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谁给你的,告诉我。”他沉声说。
“没,没有谁,请您还给我。”褚颜道。
陆柏峥见状,立刻就放柔了神色,以长辈的姿态对他道:“小颜,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你可以告诉陆师父,你拿这个东西,是想做什么用吗?”
这并不是一个难回答的问题,也不在褚颜与阮星河约定好的保密范围内,所以他只是略微迟疑了一下,就认认真真地答了:“它可以让我心想事成……让我和裴恒……有一个孩子……”
陆柏峥霎时间瞳孔巨震,半晌说不出话来。
褚颜级别低接触不到,可他却早已在特情局里混迹了二十多年,经受过的案子不下千件。
能赐予人生育能力的神明,最大的一种可能,就是大母神——莎布尼古拉斯。
在有所猜测以后,陆柏峥没有当场发作,只是先安抚褚颜道:“你这道符文似乎抄错了一点点,我帮你回去找找书籍,对着改改?”
褚颜不疑有他,又或者,来自邪神的侵染,让他的思维变得有些迟钝了。
当天回去以后,陆柏峥直奔特情局的内部资料库,进行仔细比对后,发现那确实是联系大母神的术法。
而且给出符文的这个人非常狡猾,在原始的图腾上,又叠加了好几个无实际效用的回路,让它看起来还真像那么一回事。
后来陆柏峥耐心比对了笔迹,虽然阮星河特地更改了书写方式,却还是被他观摩出来,找了个机会堵在了路上。
陆柏峥没有多说一句废话,直接就从暗处杀了出来,几次交手后,阮星河落了下风,却在被他制住后连忙讨饶,道:“陆前辈,你下手稍微有点重了。”
可陆柏峥看着他,眉头却一点点皱了起来。
平心而论,阮星河在别人面前, 是一个很讨人喜欢的后生。
不仅长得好看, 技能出众,还彬彬有礼,温和谦逊。
即便是秦义重, 也常常在陆柏峥面前提起这号人物,说他很有大家风范。
但也因为他太过面面俱到, 带着他这个年纪不应有的圆滑, 反而让他没那么招陆柏峥喜欢。
而且在查到这件事与他有关以后,陆柏峥更是不可能对他有什么好脸色。
在阮星河面前, 陆柏峥直接亮出了那张羊皮卷, 当面质问道:“你为什么要给褚颜这个东西?你到底想干什么?”
阮星河的神态不见半点慌张, 只是像早已排练过千遍一样,熟练地道出说辞:“只是一点,让他达成心愿的小技巧。”
陆柏峥冷哼一声,道:“用与邪神有关的物品去污染普通人, 这是违反特情局准则的重罪, 你就不怕我报告给审判者委员会?”
面对这样的警告, 阮星河也没有显露什么异常,很泰然地说:“是他主动找上我,向我讨要方法的。如果我下了大狱,他应该也免不了被处罚吧。
就算陆前辈不为他想想, 也得为您的好徒弟裴恒考虑。摊上这样一个伴侣,您就不怕影响他的前程?”
“你威胁我?”陆柏峥已经现了怒容。
“晚辈不敢,只是希望陆前辈三思而后行。”阮星河依然如之前那样笑着, 却显得阴恻恻的,让人格外不舒服。
“你从哪里获得的大母神的图腾,又是谁派你来的?”陆柏峥再度喝问。
“我有积极参与对外探索,和多次直面异端的经历,偶尔有那么一两次奇遇,并不算什么大事。比起问责我,我觉得陆前辈还是应该将更多心思放到您的……徒媳妇身上。”
阮星河躬了躬身,对着他行完礼后,就施施然离开了原地。
他知道陆柏峥不会去告发他,最起码在拿到确切证据之前,不会对他出手。
果然,陆柏峥很快就忙于其他事情,无暇再顾及他了。
可阮星河暗地里的加害,却不会因他的怀疑而终止。
原本在阮星河的计划里,只有褚颜一人。可随着陆柏峥对他动机的猜测,和对他身份的调查,阮星河也渐渐动了杀心。
陆柏峥对他起疑,除了阮星河离奇的举动以外,还有一件事——他在与阮星河交手时,意外触及了那人的右手手臂,而那里,有一道断骨重愈的疤痕。
那伤痕陷在骨头里,不去触碰,根本感觉不出来。
而对于异能者来说,他们的愈合能力会比常人更强一些,加之医疗发达,很难会有这种持续数年的伤。
而非常不巧,在陆柏峥的记忆里,就有一个人有这样的印记。
——裴恒的生父。
只是那人早就在某次任务时,死在了某位不可说神明的封印地,而且是陆柏峥亲眼所见,那他的遗骨又怎么可能转世重生?
带着这样的疑惑,在得知特情局要再一次前往那个里世界时,他毫不犹豫地接下了这个任务。
而这……也成为了他职业生涯之中的,最后一次出勤。
他们这些实力强横的调查员,提前三天就进入其中,观测封印的变化,给后来者踩点。
而那些年轻一辈的队友们,则会在前辈们的安排下陆续进场。
如果事情没有出现纰漏,原本要给他当助手的人,应该是擅长攻击的裴恒。
当他看到本不应出现在此的、毫无战斗能力的褚颜时,本能地感觉到了不对。
只是那时他们已经在两两成行的队伍之中,无法再后退,也失去了和其他队员的联系。
他们只能继续往前,前往下一个联络点。
比起他的忐忑,褚颜却显得自在许多。
在休整之时,他捧着松软的吐司,带着几分羞涩与期待,对陆柏峥道:“师父,我的美梦成真了。”
陆柏峥险些因这句石破天惊的话栽进饭碗里,而褚颜这次带来的,不止有口头消息,还有一纸彩超报告。
在影像中,一个未成形的小生命正在他腹腔里孕育,那是他和裴恒的孩子——最起码,褚颜是这样以为的。
可陆柏峥看着看着,却只觉得头皮发麻。
男性是无法孕育子嗣的,毕竟他们不能产生卵子来让小蝌蚪着床,也没有能让胎儿正常生长的器官。
可报告显示,那个家伙不仅在他身体里活着,还活得很好。
“我还没来得及把这个消息告诉裴恒,医生说,他伤到了脑袋,可能要过一段时间才能苏醒。我本想在医院里照顾他的,可局里缺人手,只能让我来顶班了。”褚颜道。
陆柏峥心事重重地将报告递还给他,问:“褚颜,如果这个孩子是个怪物呢?你还想留吗?”
褚颜:“陆师父……”
“你和裴恒之间的感情,根本就不需要后代来维系,或许你对它的执念,本就是不应存在的。”
他看着褚颜那双漂亮的眸子,由满怀期待,到慢慢变得灰暗,努力组织着措辞。
“我不希望你因此受到伤害,你明白吗?如果你出了事,裴恒会伤心的。”
褚颜沉默了片刻,回道:“那我……要把它打掉吗?”
“一切以你自己为先。”
陆柏峥才刚回了一句话,就看到面前的景象倏然一变。
出现在他们不远处的,不是本该在地图中的联络点,而是一片尸骨成堆的旧战场。
那些尸骨之上,裹着早已残破的特情局的黑色作战服,因为里世界里没有风化的概念,所以它们看起来,竟和二十多年前一模一样。
陆柏峥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看向那个区域。
他记得这个地方,这也是在他进来之前,一直想重新探索的禁区。
他们上一次来时,随行的队友里,有裴恒的双亲。
他们上一次走时,损失惨重,狼狈地往外溃逃,而裴恒的父母,也永远地留在了这里。
他原以为他还要走很远很远的路,才能到达这里,却不想,才短短半天,他们就到了核心区。
“我们的路被人篡改了,褚颜,警惕四周。”陆柏峥一边指挥着,一边凑到尸骨堆前,竭力翻找着。
他要确认一件事,要通过那些遗骨,来判断自己的猜测是否真实。
最终,他通过尸骨手上的戒指,找到了裴恒的母亲,可本应和她携手共抗异端、一同赴死的裴恒生父,却已不见了踪影。
“您是在找我吗?果然还是瞒不过你啊。”本不该在这条路上的阮星河,笑吟吟地闪现在他面前。
他像志怪小说里画皮的鬼怪一般,从身体里取出那具不属于他的骸骨,将它随手抛到一边。
“没想到仅凭一具骨头,你就能猜出我的身份,还真是敏锐。”
脱去骨架后,阮星河看起来就像一个透明的大型水母,他用舌头舔了舔右手手指,那五根指节也迅速化为不停蠕动的奇怪触手。
“你是……被封印邪神的化身?”陆柏峥看着他这奇怪的姿态,猜测道。
“不错,不仅是我,连你的徒媳妇,也是如此。”阮星河将目光投向陆柏峥背后的褚颜,道:“虽然迟了二十多年,但你终于来了你该来的地方,我的……好哥哥。”
他缓缓擦去眼前的高墙,就像擦去一片迷蒙的水雾,而呈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位虽被封印束缚,却已经逐步苏醒的神明。
完美容器的气息,让祂垂涎欲滴,无需说些什么,祂的触手便已经朝褚颜袭了过来。
阮星河高高举起双手,狂热地说道:“作为神明最完美的载体,你准备好迎接你的宿命了吗?哥哥?
人类用卑劣的技巧,囚困了伟大的真神。如今,是他们偿还的时候了。”
陆柏峥看着面前这吊诡的一幕,瞳孔巨震的同时,只来得及将褚颜往后狠狠一推,暴喝道:“跑!”
可已经太晚了。
他们落入了阮星河精心设计的圈套,直面上了阿吞神的本体,又怎么可能逃得掉呢?
在神明强大的精神冲击下,褚颜无法遏制地异化了。
他第一次展露出他的神话形态,被光芒笼罩的身躯包裹着一块单薄的神骨,无数触手向四周张扬。
他和阿吞神之间爆发了惊天动地的冲突,或者说,一场单方面的碾压,也不为过。
阿吞神想直接取代他,可以人类状态生活了二十多年的褚颜,又哪里甘心成为祂的附庸?
最终,在陆柏峥的拼死相互下,他们逃了。
虽然阿吞神和阮星河的追杀依然如影随形,可陆柏峥仍是竭尽全力地将他往外推。
陆柏峥,他只是个普通人类而已,根本比不得神的一根手指头。
他是个慈爱的长辈,虽然天赋卓绝,却从不盛气凌人,对待后辈永远那么循循善诱。
他倾尽一生都在为好友抚养后代,将裴恒培养成了特情局里人人夸赞的好孩子。
作为调查员的他,本不应该保护身为异端的褚颜的。
可褚颜是裴恒的爱人,是他的徒媳妇,是他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过的亲人。
他怎么能看着他去死呢?
那是一场, 永生难忘的逃亡。
对于阿吞神和阮星河来说,这是一场碾压式的、猫抓老鼠的游戏,可对于陆柏峥和褚颜来说, 这是一场刀悬在头顶的挣扎。
他们被困在里世界里, 反反复复地寻找生路,片刻不曾停歇。
幸好褚颜因为阿吞神的影响,觉醒了一部分被封印的力量, 他用空间法则一次次创建新的通道,才堪堪获得一丁点喘息之机。
可这时, 陆柏峥已经快不行了。
他的身体受了阿吞神和阮星河的重创, 筋骨寸断,衰老不堪。
他们已经跑了很远很远, 可联络点依然遥不可及, 仿佛永远也赶不到了。
最终, 陆柏峥摔倒在通往现实世界的道路上,鲜血染红了他的胸膛。
他强撑着,靠在里世界半颓的墙垣之上,内脏的碎片从他的口鼻之中汩汩涌出。
褚颜停下步伐, 无助地按压着他的伤口, 想把力量输送给他。
他确实让血的流速减缓了些许, 可陆柏峥已经痛到连话都说不通顺了。
他知道,自己活不了了。
这里是阿吞神的地盘,任他们如何挣扎,都像是在佛祖掌心里翻跟斗的泼猴。
更何况, 还有阮星河这个内奸在。
为今之计,只能尽力保存现有的有生力量,才能搏得一线生机。
他转动着染血的眸子, 推开褚颜为他续命的手,道:“不……不用了……
你来到这里,是祂的诱导与安排。但你不能屈服……掌握那份超凡的力量……让世界重新恢复正常……”
“逃出这里……”他笑着说,像无数次对他们所做的那样。
当他怒怼那些在背后说道他们的好事者,当他以长辈的姿态给予他们支撑,当他接纳褚颜进入他们的生活时,他总是这样。
陆柏峥,是整个特情局里,对他们最好的人了。
可现在,他却要死了。
死在这混乱不堪的里世界里,死在无人知晓的地方,没有朋友,没有爱人,也没有他亦徒亦子的裴恒。
“褚颜……”陆柏峥唤了他一声,而后将手凝成刀刃,径直刺入自己胸腹之中,在骨架之中一阵寻找。
那定然是极疼的,哪怕濒死的状态让他丧失了大半知觉,他仍是痛得止不住颤抖起来。
他找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将它从自己的脊骨处剥离出来。
那是一块由四个骨节组成的神骨,散发着莹润又神圣的光泽。
“古神……是由旧日支配者演化而来……他们和黑暗宇宙中的其他神,没什么不同……这是他们赐给我的……”
他颤抖着衰颓的手掌,将它递到褚颜手中:“它……和古神们一样,是秩序的那一端……”
“拿着……保持清醒,逃出去……”
“不要让他们的阴谋,得逞……”
陆柏峥断断续续地交代完遗言,在将神骨从自己身体里剥离之后,他连最后一点支撑的力气都没了。
褚颜还想带他一起走,可那该死的空间隧道又一次洞开,阮星河和阿吞神的触手,再一次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后来的事,他记不太清了。
只记得他拼尽全力,与那两位作战,拼着彻底疯狂的代价,榨干自己身体里的所有潜力,才成功逃离。
等他终于和特情局的队友们碰上面时,他等来的,并不是队友们的嘘寒问暖,而是那些人恐惧的目光。
那时的他,大半身体都化作了狰狞的触手,早已人不人,鬼不鬼。
因为从陆柏峥身上剥离的那块神骨,因为他身上残留的血液,因为阮星河暗中散布的谣言,他成了陆柏峥之死的第一嫌疑人。
没人会在意一个怪物口中的真相,何况他那时因为过度异化,已是有口难言。
好不容易活着走出里世界的他,径直被关进了白房子的最底层。
大家都当他疯了。
他们说他是杀死陆柏峥的怪物,对着他咬牙切齿,恨不得除之后快。
最终给他定罪的,是与陆柏峥交好的秦义重。
秦义重从他家里找到了那个金线绣的锦囊,通过抽丝剥茧,确定了他就是二十多年前的那个异端。
一城血债,加之好友的性命,让秦义重对这个该死的异端,深恶痛绝。
他们想杀了他,还想将“源”和神骨从他身体里剥离。
一堆审判者委员会,在特情局里争论不休。
而他耳听着那些难听的话,一会儿清醒,一会儿又不明白。
也不知是不是怪物化的身体无法再容纳他的胎儿,在被关进去的第三天,他惊恐地发现,他无法再感知腹中婴儿的半点气息。
他的孩子,死了。
这让他本就不多的理智,更加零落,像疯子一样,在白房子里四处攻击。
而这时,裴恒也从医院里醒了过来。
他不愿相信师父已死,也不愿相信褚颜是异端的事实。
可案发时的照片,和褚颜如今的情状,也不断鞭笞着他的内心。
从小到大所接受的教育,让他对异端深恶痛绝。
师父对他来说,如师如父,他本不该对这位杀父仇人有半分怜惜。
可当他沿着悬浮电梯落到最下层,看到褚颜神志不清、伤痕累累的模样时,他的心仍是一抽一抽地痛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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