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趴在房间的地板上玩自己前几天刚在外面闲逛里捡到的一副世界地图拼图,忽然感觉到一滴水滴在自己露出的后颈上。他吓了一大跳,怪叫一声跳开,这才发现刚洗完澡的格瑞正面无表情地站在他身后,尚未擦干的银发上有水滴沿着发梢一滴滴的砸落在下方的地面上,很快便汇聚成了一滩。
“你,你进来了怎么也不说话啊,”金结结巴巴地冲他喊道,“太吓人了吧!”
格瑞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视线慢慢转移到了地上那副还没完成的拼图上。他穿着金的一件旧T恤当做睡衣,竟然还算合适。金看着他慢慢俯下身去,把刚刚自己凑上去的一小块拼图抠了下来,移动了一个方位,在正确的位置重新拼了上去。
“你拼错了。”他缓缓开口道,声音又稳又轻。
金噎了一下,跑过去又不甘心地确认了一番,最终也无话可说。
“话先说在前头,”金不服气地冲格瑞走向床边的背影说道,“不管是住进我家还是要把床分一半给你睡,那都是姐姐的意思,我可没有同意的。”
“反正,就到目前为止,我可还是很讨厌你的啊!你别搞错了!”
“喂,你听见没啦?”
银发的少年完全没有理会的意思,脱下鞋子后便自顾自爬上了床,安安分分地占据了一半的面积后便想侧身躺下。那头的金看着他的动作,连忙大声喊了几句“枕头枕头”,跑过去一把按住格瑞的肩膀不让他继续动作。
金发的男孩气势汹汹地打开自己的小衣柜,从中翻出一条印着小熊头像的干毛巾,踩着床垫跳到他身侧跪坐好,一把将毛巾覆上了格瑞湿漉漉的头发,胡乱地揉了一通。
“我们只有一个枕头诶!”金凶巴巴地向面前的人说教,“要是被你的头发弄湿了,我要怎么睡啊?还有,姐姐说过了,不擦干头发就睡觉的话,第二天会生病的,你连这个也不知道吗?”
金替他擦了一会儿,又向下拉住格瑞的两只手隔着毛巾放到他自己的头上,假模假式地命令道:“自己擦!等全部干了之后才能躺下啊!我去洗澡了。”语罢,便蹦下了床铺,向外面的浴室跑了过去。
等到金洗漱完毕回到卧室时,格瑞已经躺在了床上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他轻轻哼了几声,不情不愿地爬上了床的另外一侧,钻进了已经沾上另一个人体温的被窝。
金是在半夜被格瑞紊乱的呼吸和短促的呜咽声惊醒的。他迷迷糊糊地爬坐起来,下意识往身边一看,便立刻被脸色潮红浑身汗湿的格瑞吓懵了。金发的孩子不知所措地趴过去轻轻摇他的肩膀,试图用小时候秋哄自己睡觉时的做法对待格瑞,没想到银发的少年挣扎的力道惊人,一挥手差点把金整个人从床上推了下去。金借着窗外隐约的月光看他微张着嘴却一副濒临窒息的模样,吓得背后出了一身冷汗。他赶紧跳下床跌跌撞撞地跑向秋的房间,将自己的姐姐叫了过来。
等到秋被金抱着胳膊拖到床边时,格瑞的情况已经变得愈发严重。他像是陷入了一场梦魇,不停地低声梦呓着一些破碎的句子。秋眸色一沉,单手制住他胡乱挥舞的小臂,轻轻靠近格瑞用温暖的掌心一遍遍抚摸他汗湿的额头和脸颊。金不安地关注着格瑞的表情变化,银发的少年在秋的安抚下似乎冷静了一些,挣扎变少了,原本紧紧皱起的眉头慢慢放松下来,就在这时,金清晰地看到一大滴眼泪从格瑞的眼角慢慢滑了下来,顺着他线条尚未分明的额角一路滚落,最终融进了枕头的布料中,晕开一朵小小的水渍。
金听到格瑞从启合的唇间慢慢溢出一个柔软的称谓,他下意识地偏了偏头,脸颊紧紧地贴上了秋的手心,缓慢而脆弱地喊了一声“妈妈”。
秋的呼吸一窒,忍着眼底的潮意更加紧密的贴近了他。她长长的金发柔软地扫过格瑞不断颤动的眼皮,带着女性特有的气息像一位真正的母亲一样,竭尽温柔地应了一句。
金趴在床沿,默默地目睹了一切。他看着格瑞的呼吸逐渐趋于平缓,重新陷入睡眠之中,这才小声的开口问道:“他还好吗?”
秋重新直起身来,顺手揉了揉弟弟后脑翘起的金发:“没事啦。”
金不说话,转过脸睁着水晶一样的蓝眼仰头看着他的姐姐:“格瑞的家人,去了哪里呢?”
秋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捉起金柔软白皙的小手,让他第一次轻轻握住了被子外侧格瑞同样冰凉而稚嫩的手。
她将自己的大手覆在两个孩子交握的手上微微用力,轻轻开口对弟弟说道:“格瑞的家人已经不在了,所以从今天起,金……”
“——你要成为他新的家人。”
“既然已经知道了案件的凶手,就要不惜一切代价抓住他才是。”
“放这样带着危险配方药的向导游走在塔的控制外,等到舆论散播出去,塔的威信何在?”
“那种配方,归根到底可是当年的实验室都无法断定生效的,现在居然叫一个漏网之鱼利用,他究竟研究到了何种程度?”
“依我看,就应该将人活捉回来,如果他真的做出了可以人为控制哨兵向导基因等级的配方,也应该交由塔使用才是。”
“——丹尼尔塔长,你的意见呢?”
“……”
“各位大人,”被点中名字的男人慢慢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微微掩住左半侧脸的银白色刘海也随着他站起的动作轻轻晃动了一下,“劳请稍安勿躁。关于鬼狐天冲的抓捕行动,一塔的各部门都在有序的筹备当中,相信不日便能给予各位满意的答复。而在时隔多年后突然出现在塔外的违禁药之事,我认为应该内有隐情,可能还需要进一步的调查。”
“丹尼尔大人,”昏暗的会议室内另一端传来一个声音,“虽说当年塔长一职你也算是临危受命,不过这么些年来,你的能力也是我们有目共睹的……”那人话音刚落,便引来高低一阵的应和声。“……所以,可别让我们失望啊。”
丹尼尔谦虚地颔首,面上波澜不惊:“……是。”
“丹尼尔大人!丹尼尔大人!”
刚将自己白色的长制服外套换下的丹尼尔看着急匆匆跑进塔长办公室的秘书向导微微一愣,却依然保持着和缓的声线问道:“怎么了,别急,慢慢说。”
“是,是这样的,”年轻的向导姑娘咽了口口水,表情有些为难,“有一位向导说想要见您,就在会客厅门口。”
“哪个向导?”
“是……是金向导。”
听见这个名字的时候丹尼尔脸上一闪而过地露出了一丝惊讶,他沉吟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嘱咐秘书将人放进来。
办公室的大门一关一开,等到丹尼尔再抬头时,穿着病号服的金已经站到了他的办公桌面前。丹尼尔瞟了一眼对方赤着的双脚,不留痕迹地皱了皱眉。他指了指办公室另一侧的沙发,金也不客气,直截了当地走过去坐了下来。
“有什么事吗,金。”
“丹尼尔……塔长,”他微微顿了一顿,又继续道,“我想问您一些事。”
“关于什么?”丹尼尔默默地站起来,走到饮水机边为自己倒了一杯热水,已经有了一点猜测。
“关于我姐姐的。”金直接了当地说道。
丹尼尔暗自叹了口气,心想果然如此。他转过身面对金,温和地回答:“我已经回答过你许多遍了,金。如果想要知道关于秋的事情,你可以直接拿上你的ID卡去资料库看,凡是你能刷开的就是我可以告诉你的。”
“你知道我想问的不是那些。”金的声音有些隐含的怒意,“我们还住在登格鲁那个鬼地方的时候,一直定期给姐姐寄生活补充品的人是你没错吧?”
丹尼尔握着水杯的手指微微收紧,片刻后他点头承认:“是我。”
“那格瑞呢,为什么,格瑞会突然由姐姐带来登格鲁和我们住在一起?格瑞的父母也是塔里曾经的哨兵向导吧?那姐姐她到底——”
“——金!”丹尼尔沉下声音呵斥了一句。这一声带了莫名的压迫感,令金一时忘记了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
“我不管你在猜测些什么,但有一点,你绝对不该怀疑,”银白发色的年轻塔长带着一种金从未见过严肃气场走到他跟前,缓慢地说道,“你的姐姐是个善良的人。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所关照着长大的两个弟弟,能够平安地活下去。”
金被这一番话砸得有些反应不能,他徒劳地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反驳的字来。就在这时,塔长办公室的大门突然被人从外侧再次推开,两人同时抬头看去,没想到映入眼帘的却是格瑞的身影。
银发的哨兵还未将头发束起,缠着绷带的上半身只简单地披了一件室内制服的外套,但看上去神色平静,且毫发无损。金整个人呆愣在了原地,只能看着格瑞一步步向他走进,将人一把从沙发上拉了起来。
“你来了。”丹尼尔看起来早已有了预料,丝毫不惊讶于格瑞的突然出现。银发哨兵向他点头致意,在金猝不及防之间迅速弯腰挎住了向导的肩下和膝窝,将人轻松地一把横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