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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焚香祭酒 完结+番外 (积羽成扇)


  曹操见此,暗道这任氏或许真乃神人也。
  任父开完药方,也不接崔颂手中的木牍,让司空府的仆侍带他去收藏药材的库房,他要亲自挑选药材。
  曹操心中生疑,看向崔颂。见崔颂暗中朝他点头,而任父一派从容自安、问心无愧的模样,终究挥手,让仆从领他前去。
  任父走后,曹操让崔颂坐自己身边,肃声询问:
  “子琮且告诉我,这位任公,是否就是这些年在民间声名鹊起的神医‘任昌’——华佗的亲传弟子?”
  “任公并非任昌。颂对任昌之名亦有耳闻,听闻任昌不到而立,英俊文雅,时常引得女眷面红耳赤。任公虽有威仪,却是知天命之年,更称不上英俊。”
  曹操也想起了关于任昌的“风流韵事”,实在与任父那张苍老的正经脸搭不上边,遂放下心来。
  崔颂明知故问:“主公为何想到任昌?”
  曹操吐出一口郁气:“早些年,孤便暗中让人请来华佗,为孤诊治这头风之病……哪知华佗待价而沽,留下几贴药,便以‘家中有事’为由,跑了。孤吃了这几贴药,初时颇见效用,可过了月余,头风复发,再使这个药方,效果寥寥。无法,孤派人再请华佗,几次无功而返。亲自去信,亦无回音……”
  历史上关于曹操杀华佗的理由众说纷纭,有人说是疑心病,有人说是华佗自恃才能,不把曹操放在眼里,还几次欺骗,这才招来杀身之祸。
  崔颂与华佗的相处过,知道华佗确实有些左性,不收拘束……甚至可以说得上不畏强权。
  时人把岐黄之道视为方技,再加上部分行医之人庸碌卑劣,昧心敛财,败坏医者风评。很多人对专门从事医道的人,都是表面上尊敬,实则不太看得起。除了张机这类带着出生光环、以医行志的大家子弟,其余的医者都或多或少遭过白眼。
  华佗医术高超,治好的人不知凡几,比起入朝为官,他更乐意四处游历,治病救人。
  但他的脾性实在有些左,又很少主动与病者交代病理,时常留下一个方子,把病治了一个疗程,就挥一挥衣袖走人。这在很多人看来,很有几分“仗着医术精湛,吊着病人,让病人百般相求”的意味。
  而更让曹操对华佗产生这份质疑的,就是陈登的死。
  华佗曾给陈登医治怪病,医了一半,对陈登说“此病三年后会再发,你三年后再来找我问药”,拍拍袖子闪人。
  后来陈登三年后果然病发,去找华佗,被告知华佗出去游历,没等到华佗回来就死了。
  有了陈登的案例在前,曹操哪敢真的相信华佗?
  他甚至怀疑陈登的死和华佗的药有关,不然为什么陈登原来好好的,和华佗定了个三年之约,三年后没吃到药就死了?
  退一万步,就算陈登的死和华佗的药没有太大的关系,曹操也不敢重用他。
  谁知道他曹操会不会是下一个陈登,病治到一半,治病的人跑了,找个一月半载也找不到,最后只能躺着等死?
  按照崔颂的想法,这事还真不是华佗故意的。华佗每年医治的人那么多,怎么能时刻记得三年前有个病人在等自己的药?
  如果陈登提早几个月去找华佗问药,也许就能活下来。可大概陈登自己也忘记了这件事,或者没把华佗的话放在心里,这才招致了悲剧。
  所以在曹操向他透露自己对华佗的不满与怀疑后,崔颂委婉地向曹操表达了自己的想法,试图改变曹操对华佗的偏见。可惜效果不佳,华佗几次“逃跑”的行为给曹操留下了深刻的坏印象,崔颂便止了话锋,转而褒扬起任父的医术来。
  曹操正急需一个神医取代华佗,崔颂带来的“任公”恰巧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商讨完“任公”的事,崔颂又向曹操进言,献上机略、攻械、农工之术,以此为后盾,提议尽早出兵征讨乌桓。
  曹操不免有些惊异。
  崔颂行计出其不意,但在军略上素来稳妥,怎么会提出这种稍显激进的议策?
  他接过崔颂递上的几张缣帛,粗略查看了一番,久未能言。
  “此皆为子琮所作?”
  “皆为颂近些年翻阅古籍、兴水利农事的心得。”
  曹操看向崔颂的目光渐渐深了几许。
  他以为自己对崔颂的才干有着深刻的了解,却不曾想,后者竟还存着藏拙之心。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让崔颂“孤注一掷”,冒着令他不豫的风险将曾经未曾展现的东西带到他的面前。考虑到这些策言的价值,曹操终究决定不予深究。
  “有此良策,何愁乌桓难定?”曹操将缣帛小心地收好,意有所指地道,“倒是巧了,前些日子奉孝亦来找孤饮酒,辨析局势,并献上三计,劝孤早日发兵征讨乌桓。”
  听到郭嘉的名字,崔颂一震,缄默许久,忽然并袖抱拳道:
  “颂有一请求,恳请主公成全。”
  遂垂首以告。
  曹操听完崔颂的后续之言,深受震动。
  他阖上目,平息内心的风暴,再睁开眼时,只余喟然。
  他亲自扶起崔颂,视线落在他晕染异色的衣袖上。
  “孤答应你。后堂有水,子琮且去清理一番,其余诸事,交于孤便可。”
  “多谢主公。”
  崔颂在司空府后衙用皂角洗去手上与袖上的血渍,又从曹操那顺了点草药,收拾妥当后,打道回府。
  崔颂回到居所,得到门房汇报:貂蝉自言有事,已经离开了,临走前给郭嘉开了清热解毒的药方,让他们按时煎药。
  正欲与崔颂汇报事项的乔姬佐证了门房的话:“确实是清热解毒的方子。”
  崔颂屏退门房,让乔姬继续说。
  乔姬低声道:“吕布夫人严氏病重,找了吕布说话……吕布应下了。”
  崔颂平淡道:“英雄亦躲不过儿女情长。”
  乔姬不敢接话,许久,她斟酌道:“严氏待人以诚,吕布又与她情深义重……严氏之病,妾无能为力,能否请郎主周旋,请一名医诊治?”
  “这是自然。”
  乔姬松了口气,继而关怀道:“郎主近日身体如何?”
  “尚可。”崔颂不欲多言,正要让乔姬退下,忽然想到了什么,“尔……可能诊治头疾?”
  乔姬不明所以:“郎主近日莫非犯了头痛?妾无能,于头疾一道并无了解。”
  术业有专攻,就算是医者,也不可能什么病都会治。
  崔颂深觉失望,令乔姬退下。
  他缓缓走向庭室,侯在阶旁的卷帘人朝他行礼,替他拉开竹帘。
  崔颂入内,只见郭嘉斜倚着矮几,持卷阅览,认真而专注。
  从窗外透进的光亮照在他的脸上,在眼睑下方透了几道淡淡的暖意,看起来格外健康,丝毫不像染病之人。
  崔颂抬步走了过去。郭嘉听到声响,正欲抬头招呼,忽的,微扬的唇角僵在了脸上。


第157章 意外
  他匆忙起身, 小心握住崔颂的臂膀:“何处伤着了?”
  崔颂微讶, 随即想到郭嘉的嗅觉素来比常人灵敏, 初见时尚隔着几尺的距离, 就能凭借嗅觉知道他的马食用过麦豆。自己虽然在司空府洗去了血迹, 但未曾更换衣裳,兴许残留了少许血腥味,被郭嘉闻了出来。
  他还未来得及回答, 就被郭嘉找到了伤口, 托起他的手细瞧。
  右手掌心零落着几片窄小而深刻的伤痕, 已经敷上药汁,却仍显现着狰狞的样貌。
  崔颂怕郭嘉看出端倪, 抽回手,若无其事地笑道:
  “无妨, 喂马时不慎被篱笆上的木刺弄伤, 驿从帮我涂了药, 过几日便好。”
  岑寂了片刻, 郭嘉倏然抬眸,眼中明灭着难以明辨的光影:“你……”
  所有的一切恍若在这一刻凝结。
  他对上崔颂平静清淡, 看不出任何异常的眼瞳, 滞涩道:
  “你已知……?”
  被打破的死寂,再一次降临。
  崔颂这次没再用谎言分辩。
  正如他对郭嘉的了解已彻入骨髓, 郭嘉亦能通过任何一个微渺的细节,辨识他的真正想法。
  或许是因为对这一刻早已恐惧过百遍千回,纵然崔颂仍觉难以接受, 此刻却能维持着表面上的平静,只疲惫地拉过郭嘉,低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无论如何,好歹让华神医替你看一看。”
  郭嘉小心地环住他的后背,垂下眼帘:“……好。”
  在郭嘉看不见的地方,崔颂的眼中并无他所想的颓丧与倦乏,反而湛然有神。
  坐以待毙一词从来不是崔颂的脾性,此刻远非绝望无力的时候。
  只要有救活郭嘉的希望,哪怕只有亿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要尝试。
  一条路走不通,那就走一千条,一万条,一亿条。哪怕走到双腿断裂,再无路可走,他还能以手攀岩,匍匐前进。
  人一生都在与各种困厄搏斗,可以被毁灭,但绝不会被打败[1]。
  未过多久,华佗被司空府的卫兵扛粽子似的押来。
  郭嘉对此画面表示沉默,以询问的眼光看向崔颂。
  崔颂眨了下眼,回以示意:他只向曹操借了华佗,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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