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怕,这里很安全啦,”他笑着说,“好乖。”
金用最快的速度折返回了废弃建筑,安迷修强大的精神力已经完全压制住了那个C级向导,他被安迷修死死地钳制在地上,一边疯狂挣扎一边翻着白眼发出一阵阵嘶哑的低吼,显然已经陷入了精神混乱。天色已经破晓,阳光从铁栅栏窗户的缝隙里透了进来,安迷修抬头看到金向他跑来,大声喊了他的名字。
“镇定剂和注射器都在包里,快。”
金点了点头,从安迷修别在腰后的小包里翻出了药剂和细长的针筒。他的手一直在颤抖,险些对不准推管。安迷修把嫌犯的脑袋往下压,尖锐骇人的针头一点点刺进C级向导暴露出来的后颈,随着药物地注入,向导挣扎的动作终于瘫软了下去。
安迷修松了手,失去支持的C级一下子趴倒在了地面上。他用衣袖随意擦了擦额角淌下的汗水,叹了口气道:“好了,任务完成。那个小姑娘呢?”
“带回车上了。”金调整了一下呼吸,用左手死死抓住自己尚在不断颤动的右手手腕,他还想再说点什么,却被安迷修紧张地按住了肩膀,强行抬起头来。
“金!你受伤了?”安迷修皱起眉头看着他的脸,“……什么?”金发的年轻向导还有些耳鸣,他听不太清对方说的话,正想开口询问时,一股热流从鼻腔一直淌到上唇。金下意识伸手去摸,竟然是满手鲜红的血。
“——是我的失误,”安迷修帮金处理小腿和胳膊上零零星星的擦伤,语气很是内疚,“真是抱歉……”
被救出的人质小姑娘躺在后座上睡着了,身上盖着安迷修的外套。金抓住他正举着消毒棉球的的右手,摇了摇头。他的鼻腔里还堵着棉球,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别这样说,安哥。不是你的问题啊,这是——嗯……”他思考了一下措辞,“——任务不可控意外!是吧。”
“我习惯和格瑞搭档了,他总是到处照顾我,”他尽力解释道,冲安迷修比划,“我们两个都是向导,又是第一次合作,难免不太默契,对不对?”
安迷修叹了口气:“不是一回事。给上头呈交报告的时候,我会如实写的。你记得去塔里的疗养处报道,其他不用担心。”
听他提到报告,金的脸上流露出了一点犹豫的神色。安迷修以为他有话要说,便停下动作耐心的等他开口。金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良久后才扭捏地问安迷修能不能不把他受伤这段写进报告书里去。
“这怎么行?”安迷修毫不犹豫地反对,像教育自己不懂事的弟弟一样一板一眼地对金说,“只有提交报告总部才能给你批止痛片,向导专用的特殊药材只有这一种获得渠道。金,对我们向导来说,你刚受的可不是什么一两天就能好的皮肉伤,你想干什么?不要命了?”
“没有那么夸张,没关系,我不怕疼的。”金认真地说道,蓝眼睛闪着希冀的光。
安迷修不再说话了,把医药盒合上的时候动作都加重了一些,吓了金一跳。
“跟我说实话,”安迷修道,“然后我再考虑要不要帮你作弊。”
“……”
金低下头去,抬手把自己蓬松的金发揉得更乱了些。他看起来有些烦躁,半晌才小声地做出了解释:“因为……我真的不能再受处分了。”
“我说过了,作为向导,无论怎么练习我的成绩总是很不好。我得更努力点,否则就再也跟不上格瑞了。如果任务中再有失误记录,塔里会不会让格瑞放弃我?我不知道,但我总是担心事情会变成这样。”
金告诉安迷修,他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也不知道是从何时开始,他的精神力变得很差,明明身体各项指标都没有问题,但是他似乎失去了作为一个向导最重要的东西,看不到自己和格瑞的精神体,没法和自己的结合哨兵通过脑内精神链接传递思想,而且无论怎么练习都没有进步,好像他天生就不该成为一个向导。
“我不知道今天是不是一个开始,但我晓得塔里很早就想把我们拆伙了。有很多更优秀的、能力更强的向导,他们会有更高的匹配度,格瑞再进行任务的时候也不会再被拖后腿。”
“……可是我不可以离开格瑞啊,格瑞也不想的,我们才是结合过的哨兵和向导啊,他总觉得把我放在低级任务里就能规避一切,但这其实一点用都没有,我早就知道这点了。”
“我那么喜欢他,不想和他分开,这怎么能是一种能力呢?”
金顿了一下,徒劳地张了张口。似乎是意识到自己太过情感化的理由有悖于职业精神,最后还是没再继续,有点委屈地闭了嘴。
安迷修送金到了塔里的向导疗养室,金发向导的症状被初步判定为中度的精神震荡,马上接受了治疗。
安迷修借用隔壁病房自带的卫生间打理了一下自己,正要离开的时候却迎面遇到了匆匆赶来的一个银发哨兵。这里是向导专用的区域,原则上禁止哨兵出入。所以能出现在这种场合的哨兵,一般都有特殊的身份。
他看起来也是刚刚结束任务回来,作战服还没脱,沾着尘土和一点点血迹,英俊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周身却自带一种超强哨兵压迫气场,显得难以接近。金所在的病房此时紧闭着,有专业的向导治疗师正在为他做精神疏导,也因为这个原因,哨兵没法进入病房,只能透过门上的逼仄的玻璃窗往里看,紫色的眼睛流露出一点儿与本身气质不符的焦虑来。
“格瑞?”
安迷修试探地叫了一声,对方愣了一下,警惕地看向了这边。
“你好,我是安迷修,二塔A级向导。”向导大方的主动自我介绍,格瑞点了点头,伸手和他交握了一下。不知怎么的,安迷修感觉格瑞在看到他的瞬间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谢谢。”
“不用,”安迷修摇头,“你认识我?”
格瑞沉默了一会儿,点了头,“我认识你。但我不知道这次是你和金搭档,我以为……”
“你以为塔里给他配了新的哨兵来代替你?”
格瑞哽了一下,没有接话。
安迷修看着格瑞,又想起金恳求他时说话,忽然有种讲不出的复杂感受。
——在哨兵向导的世界里,真的会有一份与匹配能力无关的爱情吗?
他突然觉得很困惑。
作为金的结合哨兵,格瑞自然有权知道在自己向导身上发生的一切。安迷修一五一十的将这次任务发生的意外转述给了格瑞,年轻的哨兵缄默了很久,安迷修看不出这个S级哨兵在想什么,只能跟着他一起陷入无言。
“不是他的错。”半晌后,哨兵突然开了口。
“……你说什么?”安迷修有些跟不上格瑞的思维,下意识反问了一句。
“他只是忘记了,”格瑞慢慢地说道,坐在一侧的座椅上。过长的刘海遮住了他的表情,安迷修只能看到他紧紧攥在一起的双手,“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他是我现在唯一的亲人。金是一个自然觉醒的向导,比我更早。他天生就拥有极限宽度的精神阈值,不需要多少练习就能给一整栋起火大厦里的游客下达精神暗示。”
金是一个天然的稀有s级向导,这种天赋足够令他和世界上最优秀的哨兵互相匹配。
格瑞的语速很慢,他告诉安迷修,他们的匹配度曾经创造了塔中数据库的新纪录,那时他还没有接任“首席哨兵”的称谓,而对于从未有过的S级向导的“使用价值”也引起了塔内巨大的讨论风波——如果没有经历结合绑定,S级向导就能够为更多哨兵提供精神调节。但即使是在这样的巨大压力下,金依旧坚持选择了和格瑞哨向结合。
塔破例批准的那一天,丹尼尔亲手把检测结果递给他们,还调侃他们“天生一对”。金大声喊着结合哨兵的名字,笑着扑过来抱住了他的脖子。
而那场意外发生在一年前,牵扯到那次事件的每一个数据是塔的绝密资料。没有参与过那场任务的普通哨兵和向导只知道那次任务的战况惊人的惨烈,在那之后,塔里失去了百年来出现的第一个S级向导。
向导特殊的大脑为了自我保护封闭了大部分精神导体,当金重新清醒过来的时候,他失去了曾经令人艳羡的“天赋”,同时,造成了一小部分的记忆混乱。
“他现在的身体并不能和当初那样与高性能的向导力匹配,这种不平衡的状态让他无法进步,而金不清楚原因……他忘记了,他觉得是他自己的错,是他还不够努力。”
安迷修震惊瞪大了眼睛,不知该如何反应。他缓冲了半晌,才想起来反问:“为什么不告诉他真相?金非常害怕你割断你们之间的链接。”
在听到这个问题时,格瑞的眼神暗了暗:“……向导的大脑是一台精密的仪器,谁都不知道外界的过度刺激会造成怎样不可逆的后果,遗忘是他的大脑面对伤害的最好保护措施。”
“……这样的状况会持续一辈子吗?”安迷修长叹一声,“太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