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认真作业的哨兵自然不清楚金脑中不知跑了多少个弯的联想,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撬动锁眼的手法却非常娴熟,没过一会儿便听见车身传来一阵清脆的声响。格瑞的动作顿了一下,马上将回形针收回,再次伸手,顺利地拉开了车门。两人分开坐进车内,格瑞拿起车槽内的钥匙发动,右手熟练地将车挂进档位,一脚油门驶出了停车场的监控范围。
金坐在副驾驶把安全带扣上,转头冲格瑞道:“说起来我早就想问了,你是之前就认识那个鬼狐天冲吗?”
格瑞目视前方,单手扶着方向盘,颔首道:“他是一塔之前的一个C级向导,从圣所*毕业后就直接进入了塔的情报部工作,分到了我的队里。”
金有些吃惊:“可我好像对他完全没有印象啊……”
格瑞看了他一眼:“你认识的都是队里级别较高、能力足够跟随S级一起出外勤的队员。当时的鬼狐天冲只是个普通C级,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天赋,所以只能留在塔内做后勤工作,没见过是正常的。”
“他并不是一个起眼的人,尤其是在塔这种强者为上的环境里,”格瑞顿了顿,继续道,“等级评定提不上去,本质就是失去了晋升的机会,在队伍里是不会有地位的,哪怕是个向导也一样。”
金闻言沉默了一会,点点头。想了想又道:“之前凯莉说,一年前那起事件之后有许多人受伤退感了,那鬼狐……?”
“当时因为感知不了你,所以塔也只能加派了很多人手四处去找,很多低级哨兵和向导也不得不参与了行动,”格瑞道,“当时因为暴走影响到的人很多,鬼狐在那次意外之后也向塔申报了退感,但现在看来,恐怕他是用了什么短期见效的抑制剂做了伪装,好借此顺理成章地脱离塔的监管。”
“可是为什么?”金迫不及待地追问,“难道他从一开始就已经想到要用我的向导素制作违禁药了吗?”
听到这个问题,格瑞的声音马上冷了下来:“你不觉得很奇怪吗,你是怎么被抓住的?”
金怔了怔,一面回忆,一面慢慢开口道:“……当时,我已经拿到了塔要我拿的东西,通讯那边告诉我马上到集合地点,会有人带我一起离开,但是等我去到那里的时候,那个组织的人早就——”
他猛然停下了话头,思路像被突然打通了一样,浑身顿时毛骨悚然起来:“——他们像是早就知道我会到那去……有人出卖了我,是一塔,是一塔的人告诉他们我会在那里撤退。”
格瑞打了一把方向盘,从宽阔的马路上转进另一条稍窄的巷子里,在一处隐蔽的阴影中将车停了下来。两人走下车时金还在想方才在车上提起的事,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四周的环境既陌生又熟悉——这里确实就是当年那个他被绑架的豪华酒店。但短短一年,这里似乎已经被改造成了别的用途。他们停车的位置应该是这栋大楼的西南侧后门,金往前走了几步穿出巷口来到正门前一看,发现这居然已经变成了一所时尚夜总会。
金下意识地感到了一阵难为情,连忙跑回去找格瑞,发现对方正从后备箱里取出两件同款不同码的长风衣来,见他回来便顺手隔空丢给了他。
“换上。”银发哨兵简洁明了地说道,自己先一步利落地披上了衣服,风衣下摆正好遮住了腰间的枪套。
金伸手接住衣服,不情不愿地穿上了,心想格瑞有备而来,果然是在很久之前就瞒着他偷偷来刺探过现场。
两人错开半个身位,一前一后地迈进了会所的大门。刚一走进门内,震耳欲聋地音乐声便铺天盖地地涌了过来,把金震得半天没有缓过神来。他从小只在一塔和登格鲁两个地方生活过,而恰巧这两个地方都是不同意义上的与世隔绝,虽说因为任务的原因,哨兵向导也经常会出入一些社会场合,但午夜狂欢的夜总会,他确实是第一次接触,金猜就算是自己身边的哨兵也应当是头一遭。
两人往内走了几步,正前方便是一个小型舞台,穿着暴露衣着的美女正在台上合着音乐扭动身体。舞池里的人实在太多了,要一边注意环境有无危险,还要一边跟紧格瑞,这里的空气甚至让金感到了一点呼吸困难。他努力够到格瑞的袖子拽了拽,脸色也不怎么样的哨兵立刻回过头来,长手一揽,将金从人群的间隙中拖了出来,牢牢地护进了自己怀里。
这栋建筑的内部结构变化实在太大了,已经丝毫找不到当年的影子。两人好不容易从疯狂的人群中挤出来,金握紧了格瑞的手,气喘吁吁地指了指远处吧台的位置。格瑞立刻会意,两人走到吧台边的高脚椅上坐下,台后的酒保微笑着迎了上来,递上一张饮品菜单,同时自以为不明显地多看了格瑞两眼。
哨兵没有动作,金只好接过单子自己看了起来。他扫了一遍菜单上的品名和价格,暗自腹诽了一句“好贵”。生活在塔中的哨兵和向导其实并没有多少对于金钱的概念,因为所有的吃穿用度都可以由塔内的积分换取,他们本就是士兵,任务就是每天的日常,自然也不必要再备着普通人使用的钱币。说得简单些,从他和格瑞脱离塔的那一瞬间起,他们就变成了两个彻头彻尾的“穷光蛋”。
“那么,两位都需要些什么?”酒保笑眯眯地站在他们面前,已经取出了记单的纸笔。
金看了一眼格瑞,对方仍不动声色地坐着,对酒保的询问也毫无反应。向导只得硬着头皮扯出一个笑脸,把菜单还了回去,道:“那个,呃,先给我们两杯水吧,谢谢。”
酒保的笑容僵硬了一下,但还是保持着惯有的职业素养友好礼貌地应了一声,转身离开去备了两杯水。
背景音乐实在太过嘈杂,金左右看了看,确定四周并没有人在注意他们后微微偏过身子伏到格瑞耳畔问道:“你还好吗?要不要调节五感?”
格瑞小幅度地摇了摇头,眯起眼睛看着酒保离开的方向,压低了声音:“先问地下室的入口在哪。”
金点点头,还没来得及应声,那位男性酒保就端着托盘回来了。
向导看着对方把盛了半杯水的玻璃杯依次放在他们面前,忽然抬高了些音调开口道:“你好,我们想向你打听一个事情。”
酒保愣了愣,看向金,不确定似的重复了一遍:“您是……在叫我吗?”
金笑着点了点头,冲对方说:“我想知道这里原先的地下室入口在哪。”
在听见这个问题之后,金发的向导敏锐地察觉到了对方周身骤然升起的防备气息。他心头一动,便知道此人一定与鬼狐有所关联。哨兵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在对方转身想跑的刹那快速而有力地牢牢扣死了酒保放在桌面上的右手手腕。
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使劲都没法动弹分毫,酒保这才反应过来身份已然败露,顿时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浑身像筛子一样颤抖起来:“你……你们……”
金坐在高脚凳上,突然伸出一只手,扣住了对方的下巴,稍稍用了点力,强迫那名酒保将脸直对着自己。S级向导的威压在瞬间传递了出来,金用自己通透的蓝眼深深地望进男人那双写满了恐惧的瞳孔里,缓慢而清晰地开口道:“现在,告诉我,地下室的入口在哪。”
TBC
*圣所:隶属于塔管辖范围的机构,负责寻找正在觉醒的哨兵或向导,并将他们集合起来进行系统的培训教育的地方。
第二十四章
没有人能在直视的情况下逃离S级向导的暗示。
酒吧两眼空洞地报出一个方位地址,金和格瑞对视了一眼,哨兵便放开了钳制住对方的手。
“你正在继续工作,”金盯着面前已经处在控制中的人开口,“没有任何人接近过你。”
“我在,工作……没有人,接近过我。”男性酒保像被操控的木偶一般跟着金重复了一遍,说完,便主动端起空托盘走到了吧台后厨内,似乎已经全然忘记了刚才发生的事情。
格瑞从高脚椅上站起身来,拿起面前的玻璃杯将里面小半杯柠檬水一饮而尽。金看着他的动作,右手搭在颈后不自觉地挠了挠那里的结合标记处,轻声问道:“所以,现在就直接过去吗?”
格瑞点头,侧过身伸手将金放在上衣口袋里的向导ID卡取了出来,和自己的哨兵ID卡并排放在了桌面上。
吧台的小灯散发着昏黄暧昧的暖色光线,为两张定格在ID卡证件照上的少年脸庞镀上了一圈模糊的光晕。
格瑞的手指拂过磁卡的边缘,垂眸道:“你还有最后一次反悔的机会,不必再继续跟着我了,金。”
“现在再说这个还有意义吗?”金拿起自己的那张ID卡,在格瑞的注视下不带一丝犹豫地向两端施力,将它从中间硬生生折断成了两半,这才抬起脸看向哨兵,“既然我们永远无法互相说服,那还不如就一起去面对。”
一丝微弱的电流炸起的小朵火花在ID卡的断裂处转瞬即逝,ID卡是塔内哨兵和向导身份的象征,从某种意义上说,一旦ID卡被毁,就会在塔内情报部门的屏幕上显示失联,表明该哨兵或向导遭遇了重大危险,或是已经单方面选择了叛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