么要紧的事,不过是顺便来看看我这干儿子,这便要走了。”
何玉轩挑眉,便看着他和莺哥道别。
莺哥对王景弘很是不舍得,送走义父后,看起来有点颓废。
何玉轩道:“若是你不怕战场的话,随着他去也无妨。”
莺哥摇了摇头,“小的以前和义父说过,不过义父说小的不适合战场,便把小的给撵回来了。仔细想想,小的的确不是那个性格,如果遇到了敌人,怕是真的不敢下手。”
何玉轩淡淡地说道:“没有尝试过怎么会知道?”
莺哥笑着说道:“我知道大人疼我,不过小的还是算了。小的有自知之明,在战场上要是拖累其他人便不好了。”
莺哥若是这般的想法,何玉轩自然是不会强迫。
拖着疲累的身体回去后,何玉轩躺在椅子上不愿动弹了,早则今夜,晚则明天,燕军便要开拔了,何玉轩为了赶上,几乎是从早忙到晚。
他按着太阳穴,有点疏懒地想到,以后还是要偶尔走走药厂那边,不然要是都堆积到今日这般,那何玉轩真的是要累死了。
而到了傍晚后,何玉轩还得给朱棣再请一个平安脉。
何玉轩提着小药箱走到门口,正好撞到朱高炽从里面出来,两人面面相觑,何玉轩先反应过来后退了一步,“世子殿下。”
朱高炽露出个淡淡的微笑,拱手道:“子虚不必多礼。”他的视线在何玉轩拎着的小药箱上扫过,然后连忙说道:“快进去吧。”
朱高炽的身体也是何玉轩在长期调养,自然知道何玉轩此来是要作甚。
何玉轩欠身,让朱高炽先行后,便迈步进去。
朱棣正袖手站在书桌前,不知在看着何物。抬头看到何玉轩来了,便直接说道:“不必多礼,先坐。”
何玉轩在朱棣的对面坐下,便看着朱棣忙忙碌碌不知道在做些什么,然后才坐了下来。其实请平安脉这个举动在之前并无定例,只是何玉轩崇尚观言观行,早发现早治疗,这三天两头要是等到要发病了再找人,便着实是有点慢了。
这也是何玉轩对朱能那发病很是无奈的缘由,如果身体有多处病状,是不能单单只针对一方面下药的,至少也得综合多种病症。
稍息后,何玉轩宽慰地说道:“王爷的身体很是康健,比起朱将军不知道好了多少。”
朱棣忍不住笑道:“老朱这些时日可是在我面前拼命说你的坏话。”
何玉轩悠然自得,散漫轻松地说道:“朱夫人已经在臣这里取了新的药方,想必如今已经按着剂量抓好了,便是出行也很容易解决。”这些时日,何玉轩偶尔上门去,往往会得到朱能的臭脸色,然后便被朱夫人一通训,常常是如此往复。
何玉轩好笑又无奈,只能每每也端着一张凶巴巴的脸色,看谁凶得过谁?
大家都是凶巴巴,你凶我也凶。
何玉轩这般的做法,让朱能很是不满,但是也无可奈何。毕竟朱棣是站在何玉轩这一边的,他的夫人也是站在何玉轩这一边的,只能捏着鼻子认了,该吃的吃该喝的喝。
何玉轩一直奉行,若是这样的事他不知道,又或者是没找上门来,他当然不会去自找没趣,可若都捅到他这里来的,而且还是被请去看病的,何玉轩自然是不会让他的病人乱来。
确认完了燕王的身体没毛病,按着正常的步骤,何玉轩便该撤了。
然朱棣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何玉轩说话,这让他也提不出说要走的打算,只能顺着朱棣的话头跟着一起聊天。
朱棣是个很好的聊天对象,只要他收敛气势,活脱脱便是一个宽厚温和的模样。不管是对话也好,聊天也罢,他总是能知道最恰当的接话方式是什么。
何玉轩甚至有点恍惚,这个眼前正在和他温柔说话的人,当真是数个月前那般冷冽的燕王吗?
“你在想什么?”朱棣敏锐地发现何玉轩走神了,然他也不是直接就这般提醒,而是轻柔地敲了敲桌面,然后才说道。
何玉轩抿唇,微讶地发现了这一点。
如果敢在燕王的面前走神,其实也不正是说明了他其实对朱棣并没有想象中那般戒备吗?
这不是一件好事。
何玉轩心里敲响了警钟。
“臣只是在想,您的身体已经调养得差不多了,只是还需要静养会更好些。然王爷也不是能安逸下来的性子,便只能期待王爷能够好好保重自己。”何玉轩信手拈来。
朱棣低沉的嗓音响起:“子虚的调养自然是好的,世子的身体也渐渐好转了。”
何玉轩抿唇,“是世子自己也很是努力。”
朱棣敛眉,淡漠地说道:“他确实是很努力。”
何玉轩听出了画外音,有点奇怪地说道:“难道是最近发生了什么事?”
朱棣淡声说道:“子虚,世子与次子,你会选择哪一个?”
何玉轩从来没想过朱棣会把这样重要的事情直接摊开来谈,一时之间很是诧异。
他抿唇看着燕王,沉默了好半晌然后说道:“王爷会这般问,自然是想听到真话的,可若是真话,臣会选择世子殿下。”
朱棣摆出一副愿闻其详的模样,何玉轩便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世子的性格稍显软弱,容易优柔寡断,同时面容身体上比起二公子略有不堪。然这些时日,王爷也看到了世子的情况,虽然的确是如此,但是在遇到大事时,世子行事果断,再无当初柔弱的模样,且进退有度,落落大方,当得世子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