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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七见魂(winter酱的脑汁)


而本子最上面一行,一个‘张三’与第一行的‘宋观南’笔迹重叠。
宋宁钧看不到上面的痕迹。
杨知澄猛地意识到了这件事。
熟悉的字迹,熟悉的名字,宋宁钧的视若无睹……
这会是宋观南给他留下的线索吗?
杨知澄一咬牙。
没有丝毫犹豫,他在空白的一行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当‘杨知澄’三个字一写完,他就关上了本子,递给老人。
老人笑呵呵地接过,皱纹间浑浊的眼珠子微微转了转。
“好啊,好啊。”他妥帖地收起本子,“来,来,跟我来。”
他的步履蹒跚,颠颠地踩着歪扭的石砖,向着小区大门走去。
“走。”宋宁钧神情一动,说。
杨知澄也正有此意。两人一齐跟在老人身后,慢慢地接近着小区大门口那片模糊的黑雾。
越靠近,那股诡异朦胧的味道就越浓厚。
杨知澄心中不由得有些发怵。
“跟我来,跟我来。”老人眯着眼睛,絮絮叨叨地念着。
他就这么平平常常普普通通地走进了雾气中,身形消隐不见。
宋宁钧的脚步微微顿了顿。
“我们也进去。”他说。
杨知澄点了点头。
当他接触到雾气的那一瞬间,里面骤然传来一阵巨大的吸力。几乎是不受控制地,他向门外倒去。
如同灰烬般的气味席卷鼻腔前,他猛地回过头。
而留在视野里的最后场景,是踉跄着向后跌退的宋宁钧。

好像所有的老小区的楼道都是这样的。
泛灰斑驳的墙面,画了满墙的小广告。一层覆盖了一层,电话号码交错凌乱地叠着。
楼梯上的灰色水泥已经有了开裂的迹象,锈迹斑斑的铁栏杆摇摇欲坠地撑着被腐蚀大半的木质扶手。
杨知澄回过头,看到楼下防盗门外已然被灰白的雾气填满。
这里就是4栋吗?
他平复呼吸,四处张望了一番,并没有看到宋宁钧的身影,也没有那个带着居委会袖章的老人。
只剩下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阴暗潮湿的楼道之中。
真的是他签下自己名字的缘故吗?
呼吸间的空气湿冷。尽管老旧的楼道里,一切看起来都那么的正常,杨知澄还是莫名地感到了一点沿着脊髓攀爬入大脑的诡异寒意。
他舔了舔嘴唇,慢慢镇定下来。
不论如何……他都得去宋观南的屋子里看一看。
第一层的楼梯下堆着不少杂物,积了厚厚的灰。杨知澄看了两眼,不知为何感觉里面有东西在动,便立刻收回目光,加快脚步离开。
踏上两三阶台阶后,他便看到了101和102两个住户。
这两户的门都紧紧地闭着。两家防盗门从款式到颜色都是一模一样,门缝里都插了一把干枯的艾叶,叶穗从防盗门的缝隙里龇牙咧嘴地伸出来。
一边艾叶在左,另一边艾叶在右。
就像在照镜子一样。
杨知澄本能地对这样对称的环境感到不适。他远离着那两扇门,沿着扶手快步向楼上走去。
经过楼梯拐角时,他一回头,看到其中一扇防盗门内的木门上,出现了一枚鲜红的血手印。
未干的鲜血顺着指尖的位置向下流着,杨知澄心中一寒,加快步伐,飞快地向2楼走去。
绕过楼梯,201和202号房引入眼帘。
2楼仍是普通民居的模样。201号房房门紧闭,深蓝色的防盗门上斑驳地溅着深色的液体。而202号房只有一扇光秃秃的木门,木门上有两道略深的长痕,乍一看,就像是被刀砍过一样。
这里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杨知澄故技重施,准备加速离开2楼。可还没等他迈步,衣角似乎被扯了扯。
什么东西?!
杨知澄瞬间浑身紧绷发寒。他猛地回头,只看到一个乌黑的发顶。
“哥哥。”
细小微哑的声音传来。
杨知澄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口。
他慢慢低下头去,只见一个陌生的小女孩攥着他的衣角。
“哥哥,你能帮我找妈妈吗。”
她细声细气地说:“我找不到妈妈了。”
她的头发短短的,剪得像狗啃,露出生了冻疮的耳朵,和一双眼珠大得有些离奇的眼睛。杨知澄看见,她伸出的手上,指甲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黑色,像是经过重压而积满了淤血一般。
但她的手臂却干净细瘦,只不过瘦得太厉害,关节处的骨头都向外嶙峋地突出着,看起来分外可怜。
“哥哥,帮我找妈妈好吗。”
见杨知澄没有回应,小女孩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杨知澄,慢慢地重复了一遍。
“妈妈在家里,妈妈就是在家里,可我找不到她。”
杨知澄试探着扯了扯衣袖。可小女孩的动作虽轻,他却是完全无法将自己的衣袖从她的手中解救出来。
“帮帮我吧,哥哥。”小女孩小声说,声音很轻,却莫名透着股瘆人的意味,“帮帮我,好不好?”
“你一定要帮帮我,好不好?”
这时,202的房门发出难听的响声,突兀的声音吓了杨知澄一跳。
他带着怦怦跳动的心脏扭头看去,木门已经打开了一条缝,露出里面漆黑昏暗的屋子。
屋内的昏暗不由得让人有些发怵。
显然,如果不帮她,那他大约是无法离开了。
杨知澄心中权衡了一下,只得被迫应下这强行加在自己身上的任务。
“……好。”他慢慢地说,“怎么找你的妈妈?”
“谢谢哥哥。”小女孩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眼珠子看起来会更黑了。
她转过身,向着202走去。杨知澄脚下突兀地一个踉跄,怪异的牵引感传来,他不自觉地迈开脚步跟在她身后,看着她拉开202的木门。
“爸爸。”她对门里的昏暗说,“我回来了。”
当小女孩拉开门的一瞬间,一股如同腐烂很久的死肉般的气味骤然扑面而来,夹杂着劣质酒精的味道,熏得杨知澄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太臭了,真的太臭了。
他这辈子都没有闻过这么难闻的味道,一时间竟然有些窒息。过了会回过神来,却发现小女孩已经自然地走进了屋子里。
“哥哥,快来。”她回过头,对杨知澄说。
杨知澄只好跟了进去。
这间房子的布局,令人一眼望去便感觉不太舒服。
客厅里没有窗户,只有从四周房间里来的微弱冷光。正对着大门是一面镜子,模糊地映出杨知澄和小女孩的身影。而镜子旁,则摆着一只沙发。沙发是老旧的布艺款,颜色很深,在微弱的光线下,只能勉强看出是深红色带暗花的图样。
这破旧的沙发上坐着一个人。
他的体格有些大,坐得腐朽的沙发向下微微弯曲。头发留得很长,长得盖住脸,只在浓密的须发间露出一双泛着浓烈血丝的眼睛,还有红色的酒糟鼻。
衣服已经脏得看不出颜色,乱七八糟地挂在身上。见到两人进来,他泛着血丝的眼睛麻木地转了转。
“是谁。”他声音沙哑难听,“是谁?”
“爸爸,是我的朋友。”女孩静静地站在门口,说,“我认识的朋友,他来找我玩。”
‘爸爸’安静了一下。
“不要打扰我。”他说,“谁要是打扰我,我就杀了他!”
他最后半句话说得嘶哑狞恶,充斥着威胁之意。杨知澄定定地看了他两眼,没有说话。
小女孩站在他的身边,在镜子里,杨知澄看到她的眼神始终定定落在自己身上。
“哥哥,我妈妈就在这里。”她轻声说,“妈妈就在这里,妈妈应该在这里。”
“帮我找到她,好不好?”
杨知澄看着她虽然平静的目光,咽了咽口水,被迫点头。
经过这么多事,对于如此诡异的环境,他已经有了一点耐受度。
尽管还有些恐惧,他还是忍着那点想退却的欲望,小心翼翼地搜寻起这布满恶臭的房间。
男人面前是一个小茶几。
茶几上摆着的东西不少——一部老式小灵通,两三包拆开的烟和积了满满烟灰烟头的烟灰缸,以及几瓶东倒西歪的酒。
杨知澄有心想看看小灵通里的东西。可他一望过去,男人便警觉地盯了过来,眼珠子瞪得极大。
就如同在警告一般。
杨知澄只得作罢。
他试探性地挪动步子,向一旁似乎是卧室的房间走去。
不过好在,男人并没有在乎他的动静。只要不侵犯到他的领地,他就乐于和杨知澄保持相安无事的状态。
卧室的门大开着,杨知澄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但第一眼,他就被震了一震。
整个卧室呈现出一个明显得不能再明显的凶杀现场。正中央的木板床上,钉子的痕迹和粗糙的木条大喇喇地裸露着,每一道缝隙都被暗沉的鲜血浸满。粘稠的血液从木板间落下,在米灰色的瓷砖上凝固着。不知是人皮肉还是衣服布料的东西挂在木板的倒刺上,一片又一片。
杨知澄指尖抽搐了一下,还是走上前去。
从墙上到床面,鲜血都呈飞溅状,洒向四面八方。杨知澄默默地打量了一下,大约明白,这也许是一个分尸现场。
‘爸爸’杀死了‘妈妈’,然后将她肢解,如此鲜血才能以这样的方式散布。
小女孩的‘妈妈’……也许已经不太完整了。
杨知澄又在房间里找了找。
房间里的家具看起来不像是二十几年前的东西,年代反倒显得更久远一些。但就和光秃秃的床铺一样,摇摇欲坠的黑色柜子里空空如也。
他不信邪地掏了掏,最后倒是在木柜最底部,找到了一串藏在缝隙里的檀木手串。
手串黯淡发黑,像是被熏黑了一般枯朽普通。杨知澄只是轻轻一拿出来,串珠的线就啪地一声断了。
珠子滚落一地,其中一颗还撞在了亦步亦趋跟在身后的小女孩的脚边。
小女孩看了他一眼,什么话都没有说。倒是客厅里传来男人嘶哑的声音:“你们在干什么?!吵死了!”
“爸爸。”小女孩说,“我们不会再吵了。”
男人的声音就这么突兀地停了。
杨知澄又四下里搜寻了一番。这间房间里,除了满床的血迹和断裂的手串外,没有任何值得留意的东西。甚至,连一点点人生活的痕迹都没有。
这是一个空房间。
杨知澄想。
但为什么‘妈妈’会死在这一间空房间里呢?
杨知澄思索了一下,这间屋子里一共有四个房间。其中两间貌似是厨房和厕所,一间他还没有进去,另一间就是这个空房间。
如果‘爸爸’和‘妈妈’住在一起,那按常理揣测,这间空房间,应该是小女孩的?
可它却空空荡荡。
杨知澄有些疑惑。但鬼的思维也许不太能以常理来揣度,他暂且记下了这一点,避开客厅中央的男人,拐进了厨房。
如果真的是分尸,那厨房里的刀具应该会有线索。
和外面凌乱的环境没有区别,厨房里的东西也乱七八糟地丢着。几把菜刀随意地搁在案板上,旁边除了酒瓶以外,还有几只不知道装着什么东西的碗。灶台好像很少开火,并未积攒多少油污,只是泼着些脏兮兮的液体。
杨知澄一把把地检查了过去,终于找到了一柄有些奇怪的菜刀。
菜刀卷刃得厉害,木质刀柄处,好像藏着些暗色的痕迹。
似乎是血。
看灶台的使用程度,这间屋子的主人并不喜欢做菜。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它是‘爸爸’用来分尸‘妈妈’的工具。
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爸爸’杀死‘妈妈’并用菜刀分尸。现在,就只需要找到‘妈妈’所有的肢体。
大致脉络已然被理清。
虽然一切都听起来很合理,但杨知澄握着菜刀,仍是觉得古怪。
真的有这么简单吗?
他回过头,又四处张望了一番。
当目光落在入户门门口时,他看到了方才没有留意到的鞋柜。
与其说是鞋柜,不如说是由鞋盒子叠成的小架子。架子堆积得不高,上面仅仅只放了两双鞋。
两双又脏又旧、尺码庞大的运动鞋。
在看到那两双鞋后,杨知澄愣了愣。
几秒后,他如同醍醐灌顶般明白了方才古怪感的来源。
这整间屋子,就是一个标标准准的邋遢单身汉居住地。
只有一个人的生活痕迹。
除了‘爸爸’,‘妈妈’和‘女儿’一样。
她们,就像从来都没有存在于这间屋子里一般——
什么东西都没有留下。

杨知澄低下头,看见仰起头的小女孩。
小女孩漆黑的瞳孔似乎又微妙地扩散了几分,眼白变得少了一点。她看着杨知澄,面无表情,只慢慢地开口:“哥哥,我想要妈妈。”
“我想要妈妈……为什么不帮我找妈妈?”
她的声音变得有些尖利,细小但刺耳的声音落在杨知澄耳朵里,莫名多了几分毛骨悚然的意味。
“哥哥快点帮我找妈妈好不好?”小女孩说,瞳孔愈发漆黑,“我有妈妈的,我有妈妈,我想要妈妈。”
“我的妈妈呢……我的妈妈去哪了?是不是,是不是……”
她语气没有丝毫起伏,只是尖锐得像刀子一样直直刺来:“你是不是不愿意告诉我呀,哥哥?”
不断重复的话语和平静冷漠的瞳孔让杨知澄心底发寒。
“好。”他只得应了声,“我不知道你妈妈在哪……但我会尽快的。”
小女孩这才沉默了下来。
只是她仍然静静站在杨知澄身边,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这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并不好受。
被这样盯着,杨知澄的背脊也不由自主地僵硬了起来。
如果长时间内一直找不到她的妈妈,天知道她会做什么。
想到这里,杨知澄不再犹豫,只放下菜刀,转身走向了剩下那一间卧室。
这最后一间卧室终于多了些生活痕迹。
一进门,就能看见铺着蓝色绣花床单的大床。大床下垫着厚厚的褥子,床单上晕开一大片一大片黄黑黄黑的污渍,连带着黑得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枕头一起,冒着可怕的酸臭味。
衣柜的推拉门大敞着,里面扔着一件染血的衣物。衣物和血和在一起,被撕得破破烂烂,鲜血将黄色的布料彻底浸染成了难看的棕黑色。
杨知澄走上前,忍着恶心捡起来翻了翻,却着实辨认不出这究竟是谁的衣服。
但显然,这床上死过人。
衣服,也肯定是死者的东西。
在酸臭味和客厅腐臭味的连番夹击下,杨知澄感觉自己已经闻不出其他的味道了。这间卧室里的臭味源远不止床铺一个,四面八方,各式各样的臭味浓烈地席卷而来——包括摇摇欲坠的木柜,还有电脑桌上吃了一半的食物。
等等,电脑桌……
电脑倒是保养得很好,看来当年对邋遢男人来说,这东西也是个宝贝。
杨知澄不知道它还能不能打开,又或者在鬼的世界里,电子设备能不能使用。此时,硕大的屏幕和主机上攒了厚厚一层灰,他凑近听了听,竟然能听见机械运作的细微声响。
好像没有关机。
杨知澄摆了摆鼠标,屏幕慢慢地亮起了一点灰色的光。
尽管这是一个与外界割裂的诡异空间,但鬼似乎并没有让他们考虑到用电的因素。
果然,鬼的行为逻辑不能用正常的方法揣测吗……
杨知澄呼了口气。
又或者,这电脑里有什么想让他们知道的东西么?
杨知澄坐在四分五裂的电脑桌前,看着电脑屏幕一点点地变亮。
男人的桌面是一个穿着暴露的美女,白花花的大腿占据了大半个屏幕。
这部电脑的桌面上排布着不少游戏软件图标,密密麻麻地占据了半边屏幕。杨知澄在电脑里翻了一会,找到了一个在屏幕右下角,还没有退出的聊天软件账号。
但幸运也许只持续了这么一小会。在他试图点开它时,电脑突然卡了卡,弹出来的画面就消失了。再次打开时,窗口却又好死不死地卡在了屏幕正中央。
……算了。
放弃聊天软件,杨知澄在底部看到了一个还未关闭的浏览器界面,便尝试着点了点。
它倒是顺利打开了。
杨知澄看着页面顶端的进度条转了转,一瞬间到了底。
而后,在猝不及防间,一张女鬼的照片骤然跳了出来!
杨知澄吓得一个后仰,差点从电脑椅上摔下来。
他回过神来定睛一看,只见一张泛着幽幽红光的照片,在屏幕上亮着。
照片里面色苍白,大张着嘴的女人脸,几乎占满了整个屏幕。她的头发散乱,形貌可怖,一双眼睛翻白,喉咙如同黑洞,好像还夹杂着一小片一小片的肉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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