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一接到对方的电话,顾青云就赶忙让助理加大油门,把他送到好友租住的房子那儿。
电话那头,温明礼已简要地说明了事情的经过。租的房子漏了水,把下边的住户淹了个彻底。
这也算是无妄之灾了,好友与房东共用同一间厕所,他白日又不在家中。
就算需要负责,也不至于赔付楼下几家住户的全责吧?
可恨那房东把自己摘的倒是干净,只一味地找温明礼的茬。别无他发,温明礼只能磨开面子,求助到顾青云这儿。
黑色的保姆车急哄哄地驶进小巷里,远远的,顾青云就瞧见了站在路灯下瘦伶伶的身影。
温明礼好像已经哭过了一通,眼眶红得不行,摇摇欲坠宛如地里的小白菜。
顾青云向来最讲义气的人,见不得周遭的朋友过得不好,他一直都是能拉对方一把就拉对方一把。
他挠了挠脑袋,安慰了对方几句,又告诉温明礼别担心,他已经帮对方找好了律师。
见对方穿得少,冻得只打哆嗦,顾青云不假思索地脱下了外套,给对方披上。
变故就是那个时候发生的。
俩人正商量着等会儿要怎么办,巷子口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
惊慌地抬起眼,只见巷口应天冷沉着一张脸走了过来。
他步子迈得极大,手上还举着正在录像的手机,活像是来捉奸的原配。漂亮的脸蛋带着显而易见的狠厉,他冷声质问向自己,一字一顿地逼近,“他——是——谁?”
顾青云护着好友,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应天脸色太难看,这是他发难的前奏 。
“你怎么在这儿?”顾青云催着好友先一步离开,他蹙着眉头望向巷口想不明白应天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应天咄咄的态度不减,他对顾青云的话避而不谈,反倒是死死地盯住顾青云的月匈?
哑着嗓子,话锋一转:“你奈子一直这么大吗?”
“里边是不是垫了什么东西?”
“把衣服月兑了我看看。”
顾青云惊得吐不出一个字,好似现在,电梯镜里的应天冷淡着脸色,语气强硬地让自己脱下外套。
哪有这样的道理?
就算他是帮助过自己的人,他是自己先前的偶像,也掩盖不了这是无理的要求。
自然而然的,顾青云要拒绝。
他觉得自己或许就是脾气太好了,一次又一次的忍让,所以应天对他越来越过分。
现在竟然还搞出了什么催眠?
顾青云无端感到一阵后怕,不免又有几分伤心。
怎么说应天也是自己的偶像啊,很长一段时间当中,他都以正面角色都充当着自己人生的指明灯。
他真就这么讨厌自己吗?
他要催眠自己做什么?
为非作歹?杀人放火?
顾青云不想把应天想得太坏,可寒毛直竖的情况下他想不出其他的情况。
跑,他必须得跑!
“是否接受来自路人攻(应天)的催眠?”仓皇中,顾青云推了应天一下,脑海里的电子音再度响起。
询问他是否接受。
顾青云一颗心狂跳起来,连带着手上的按键动作也点不准。
身后的应天止住了动作,脑内的电子音也消失不见。
顾青云以为自己拒绝生效了,哪知道下一秒,那声音嗤嗤地笑了起来,嘲笑的口吻和应天居高临下扫过来的嘲弄同时响起:“不好意思哦。”
“这不对哦。”应天的声音同时响起。
“反抗——”
“你要听我的话,知道吗?”
“无效。”
“反抗无效~”
就好像他现在。
顾青云被迫跪坐在应天的腿边,满身的咬痕惨不忍睹。
他额头抵在冰凉的地板上,努力撅起湿鹿鹿的尾巴。
那是应天为嘉奖他,表扬他赠送给他的仿真长尾。
应天夸他,说穿上之后更像一条,被驯到服帖的狗。
顾青云弯了下眼睛,紧贴在地板上的脸是遮不住的苦涩。
他似一只等待、催促着主人爱抚的大型犬。
被冰凉的手掌有一下没一下的从头摸到尾。
又被手掌纠缠着玩弄着,硬塞进的毛绒长尾。
就好像他现在,反抗…反抗无效。
顾青云从小就知道要如何讨好别人。
这像是与生俱来的天赋, 不光光是他,他们一整个孤儿院的伙伴皆是如此。
格外的会察言观色。
顾青云头脑灵活,更是熟能生巧, 可以通过对方的表情,判断出TA此刻的情绪。
自己到底应该说些什么话?又或者说他应该怎样“讨好”对方,得到更多的利益。
让自己能够吃到更多的食物, 能穿得暖不挨打不挨骂。
他长期以往小心翼翼地察言观色, 是有用的。
但顾青云的年纪毕竟摆在那儿, 心眼再多的孩子也是孩子。
在大人面前, 一眼就看破了。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顾青云也算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孤儿院里的不少老师都觉得他太过市侩, 小小年纪就八百个心眼。
所以和他的关系, 反倒并不是很亲密。
同一孤儿院的其他孩子,自也有看不上他的。
市里爱心代表来到孤儿院的这天,顾青云就正和同他不对付的孩子刚打完一架。
具体原因顾青云已经记不清了,他只记得那天孤儿院里呼啦啦来了好多人。
被众星捧月, 簇拥围在中间的小孩儿漂亮的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一样,白的简直要发光。
顾青云一眼就认出, 他是电视里总会出现的大明星。
饶是顾青云, 也知道他可火了。
院里的阿姨, 怀了孕的老师偶尔会看着电视感慨, 以后生出来的孩子要是也这么漂亮, 也这么有本事就好了。
他记得这孩子叫应天?
没由来的, 顾青云突然想起电视里循环播放奶粉广告里, 他的台词。
“XX的味道我知道。”
洋娃娃一样的小人, 穿着志愿者统一的红色马甲, 他面对数不清的陌生面孔,一点也不怯场。
流畅的演讲完,便帮着志愿者分发着送来的物资。
顾青云排在对方面前的那支队伍中,靠得近了鼻息间仿佛还能闻得到一阵似有若无的香气。
冷冷的,带着些奶香。
让人相形见绌得很。
生出向往的同时又带着些许的嫉妒与自卑。
从对方手里接过物资,顾青云理应该笑的,他知道大家都喜欢爱笑会说话的小孩儿,他也一直都表现成这样。
可看着对方白净的脸蛋,纤尘不染的鞋面,顾青云喉咙堵得厉害,他瞥见自己黑糙糙的手,已看不出版型的鞋子。
一个字也说不出。
只木木地道了声谢。
那孩子不满似的打量着他,声音小道仿佛是顾青云的错觉,他听到对方切了声。
可再看向他时,粉雕玉琢的小脸上却满是让人顿感亲切的笑。
那是顾青云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察言观色的功夫尚未到家,这个世界上还有人会心口不一。
再次见面是在年末,来的人比上次要少上很多。
但领头的应天还是到了的。
他蹙着眉头,视线在院子里环顾一圈,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顾青云对他难免好奇,又或者说整个院子的人都对这小孩儿好奇得很。
他挤开想要围过去的同伴,自己第一个凑上去。
顾青云今天特地换了套没那么旧的衣服,被肥皂搓洗的每一处都泛着干燥的香,他总算可以昂首挺胸又自信地靠近。
“干嘛?”
自己突然地凑近,许是吓到了应天,他猫儿似的黑瞳怔了下,漂亮的五官紧皱起明显刻着讨厌二字,但身子却没半分的躲闪,任由顾青云堪称飞奔般紧靠过来。
顾青云挠了挠头,他说:“我叫顾青云。”
“你要找什么,我可以帮你。”
那孩子不置可否地哼了声,倒是没说拒绝的话。
应天来孤儿院的次数,意外地很频繁,频繁到让孤儿院的阿姨都开始了碎碎念。
这孩子心还真是善,一有机会就往咱们这儿来。
是啊是啊,我还以为他只会在最开始露面。
顾青云倒不觉得应天来得频,他貌似很忙,抽空过来的时候眼下总是有一层淡淡的青。
顾青云在电视上看到过,那是睡不好的外在表现。
原来大明星,也会有他的不顺心吗?
顾青云微乎其微的嫉妒,理所当然地转化成怜悯。
他们也许并没什么不同。
还是有的。
应天富裕,自己贫穷,光这一点就足以拉开两人间的差距,成为无法跨越的壑。
那要怎么才能站到对方身边,真正意义上毫无芥蒂地成为对方的朋友?
顾青云受到应天主演的某部电影启发,也许他可以选择和对方相同的职业,然后竭尽全力地往上爬。
等爬得够高了,自然而然地他也就有了说平等的资格。
往上攀爬的过程比顾青云想象的时间要长,也要更困难。
但好在他做到了。
他永远记得那天,他在公司楼下碰见了好久好久好久没见的应天。
说是好久没见,其实也只是单方面。
毕竟自己私下看过很多关于应天的物料。
离开孤儿院后的那段日子,他不是没想过联系应天。
最开始是他没有通讯设备,好不容易攒钱买上了手机,应天留给他的号码却怎么也打不通,就算接通了说话的中年男人喂喂两声后,又会了然地吐槽一句:“又是骚扰电话?”
“打这个电话的人,每个都说自己认识应天,”他警告道:“行了你别再打了啊。”
为什么应天亲口告诉他的电话号码,是另外的人接的?为什么打通了之后,恳求了之后,他仍是被拒绝呢?
应天知不知道这件事?
他还记得不记得自己?
顾青云鼓足勇气,堪称小跑地赶到应天跟前,紧张得心脏都仿佛要跃出嗓子眼。
他长高了很多,比照片上看到的还要好看。
顾青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颤,称谓也叫得一塌糊涂。
一会儿是小时候一样的应天哥哥,一会儿是符合职场的前辈,老师,一会儿又是在心里默念了无数遍的应天。
他看向对方的眼,知道应天也认出了自己。
顾青云高兴的同时,又不可避免升起这是意料之中的得意。他俩小时候那样熟,应天还提起要把自己带回家里当弟弟,他能够一眼认出自己也并不稀奇的呀。
顾青云挤出个故作腼腆的笑,顺其自然地提出想要同应天交换手机号码的请求。
亲口问过的,他总不至于再联系不上应天了吧。
然后…然后他等到了应天居高临下的一声:“抱歉。”
他秀气的长眉微蹙着,环抱着胳膊打量的神色带着显而易见的不耐。
他拒绝了自己。
不止一次。
应天嫌自己话太多,一眼洞悉了自己的别有用心,嫌恶地睨视着他宛若在看一块垃圾。
顾青云理应感到伤心感到难过,感到自尊受损严重受挫的。
可应天斜过来的视线,反倒是让他愈挫愈勇起来。
他知道应天从小就是一个喜欢口是心非的人。
这样对自己,说不定是因为自己当初的不告而别赌的气。
顾青云装作备受打击,暗戳戳地更改了方针。
他开始与应天保持距离,向他说的那样不出现应天身旁,减少开口的次数,连笑都不笑一下。
和自己预料的一样,他越这样应天投放在他身上的注意力就越多。
但也不能总这样啊,欲拒还迎也要有个度,超过了就覆水难收破镜难圆。
他找上自己在孤儿院时的朋友,对方缺钱,他缺幌子。
这是一笔互惠互利的生意,尤其是当顾青云瞥见银白色的保姆车,加大油门地追来。
而应天沉着脸逼近,质问朋友是谁时,顾青云知道自己这步棋走对了。
应天果然是口是心非,心里其实对他在意得很。
在公司的地下三层遇到应天,这倒是超过了顾青云的意料。
应天并不经常来到公司,自己手中他的行程也缺失这一项。
顾青云暗自腹诽着,脸上的表情却做的僵硬。
他与应天乘上同一座电梯,对方好毫无征兆地开口。
不提往事,只提那晚他盯了许久的匈。
顾青云面上惶恐,心里觉得好笑。
他吓坏了一样的,不知所措。
直到,他听见脑海里响起的电子音——“是否接受来自路人攻(应天)的催眠?”
顾青云佯装慌忙,按向电梯按键的手一顿。
假惶恐,变成了真不安。
他紧绷起的牙关,一鼓一鼓地松开。
那双盛着害怕、胆怯的焦糖色的眼眸,强撑着镇定,它难以置信地仓促瞥了应天一眼。
谁……谁在说话?
为什么提及了应天的名字?
催眠和路人攻又是什么?
来自应天的催眠?
顾青云心狂跳起来,应天要催眠他做什么?
紧攥的拳头,指甲深陷入皮肉。
他毫不犹豫地应了一声:“是 。”
他梦到自己家领养的小弟弟——顾青云,是个给三分颜色他就开染坊,分不清大小王, 直接爬到他脑袋上为非作歹的坏蛋。
梦里的自己和他皆长大了很多。
面对不听话的成人版顾青云,自己总是被气得牙痒痒。
恨不得张牙舞爪对着顾青云蜜色的脖子、对着他的脸颊咔咔咬上几口来泄愤。
梦里的情绪太过真实,小应天也感同身受。
气得他在床上烙饼似的翻身, 怎么能这么坏?!
实在气不过, 应天鼓着脸颊爬下床, 他踩着拖鞋就要去教训顾青云。
自己把他从孤儿院里带了出来, 让他能吃饱能穿暖还有书读,他不感激自己也就算了。
怎么能和自己作对,把自己气成那样呢?
真是太坏了!
应天从小就听他爸妈说, 什么什么要从孩子抓起。
要让孩子赢在起跑线上, 不能看孩子小就松懈下对他的教育,一时的严厉是能让他受益终身的事。
以自己的优秀为例。
应天更是理直气壮了起来,他想他做的一切都是本着要对顾青云负责的呀。
这是他在领顾青云进门之前,就保证过的。
几个月前, 应天的童星视野又达高峰。为他引以为豪的父母,答应了应天一个请求。
应天原本是想要领养一只小狗的。
但后续, 他想到了顾青云。
应天又觉得顾青云和狗应该差不多?
都大大的一只, 都笨笨的, 都是活的, 开心的时候又都会甩尾巴。
有什么不同的呢?
根本就没有。
顾青云就是他的狗啊。
理所当然的, 应天把这件事给父母说了, 他说他不要养狗了, 他想要养顾青云。
过程并不顺利, 应天磨了父母几日, 又是绝食又是哭着闹着说自己再也不演戏了,挨了骂也挨了打,好不容易他爸妈终于松开了嘴。
顺理成章的,顾青云被应天带回了家里。
应天没有丝毫的养宠经验,他只能在网络上学习。
像给小狗准备狗窝一样,他在自己的房间里又安装了一小块地垫,打算留给顾青云睡。
又购入了诸多的衣服与零食。
他在努力学习如何做一名合格的狗主人。
可应天,万万没想到每个狗的性格都不一样,有温顺听话的,就有闹腾个不停的坏蛋!
显而易见的,顾青云是后者。
要不然他怎么会把梦里的自己气成那样呢?
应天鼓着脸颊,用手捅了捅顾青云睡得红扑扑的脸蛋。
他一屁股坐在顾青云的床头。
起初他确实只给顾青云准备了一个垫子,他看小狗都要睡这个,都得依偎在主人的脚边。
应天自觉自己贴心,为了防止顾青云尿床,他还特地在上边铺了一层尿垫。
可惜后续,他妈妈说不能给人睡这个,万一传出去会给他的名声造成不好的影响。
她非常强硬的,把那垫子扔了出去。退而求其次般,把垫子换成了一张窄窄的,紧贴着应天床尾的小床。
让应天一起身,就能瞧见趟在他床尾的顾青云。
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应天迈步靠近顾青云。
昨天他去参加了一个节目,回来得太晚,早上被梦气醒得又太早。
现在身体挨着柔软的床垫,感受到身旁人身上同他如出一辙的香味,以及暖洋洋的体温,应天的小身子立刻懈下劲来。
他毫不芥蒂主人同狗狗睡在同一张床,应天挤上了床依偎过去,迷迷糊糊又要睡着之际。
可能那能真的很颠覆他的认知吧,应天忽然嘟囔了句:“顾青云,你要听我的话知不知道啊?”
彻底清醒过来后,梦里的细节更加鲜明。
应天注意到:梦里的顾青云和自己,明显长大了不少,年纪大概和爸爸妈妈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