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控制和震慑S级,格瑞和金的ID卡虽然拥有次塔长级别的最高权限——可以随意出入塔内任何地点以及查阅所有资料库封存的档案袋,但同时,他们也额外地被强制性植入了位置追踪的芯片。也就是说,当金折断自己的ID卡时,就相当于把他自己的位置暴露给了一塔监控处。
——他们“最后一次任务”的倒计时已经开始了,这是一次没有上级允许、没有文件批准的擅自行动,他们必须在一塔的追捕人员到来之前找到鬼狐,问清真相,否则一切都将白费。
格瑞紫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最终还是被他强压了下去。哨兵捡起自己的ID卡,用如出一辙的方式干脆利落地折断,没有任何留恋。双双被毁的磁卡都丢进了吧台边的垃圾篓中,两人循着方才问出的方位,绕过前厅的人群,向右侧一条偏僻的走廊内走去。
根据那个酒保提供的位置,格瑞和金来到了西侧走廊的尽头,然而并没有看到任何像是入口的地方。这里靠近员工休息室,墙边堆放着一个装饰用的柜子,还有其余一些杂七杂八的清洁工具。银发的哨兵抬手示意金不要动,自己走上前去曲起食指和中指在墙面上叩击了几下,凝神去听。三秒后,格瑞向金点了点头:“后面是空的。”
两个人将周围的杂物清开,又合力把柜子抬起来移到一边。遮挡的物体尽数挪开,一个隐入墙壁的门口这才完全暴露了出来。
格瑞拔出配枪,上膛后握在了手里,同时向金做了一个“跟随前进”的战术手势,伸出左手谨慎小心地拉动了一下门把手。
这扇门并没有上锁,发出一声突兀的响动后便缓缓打开了,像是有人早已有所准备,正等候着他们的到来。
向导下意识屏息,久违的紧张感通过全身每一根毛细血管传递到四肢百骸。他跟在格瑞身后进入了门后的黑暗之中,这才发现面前的是一条通向地下深处的长楼梯。
橡胶鞋底踏在铁质的楼梯板上发出一阵清脆的声响,在垂直往下的狭窄空间里荡起颇诡异的回音。金一边侧过头去观察着四周的情况,一边暗自思考,右手再次不自觉地伸向颈后的标记处抓挠。就在这时,他身边的格瑞突然停下了脚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了金尚在动作的手腕。
金愣了一秒,回头看格瑞,却发现对方正面色凝重地看着自己的右手。
“……怎么了?”他低声问道,尚有些迷惑。
格瑞皱紧了眉头,拉着他的手放到身前,打开了随身携带的微型手电筒,让金自己看看自己的右手。向导依言低头,这一眼却吓了他一大跳,金发的青年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起,自己的右手指甲缝隙间竟沾满了缕缕干涸的血迹。
哨兵的嗅觉比普通人敏锐得多,在嗅出空气中漂浮的细微血腥气后,格瑞便立刻将人拉近了自己的胸膛,不由分说地撩开了金脑后的头发。果然,向导后颈结合标记处的皮肤已经被抓出数道凌乱的血痕,且表面泛着不自然的紫红色。哨兵用指腹轻轻按压了一下,察觉到伤口处的体温非常之高。
“怎么回事?”格瑞语气沉沉,带着掩饰不住的焦虑。
金也有些懵了,他只是觉得后颈时不时有些瘙痒,便下意识地伸手去抓,怎么也没想到那里已经出了血。他完全没有感觉到疼痛,身体也好,向导力也好,都没有感到任何异常的地方。“……是不是之前那次的副作用啊?”他有些不确定地回答道,“我真的没有任何不舒服的感觉,真的,你别担心。”
银发哨兵的脸色并没有因为他这一句明显为了宽慰的话而好转分毫。他将原本握着对方手腕的手慢慢下滑,捉住了金的手掌,将向导的五指拢在自己宽大的手掌内用力握了一下,这才再次不放心般地叮嘱道:“有事要说。”
金点头,努力向他露出一个笑容:“我知道,我知道。”
两人继续沿着楼梯向下走去,大约又过了五分钟,楼梯到了最后一层。一个宽阔又熟悉的地下室出现在了他们面前,毫无疑问,这就是鬼狐天冲与他们“约定”好的交易地点。
地下的环境非常之安静,像是空无一人。也许是何处的水管没有扭紧,从远处的角落里传来了水滴一滴一滴砸向地面的声音,为这里平添了一丝恐怖气息。不知是向导天生的直觉,亦或是单纯的心理作用,从进入这里的第一秒起,金便觉得浑身便毛骨悚然,寒意遍生。
拧亮了门边的一盏小灯,金和格瑞举着各自的配枪,开始分别从东西两头巡视。
这个地下室内部的模样似乎并没有改变。正中央的审问桌,后面的两间牢狱,大量医疗实验器材,还有手术台的位置,都与一年前一模一样。
格瑞拉开另一侧的柜子抽屉,发现里面装满了厚厚一沓纸质资料。他随意抽了几张出来,上面密密麻麻写着的皆是一些公示数据的验算过程,还有个别化学反应实验的结果记录,这里似乎就是鬼狐进行他那些人体实验的核心基地。正当格瑞还在认真翻动这些资料的时候,一把匕首猝不及防地从后方狠狠地捅进了哨兵的左侧腹部。
危险袭来的刹那,格瑞心中一震——他完全没有意识到有人接近,这样的偷袭原本对一个S级哨兵来说几乎是不可能实现的。他伸手猛地向后一击,却仍然被躲了开来,对方匕首也脱手掉在了地上。血液从伤口处喷溅而出,格瑞咬牙忍着疼痛单膝跪在地上,那边的金也迅速反应过来,大喊了一声“格瑞”,马上冲着闪过的黑影开了一枪。
子弹在对面的墙壁上留下一个深深的弹痕,金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格瑞身边,坚决果断地挡在了哨兵身前。他的双手依然保持着射击的动作,紧盯着立在他们面前的人,眼底透出渐深的怒意:“鬼狐!果然是你!”
迎着灯光站着的人发出一阵笑声,将覆在脸上的面具揭下,露出一双上挑的眼睛。从他的袖管里掉出一枚空包胶囊,正好落在脚边,被他毫不犹豫地抬脚碾碎了。
“两位,好久不见。”鬼狐保持着脸上莫测的微笑,轻蔑又得意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金身后负伤的哨兵,“早就听闻一塔的首席哨兵与自己的竹马向导感情笃深,今日一见的确不假,格瑞大人对金向导的信息素真是毫不设防。”
金握紧了抢柄:“你果然是用我的信息素隐藏了自己原本的气息。”
“这只是我众多研究成果中微不足道的一小项,”鬼狐笑道,“S级向导素经过我的改造,可以随意复刻任何一个哨兵或向导的‘味道’——你知道这小小的一粒胶囊,在黑市上可以达到多高的报价吗?”
“……刚刚这一刀,”白灰发色的向导诡异地停顿了一下,挑了挑眉,“就当是我为报答格瑞大人几年前在一塔里对我的‘照顾’吧。”
“你简直卑鄙无耻……!”金咬牙低声骂道。
“金!冷静些。”他身后银发的哨兵突然出声,按住了金举枪的胳膊。他缓缓站起身,腹部流出的血从格瑞捂住伤口的手掌指缝中溢出来。金用余光看了他一眼,难掩心中的担忧:“你没事吧?”
格瑞摇了摇头,轻声回复他:“哨兵的身体自愈力很强,没事。”他抬头看向鬼狐,语气凛冽:“……多行不义必自毙,从没有人想迫害过你,是你自己葬送了自己。”
鬼狐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恨意在一瞬间爆发了开来:“你说的没错,格瑞大人。只是S级天生优越,在你们眼里,我们这些低等向导当然就如一只趴在地上苟且过活的蝼蚁罢了,什么价值,什么尊严,根本不值一提!”
格瑞眼神森然,完全不想与他争论:“把我的东西给我。”
鬼狐的笑意更深了些,他夸张地耸了耸肩膀,信步走到地下室另一边的一台机器前,冲他道:“不要着急,我知道你们两个一直在找的东西是什么。非常巧的是,它现在恰好就在我手上。”
他别过头去,熟练地按下了几个按钮,机器便弹出了一个类似播放器的插入借口。白发的向导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硬盘,冲两人晃了晃:“为了表明我的诚意,也为了让我们之后的交易更加顺利地进行,这个,就当做我送给二位的一份‘礼物’。好好欣赏吧。
”
格瑞沉默不语,金则紧紧盯着鬼狐手上的动作,看着他将那个硬盘插/入了接口处,然后按下了一旁的播放键。
上方的电脑屏幕亮了起来,播放器红色的光标开始快速闪动。片刻后,一个像是封闭房间的画面出现在了屏幕上,金和格瑞立刻抬头去看,却在下一秒,同时看到了走进画面的秋的影像。
——空气在那一瞬间凝固了。
金发向导蓝色的瞳孔快速收缩了一下,震惊地看着秋在屏幕正中的位置坐了下来。年轻的女性哨兵有着一头美丽的金色长发,编成两股辫子松松地落在脑后。她伸手调整了一下正对着自己的摄像镜头,屏幕的画面跟着她的动作轻轻晃了晃。
秋收回双手,交叉着放在桌沿,表情平静地开口道:“观测视频日记,一塔哨兵秋,编号30214719,20XX年7月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