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不能……绝不能让他们伤害萧衍!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殿外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随即是持刀之人懒洋洋的声音:“搞定收工。里面的,需要帮忙吗?”
随着他话音落下,那几名围攻陆玄之的影傀,动作猛地一僵,随即如同被抽走了骨头般,软软倒地,眉心处皆有一点细微的血痕。
持刀之人抱着刀,慢悠悠地踱进殿内,看着满殿狼藉和护在榻前、如同受伤孤狼般的陆玄之,啧了一声:“看来来得还算及时。”
陆玄之紧绷的心神一松,强提着的力气瞬间消散,以刀拄地,才没有倒下。他回头,看向榻上依旧昏迷的齐萧衍,确认他安然无恙,这才长长松了口气。
“多谢。”他看向持刀之人,真心实意地道。
持刀之人摆摆手,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逐渐平息的战斗和开始溃散的藩王亲卫,淡淡道:“谢就不必了。收拾一下,准备去雷峰塔吧。真正的大家伙,还在那里等着呢。”
他回头,斗笠下的目光似乎落在了陆玄之苍白的脸上。
“你的时间,不多了。”
陆玄之握紧了拳,看向南方。
无论那里有什么龙潭虎穴,他都必须去闯一闯。
为了萧衍,也为了……彻底了结这一切。
第32章 雷峰塔影
齐王府内的厮杀声渐次平息,只余下火焰噼啪燃烧与伤者压抑的呻吟。血腥气混合着焦糊味,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浓郁得令人作呕。
陆玄之持刀立于寝殿门口,素白袍服上溅满暗红,脸色苍白如纸,胸膛因急促呼吸而剧烈起伏。方才强行催谷,经脉如同被烈火燎过,剧痛阵阵袭来。但他握刀的手稳如磐石,目光越过满地狼藉的影傀尸首,落在那神秘持刀人身上。
“雷峰塔在杭州。”陆玄之声音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我必须立刻动身。”
持刀人抱着手臂,斗笠微抬,懒洋洋地道:“就凭你现在这风一吹就倒的样子?怕是还没走出京城,就得先去阎王爷那儿报到了。”
“不劳费心。”陆玄之转身便要回殿内查看齐萧衍情况。
“喂,”持刀人在他身后叫住他,语气带着几分戏谑,“你真以为,‘观星阁’费尽心思布下这么大个局,就只是为了引你出来杀着玩?”
陆玄之脚步一顿。
持刀人踱步到他身边,压低声音:“‘同心蛊’虽阴毒,但并非无解。只是解法……不在京城,不在任何一位大夫手中,而在下蛊之人,或者说,在‘观星阁’阁主手中。”
他顿了顿,目光似乎穿透斗笠,落在陆玄之脸上:“他们故意让你知道雷峰塔,就是算准了你会去。那里等着你的,可不是什么解药,而是天罗地网。他们要的,是你和齐萧衍的命,更是你们身上那所谓的……‘将星’与‘王气’。”
陆玄之瞳孔微缩。将星?王气?这便是“观星阁”执着于害他们的原因?荒谬!
“即便如此,我也必须去。”陆玄之语气平静,却带着破釜沉舟的意味,“这是唯一的机会。”
持刀人沉默片刻,忽然轻笑一声:“也罢。看在你这么拼命的份上,送你一程。”他拍了拍腰间长刀,“正好,我跟那帮藏头露尾的老鼠,也有些旧账要算。”
三日后,杭州,西湖。
烟雨朦胧,画舫如织,与半月前离开时似乎并无不同。只是那潋滟水光与依依垂柳之下,暗藏了多少杀机,唯有局中人知晓。
陆玄之与持刀人扮作主仆,租了一艘寻常的乌篷船,缓缓驶向夕照山方向。陆玄之依旧是一身素白,外罩青色斗篷,遮掩了身形与大半面容,只露出一双清冽过分的眼睛。他体内伤势未愈,又连日奔波,脸色比离开京城时更差,唯有一股不屈的意志支撑着他。
持刀人依旧戴着那顶破旧斗笠,抱着长刀,懒散地靠在船头,仿佛真是個陪主人游湖的沉默护卫。只有偶尔从斗笠下扫过的锐利目光,泄露了他并非寻常船客。
“那就是雷峰塔。”船夫指着远处山巅那座在烟雨中若隐若现的古塔。
塔身巍峨,带着岁月的沧桑,在灰蒙蒙的天色下,莫名透着一股阴森之气。
“靠岸。”陆玄之淡淡道。
船只靠上夕照山僻静处。两人下了船,沿着湿滑的石阶,向山顶塔院行去。越靠近雷峰塔,空气中的湿冷便越是刺骨,仿佛那不是水汽,而是凝而不散的阴寒煞气。
持刀人忽然停下脚步,抽了抽鼻子,低声道:“有血腥味。”
陆玄之眼神一凛,握紧了袖中短刃。
穿过一片竹林,雷峰塔院门赫然在望。院门虚掩着,门缝下,渗出暗红色的液体。
持刀人上前,用刀鞘轻轻推开院门。
眼前的景象,让即便是经历过尸山血海的陆玄之,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只见院内横七竖八躺满了尸体!皆是身着僧袍的和尚,死状极其惨烈,或被利刃穿心,或被扭断脖颈,鲜血染红了青石板,汇聚成涓涓细流,空气中弥漫着浓重得化不开的血腥气。
这里,竟已被人血洗!
“看来,有人比我们抢先了一步。”持刀人语气凝重,长刀已然出鞘半寸,“而且,手段狠辣,绝非善类。”
陆玄之心头警铃大作。是谁?是“观星阁”杀人灭口?还是……另有其人?
两人小心翼翼踏入院内,警惕地观察着四周。塔院寂静得可怕,只有雨丝落地的沙沙声和他们轻微的脚步声。
雷峰塔底层的门大开着,里面黑黢黢的,仿佛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
“在里面。”持刀人示意。
陆玄之深吸一口气,压下胸口因紧张而泛起的闷痛,迈步踏入塔内。
塔内光线昏暗,借着门口透入的微光,能看到地上同样倒伏着几具尸体。空气中除了血腥,还混杂着一股奇异的、如同陈年檀香混合着腐朽气息的味道。
他沿着盘旋而上的木梯,一步步向上。持刀人紧随其后,长刀完全出鞘,寒光凛冽。
越往上,那奇异的气味便越浓。直到登上塔顶最后一层。
塔顶空间不大,中央设有一座古朴的祭坛。祭坛上,刻画着与那令牌、玉佩上一般无二的诡异符号,符号周围,摆放着七盏摇曳着幽绿色火焰的油灯,排列成北斗七星状。
而祭坛前,背对着他们,站立着一个身着玄色绣金纹长袍、长发披散的身影。那身影并不高大,却散发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如同深渊般的气息。
听到脚步声,那身影缓缓转过身。
露出一张苍白、俊美却带着一种非人邪气的脸。看起来不过三十许人,但那双眼睛,却深邃得如同看尽了百年沧桑,里面翻涌着疯狂与偏执。
他的目光,直接越过持刀人,落在了陆玄之身上,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
“你终于来了,‘将星’。”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仿佛能直接钻入人的脑海。
陆玄之握紧短刃,冷声道:“你是‘观星阁’阁主?”
“阁主?”那男子轻笑一声,带着几分不屑,“不过是世俗虚名。本座,宇文澈。”
宇文澈!前朝宸王!果然是他!
持刀人在陆玄之身后,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嗤。
宇文澈的目光这才转向持刀人,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冰冷的杀意:“是你这个叛徒!当年你盗走‘星陨秘录’,叛出圣阁,没想到今日竟敢自投罗网!”
持刀人懒洋洋地用刀尖敲了敲地面:“宇文澈,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你那套观星测运、逆天改命的把戏,骗骗别人还行。所谓的‘圣阁’,不过是你满足一己私欲、妄图复辟前朝的工具罢了。”
“放肆!”宇文澈脸色一沉,周身气息陡然变得狂暴,那七盏幽绿灯焰猛地蹿高!“星轨注定,宇文当兴!大梁气数已尽,唯有顺应天命,重铸我宇文氏江山!尔等螳臂当车,唯有死路一条!”
他话音未落,双手猛地结印!祭坛上那北斗七星灯阵骤然光芒大盛,幽绿火焰如同活物般扭动,一股庞大而阴邪的力量瞬间充斥了整个塔顶空间!
陆玄之只觉得心口猛地一悸!那原本因玉佩损毁而沉寂的“同心蛊”残留气息,竟在此刻被引动,虽然不再暴走,却让他气血翻涌,眼前阵阵发黑!
“小心!他在引动此地积攒的阴煞之气!”持刀人厉声提醒,长刀一震,一道凝练的刀罡悍然劈向祭坛!
“螳臂当车!”宇文澈冷笑,袖袍一拂,一股无形的阴煞气墙凭空出现,竟将那道凌厉刀罡生生挡住!
与此同时,塔顶四周的阴影中,悄无声息地浮现出四道身影。皆是一身黑袍,面容隐藏在兜帽之下,气息阴冷,与那日的影傀如出一辙,但明显更加强大!
四名黑袍人同时出手,四道漆黑的锁链如同毒蛇,带着刺耳的破空声,分别射向陆玄之与持刀人的四肢!
“你的对手是我!”持刀人长啸一声,刀光暴涨,化作一道旋转的刀轮,将射向自己和陆玄之的锁链尽数绞碎!他身形如电,主动迎向那四名黑袍人,刀势大开大阖,竟以一敌四,不落下风!
而宇文澈,则一步步走向陆玄之。他指尖缭绕着幽绿的火焰,眼神如同盯着猎物的毒蛇。
“多么完美的‘将星’命格……可惜,不能为我所用。”宇文澈语气带着惋惜,更多的却是贪婪,“不过,用你的星魂与性命,来献祭这‘七星夺魄阵’,助我彻底炼化齐萧衍那身‘王气’,打开龙脉,重定乾坤……也算是你的造化了!”
七星夺魄阵!炼化王气!
陆玄之瞬间明白了他们的最终目的!他们不仅要杀他和萧衍,更要利用他们的所谓“命格”,来完成某个惊天阴谋!
他强压下心口不适与体内翻腾的气血,“惊鸿”短刃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厉芒!他没有内力,便以精血催动剑意!剑招不再是往日灵动,而是带着一股惨烈决绝的意味,直刺宇文澈眉心!
“垂死挣扎!”宇文澈屈指一弹,一朵幽绿火焰迎向剑尖!
火焰与剑尖相撞,竟发出金铁交鸣之声!陆玄之只觉一股阴寒刺骨的力量顺着短刃传来,整条手臂瞬间麻木,短刃几乎脱手!他闷哼一声,嘴角溢出血丝,踉跄后退。
实力的差距,太大了!
另一边,持刀人虽勇猛,但四名黑袍人配合默契,功法诡异,一时间也被缠住,无法脱身援手。
宇文澈嘴角噙着残忍的笑意,一步步逼近:“放弃吧。能成为本座宏图霸业的基石,是你的荣幸。”
陆玄之背靠冰冷的塔壁,已无退路。他看着宇文澈那志在必得的眼神,看着祭坛上那越来越盛的幽绿光芒,脑海中闪过齐萧衍昏迷不醒的脸。
不!他绝不能死在这里!萧衍还在等他!
一股前所未有的求生欲望,混合着对齐萧衍的担忧与刻骨的爱意,如同火山般在他胸中爆发!他猛地咬破舌尖,剧痛让他精神一振,那沉寂的心脉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这股极致的情感引动,悄然苏醒。
他不再试图攻击,而是闭上了眼睛。意念沉入体内,感受着那因玉佩损毁而散逸、却并未完全消失的、属于齐萧衍的至阳气息,以及自己血脉中那一点微弱的、源自祖辈的传承之力。
玉碎……并非终结。
他将所有残存的力量,所有不屈的意志,所有对生的渴望,对那人的眷恋,尽数凝聚于指尖。
然后,他猛地睁开眼!眼中再无慌乱与绝望,只有一片澄澈的、映照着祭坛幽火的冰冷!
他抬起手,并非攻向宇文澈,而是闪电般点向自己心口膻中穴!
以身为引,燃星续命!
“你做什么?!”宇文澈脸色骤变,他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变化!
就在陆玄之指尖触及心口的刹那——
“嗡——!”
他怀中那枚灵性已损、布满裂痕的玉佩残片,竟毫无征兆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金光!那金光温和而浩大,带着涤荡一切邪祟的纯阳正气,瞬间驱散了塔顶弥漫的阴煞之气!
与此同时,陆玄之周身气息陡然一变!一股虽不磅礴,却精纯无比、带着锐利锋芒的剑气,自他体内冲天而起!那剑气与玉佩金光交融,在他身后隐隐凝聚成一柄模糊的、巨大的金色剑影!
“祖……祖剑剑意?!不可能!你陆家剑印早已失传!”宇文澈骇然失色,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惊恐!
就连正在激战的持刀人和四名黑袍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动作一滞!
陆玄之自己亦是一怔,他感受到一股陌生而强大的力量在体内流淌,那并非内力,而是一种更本源、更契合他血脉的意志力量!是了,祖父曾说过,陆家祖上出过剑仙,留有剑意传承,只是后代无人能唤醒……没想到,竟在这绝境之中,因萧衍的纯阳之气与自身决绝之意,阴差阳错地激发了!
他不再犹豫,并指如剑,引动身后那模糊的金色剑影,向着祭坛核心,那七盏幽绿灯焰,悍然斩下!
“不——!”宇文澈发出绝望的嘶吼,想要阻止,却被那纯阳剑意逼得无法靠近!
金色剑影如同热刀切牛油,毫无阻碍地斩过祭坛!
“砰砰砰砰……!”
七盏油灯接连爆碎!幽绿火焰瞬间熄灭!
那凝聚的阴煞之气如同失去了核心,轰然溃散!整个雷峰塔剧烈地摇晃起来!
“阵法反噬!快走!”持刀人见状,一刀逼退四名黑袍人,抓起因强行催动剑意而虚脱倒地的陆玄之,毫不犹豫地撞破塔窗,向着下方的西湖坠去!
“啊——!”身后传来宇文澈凄厉不甘的咆哮,以及阵法反噬引发的、更加剧烈的爆炸声!
“轰隆——!”
雷峰塔顶,在烟雨与火光中,轰然塌陷了一半!
冰冷的湖水淹没口鼻,陆玄之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仿佛看到岸边的垂柳下,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对他伸出手……
还是……他真的来了?
第33章 柳岸情生
冰冷的湖水如同无数细密的针,刺入肌肤,淹没口鼻,剥夺着所剩无几的意识和体温。陆玄之只觉得身体在不断下沉,四周是昏暗无边、透骨生寒的水世界,耳边唯有水流沉闷的呜咽。最后那一刻看到的岸边身影,是绝望中生出的幻觉吗?还是……他真的太想他了,以至于濒死之际,心神所系,幻化而出?
意识如同风中残烛,即将熄灭。
就在他放弃挣扎,任由黑暗吞噬之际,一只强健有力的手臂猛地箍住了他的腰,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将他从那冰冷的深渊中向上拖拽!
“哗啦——!”
破水而出的声音撕裂了湖面的寂静。新鲜空气涌入肺腑,带来一阵剧烈的呛咳,却也驱散了部分死亡的阴影。陆玄之勉强睁开被湖水模糊的双眼,雨水打在脸上,冰凉刺骨,但他却感受到紧贴着他后背的胸膛传来的、异常熟悉的温热与坚实。
他被人半抱半拖着,迅速向岸边游去。那人的动作稳健而迅捷,即使在水中,也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
不是持刀人。持刀人的气息更冷冽,更孤峭。
那么这个人是……
岸边垂柳如丝,在烟雨中拂动。几道身着黑色劲装、气息精悍的身影无声地肃立,手持兵器,警惕地环视四周,显然是训练有素的护卫。他们看到水中的人上岸,立刻上前接应。
陆玄之被小心翼翼地放在柔软的草地上,脱离了冰冷的湖水,身体却因为力竭、内伤和强行催动剑意的反噬而控制不住地颤抖,牙关都在打颤。一双骨节分明、带着薄茧却异常温暖的手,捧住了他冰凉的脸颊。
视线逐渐清晰,对上了一双深邃如夜、此刻却翻涌着滔天巨浪的眸子。那眸子里,有关切,有后怕,有无法掩饰的疲惫,更有几乎要将他灼穿的炽热情感。
真的是他。他不是应该在千里之外的京城,昏迷不醒地躺在齐王府吗?怎么会出现在这西湖之畔?
“玄之……”齐萧衍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长途跋涉的风尘和难以言喻的紧绷。他脱下自己早已湿透、却仍带着体温的外袍,将不住发抖的陆玄之紧紧裹住,用力将他拥入怀中,仿佛要确认他的存在,要将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再不分离。“我来了,没事了,没事了……”
他的怀抱如此用力,甚至让陆玄之感到些许疼痛,但这疼痛却无比真实,驱散了最后一丝恍惚。不是梦,他真的来了。在他最绝望、最危险的时刻,如同神兵天降。
“你……你怎么……”陆玄之想问他为何会醒,为何会来,但话未出口,便被一阵更剧烈的咳嗽打断,喉头涌上腥甜,被他强行咽下。他此刻的模样定然狼狈至极,脸色苍白如鬼,浑身湿透,虚弱得连站立都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