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云。”应天放下眉心上停留的指腹,忽意味不明地轻唤了对方一声。
已进入催眠状态的男人,表情略显呆滞。他偏棕眸子里涣散的视线缓缓聚焦着,整个人的动作都被放慢了似的,缓慢而又郑重地撩起自己的眼皮,直视向上方坐着的乖张青年。
对方无意识的,几乎可以称得上本能一样,翕张着自己的嘴巴,似要回答应天的话。
然而没给他出声的机会,应天随手“摸”向对方蜜色的脸颊。
“我叫你的时候要及时应声知道吗?”
应天没有下死手,可一个成年男人的力道再怎么说也小不到哪里去。
啪的脆响声尾韵都尚未消失呢,顾青云的右脸颊就印上几条指痕。
像是艳红色的纹身,为他那张乏善可陈的脸添了稍微的亮色。
“知…知道。”顾青云的动作仍旧透着股不协调地缓慢,声音更是像嗓子锈蚀了一样每个字吐出的都艰涩。
这是一级催眠的副作用,后续随着催眠的深入其影响也会逐步减少,最后乃至根深蒂固同往日无异。
应天附身向前,欣赏似的看向自己刚才的杰作。
刚刚因顾青云没有及时回复自己,他赏了对方一下。现在对方回复了自己,心头的那股气焰也始终没有减小的迹象,反倒是愈演愈烈。
做的对了,正常来说是不应该受指摘的。
但他不同,现在对方唯自己是从,他说什么都当都得老老实实地应着。
他说对方不对,那么对方就不对。
真是奇怪啊,应天短暂地自省三秒。
他自认为自己不是个心里扭曲的人,也不是个崇尚暴力的渣滓,更不是接触权利后就会迷失自我的失败者。
可一碰到顾青云,他所有的负向情绪就爆发了出来铺天盖地啃食着跳动心脏,发麻的指尖。
迫切地逼迫着他采取些行动来缓解身体里的焦灼。
也许压根不怪自己。
这全都是对方的错。
短短几瞬,应天脑子里接连蹦出了好几天值得大肆宣扬用力惩罚对方的指摘点。
“回答得太慢。”
“没有感恩戴德。”
“……”
应天每说一句话,手掌就抬起一次。
最后,他钳起对方微肿起的脸掰着他的下巴,左右反反复复打量了好久,乌沉沉的视线暗了又暗,他薄唇微启再次挑剔,“真丑。”
他语气压得太低,声音似从牙缝里挤出的气音,眼神挑剔到堪称露骨的刁难。
说老实话,顾青云长得并不丑。
应天大概是有些没事找事的。
一如应天自己在帖子里说的那样,他和顾青云是南北两极。应天长相精致美大于帅,冰山似常年冷下来的脸色,光是瞧着就让人无端生出只可远观难以接近的心思来。
而顾青云不同,他是很帅气的长相。
浓眉厚唇高鼻大眼。
没有拒人千里之外的高不可攀,单边脸颊处若隐若现的酒窝更是为他增添了些许亲和力。
若是非要从他脸上挑出些瑕疵的话,其实倒也能违心说上两点。
偏偏他的身材,他扑面而来的男性荷尔蒙又很好的补齐了那微乎其微的不足。
丑完完全全是和他不搭边的词语。
可应天就是看他不顺眼,觉得他的每一根睫毛每一个毛孔脸上每一条蜂蜜色的年轻絮絮都丑得要命。
“......”应天话音刚落,跪在他脚边的顾青云,他那张英俊且泛红的脸上,后知后觉地染出几分委屈与受伤来。
催眠的指令只会改变催眠对象的认知,其催眠对象的真实性格会始终如一地保留下来。
顾青云垂着眼睛,浓密的睫毛颤个不停,视线始终低垂着。
倒真像个做了错事,逃避主人视线的——狗。
看得应天的手又痒了。
但他没动。
整个身子往后靠了靠,应天交叉起自己的长腿,找了个舒适的姿势,看戏似地高高在上地挑三拣四。
“怎么不说话。”
“哑巴了吗?”
“刚刚打了你。”
“难道都不知道说声谢谢吗?”
“谢…谢谢。”
“谢谢谁?”应天没放过他。
“谢谢……”顾青云变得迷茫。
应天啧了一声,连最基础的谢谢都需要他来教,果然是个胸大无脑的蠢货。
“要说谢谢……”应天猫儿一样的眼睛微微一转,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一个绝佳的想法来,他语气恶劣得如有实质,字字句句都透着戏谑。
“要说谢谢主人知道吗?”
“知…知道。”顾青云笨拙地回。
“嗯?”察觉到应天不满地挑了挑眉。
顾青云赶忙慢吞吞地补了一句,“谢谢主人。”他此刻应该是典型的,脑速大于嘴巴说话的速度。几个字说得好似舌头打结般曲折,脸颊也因过度着急而涨得通红。
应天本就觉得顾青云长了副不入流的蠢相,眼下一瞧更是丑得没眼看,他冷嗤了声,也不顾那人眼巴巴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的回复。
直接将人晾到一边,拿出手机编辑起了刚才的帖子。
「楼主:没有陷入回忆,我只是有事需要处理。人物既然已经介绍完毕,那就从头说起吧。」
得到路人攻交流中心事出意外。
上周三的晚上,应天应邀参加完星光盛典。他手上还握着新鲜出炉的,年度最具影响力艺人奖杯。
这种没什么技术性含量的奖项,老实说应天是从来不会放在眼里的也懒得亲自到场。
他之所以会来,完全是因为同一个奖项提名的艺人里有顾青云。
对方什么身份,也配和自己平起平坐?光是把自己的名字和对方一起读出,应天就恶心得快要呕出来,那简直是对自己的亵渎。
事实证明,顾青云确实是不配。
他只是个陪跑的罢了。
奖杯预料之中,是属于应天的囊中之物。
应天握着奖杯意气风发地从顾青云面前掠过,瞧见对方微蹙着眉表情略有不爽,应天就觉得高兴。
他越发得意地握着奖杯,一路上了自己的保姆车。
其意外发生在回程的路上。
银白色的保姆车驶向老城区,应天的房子就坐落在老城区的某别墅小区。
那是他赚第一桶金时,家人替他购入的房产。至今他已经住了二十多年,那里边充着应天从小到大的记忆。不论多晚,只要还在C市,应天都会回那个房子。
跨海大桥上,应天的手机屏幕滑了又滑,社交软件的搜索框上并列着他和顾青云的花名,以及罗列着应天这一段时间的搜索记录。
#甜甜红土
#YT GQY
#应-天顾/青云
#应甜甜顾红土
......
虽然把自己的名字和顾青云的排列在一起,应天不是很喜欢。
可只有两个名字一起搜,他才能搜得到更多的拉踩。
【哈哈甜甜今天又得奖了,是谁爽了我不说!之前老早就说过了吧红土的粉丝不要半路开香槟。】
应天冷淡着表情,甜甜是粉丝对他的昵称,从小叫到大。早就过了最佳矫正时期,他不是很喜欢却因太深入人心而只好视而不见。
至于后半句里的红土,则是顾青云的黑称。
青对红,云对土。
不得不说,顾青云的黑粉还是挺有才的。
应天轻哼了一声,接着往下刷新着广场。
就在这个时候,余光里一辆眼熟的保姆车一闪而过迅速超到了他们前边。
“那辆车看起来好像很熟悉。”驾驶座上的助理喃喃一句。
应天眯着眼睛,那辆车从颜色到型号再到车牌,他不能说熟,只能说稍微有点印象。
“追上去。”应天不假思索。
走在他们前边的那款老土黑色保姆车,归属者不是别人正是被应天粉丝屠了广场的顾青云。
“那是不是顾青云他们的车?”副驾驶座上的经纪人先是扭头看了应天一眼,然后道:“他怎么去了老城区,他住的地方不是在......”
车内后视镜里,紧盯着前方车辆的应天忽然斜了经纪人一眼。
副驾驶座上的胖子立马消了音。
银白色的保姆车一路尾随黑车进了破败肮脏空气里都透着一股垃圾味的低矮居民区。
黑车缓缓停在某路灯下,几秒后一双长腿迈了下来,戴着口罩的顾青云快步走进了昏暗的小巷。
应天视力向来好,他一眼就瞧见了巷子最里路灯下站着的瘦伶伶人影。
有人在等着顾青云。
想也没想,应天也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他后槽牙紧了又紧,修长的指头紧攥着手机,不知为什么心头的火烧得更为猛烈。
许是对顾青云的怒而不争吧。
他一个上升期的演员,竟在黑夜幽会他人?!
这种人怎么配成为自己的对手?
不对,他从来都没有配过。
应天的呼吸沉重了起来,却又不得不放慢了脚步。
巷子口他隐匿着自己的脚步,亲眼见到那两个人亲密地拉扯,未了顾青云还把自己的西装脱下来披在了那人身上。
真是令人作呕啊。
应天不记得当时到底做了些什么,他应该是拍了照片的,也应该是无心打扰到了那两个人。
记忆当中,个子又矮又瘦的那位受惊了的老鼠一样,察觉到巷口传来的动静,飞快地扔下顾青云跑了。
而顾青云强撑着镇定,看到他的时候表情瞬间复杂,“怎么是你。”
他意外而又警惕地往后退了半步,“你怎么在这儿?”
听听,这话。
他怎么在这儿。
应天玩味地用舌头顶了顶脸颊,他凭什么不能在这儿。
“你没听到什么吧。”顾青云忙不迭地追问。
怎么他也知道刚才他的动作他的话很见不得人吗?
应天保持着沉默,没有说话。
只是阴恻恻地看向略显慌乱的男人。
顾青云同他一样皆是从大赏后台离开的,他没有卸妆,头发上缀着亮片,昏黄的路灯下一闪一闪的好比繁星。
他焦糖色的眼睛斥着紧张与忐忑,肉感十足的唇微微抿起。
上半身的肌肉也随着他的不安而逐渐隆起。
顾青云本是穿着蓝色西服来的,可他刚刚把自己的西服递给了那矮子。
上本身只剩下白衬衫。
小时候,应天就知道他长得壮。
在一群难民一样的孤儿里头,壮得像只小牛犊。
营养不良时尚且如此,后续被资助了营养跟上了,他的体型更是大了数倍。
常年健身堆砌锻炼出来的肌肉块,鼓鼓囊囊地撑起白色衬衣,他胸前的那两大坨饱满胸肌,更是几乎要把顾青云胸前的扣子给撑爆开。
在昏黄路灯,以及破旧小区似有若无的穷酸味下。应天的脑子有点眩晕,以前怎么就没发现。
他乃子原来这么大的吗?
应天的世界里没有迂回二字。
毕竟自小就被家人娇惯着长大,又少年成名。金钱地位美名,他样样不缺。
几乎从出生就站在了,很多人穷极一生都无法达到的高度。
他没必要拐弯抹角地委屈自己,他的视线笔直着紧盯着与他间隔着几步距离的顾青云。
真是奇怪啊。
刚才分明他还在巷子口,怎么不知不觉间俩人的距离拉近了这么多?
他一定是被顾青云的无耻气昏了头。
应天冷哼一声,“怎么不说话。”
是不是被他说中了?
顾青云那家伙兴许是真穿了硅胶衣也说不准。
应天的恶意不加掩饰,仔细想想,圈内也不是没人这样过。
为了强撑自己的好身材,拍戏的时候或者日常出行的时候,都往衣服里塞硅胶。
垫肩垫胸肌垫腹肌垫小鸡。
顾青云或许就是这样。
应天的视线一动未动,自始至终都停留在那高鼓起的地方。
顾青云算得上是个保守的人,也或许是为了避免激凸造成的尴尬。
白衬衫底下他还衬了一件,过时而又老套的白色背心。
他自我感觉未免也太好了,就好像谁会故意盯着他那两坨肉看似的。
应天不屑,要不是他胸大得太夸张,自己才不会纡尊降贵地盯着那里看。
“你......”
大概是被自己说对了吧,顾青云脸上的表情堪称心虚,吞吞吐吐地说不出一句完整地话来。
他的剑眉蹙了松,松了蹙。
应天却已不耐烦了,心里愈加觉得顾青云的胸有问题。
顾青云是个非常喜欢自证的人,网上有什么风波有什么关于他的谣言,他总是喜欢迎风自证。
这次怎么不了?
怕不是和自己想的一样,他在弄虚作假。
应天不满地打断了他的话,咄咄相逼:“为什么不直接回答我。”
他冷眼看向男人:“你到底垫了什么。”
理直气壮的,“把衣服脱给我看看。”
顾青云那边的表情已经完全愣住了。
他眼睛微微瞪圆,有种难以置信的骇然与不知所措。像是在怀疑这句话究竟是他出现了幻觉,还是真的从应天的嘴里说出。
对方面无血色的脸,惴惴不安的视线,是应天最好的消遣。他高扬起下巴,同往日一样不可一世地冷淡、骄傲。
但不知为何,流动的空气、晚风突然变得黏稠起来,几乎到了让人难以忍受的地步,迫使着应天反复舔过自己的唇瓣,喉结也不断地干渴下咽。
应天想,归根结底还是自己的好奇心太胜,探究心太强。
他没别的想法,只是想替不明真相的粉丝朋友们打打假罢了。
善良的他何罪之有?
分明全部都是顾青云的问题。
另外,不知为何,应天裤兜里的手机此刻热到发烫,让他的西装裤都变得紧绷起来。紧贴着的那一块皮肤,快要烙熟似的难受。
“应天。”
“应天。”
顾青云仍旧是警惕而又傻眼的。
让他得以解脱的是应天经纪人的呼唤,微秃顶的胖子额头上全是汗,他小小声地呼唤着应天。
“干嘛?”应天很不高兴,紧逼向顾青云的脚步一顿,他不耐烦地回过头去。
“什么事?”没看到他正在忙吗?
“不知谁把消息放出去了,现在有粉丝正在往这里赶,咱们快走吧。”经纪人是真的着急,之前被粉丝围堵追车的情况还历历在目,为保证应天的安全他们必须得尽快离开。
舌头在口腔里兜了个圈,应天深吸一口气平复着自己的呼吸 ,他偏头再次看向路灯下的身影,沉沉地目光像是黏腻的触手爬了数米,又极不甘心地全部收了回来。
他冷嗤一声,“傻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滚等着被粉丝围堵吗?”
“笨死算了。”
应天的皮鞋毫不留恋地踏上了自己的保姆车。
银白的保姆车疾驰离开低矮的居民楼。
应天心不在焉地看向玻璃窗上自己的倒影,不知过了过久他慢条斯理地掏出了已烫了许久的手机。
【就在那个时候,我发现手机上突然多出了一个陌生软件来。】
大写的路字紧贴着四方块,应天起初是诧异的。
他明确的记得,自己从来没有在手机上下载过这个软件。
它究竟是从哪里蹦出来的?
手机也不像是中了病毒的样子。
可能心情实在是无聊吧,应天就这样点了进去。
【软件里的帖子当时还不像现在这么多,寥寥几个标题直截而又了当,放在某些网站上估计全会变成口口字样。】
应天拧起眉头,心里已为这个软件定了性。
这大概就是一个以猎奇为噱头的一个论坛吧。
真够低级的这些家伙。
靠着一些低俗廉价的想象来满足自己的欲望。
应天不以为意,脑子里甚至还在纠结顾青云到底有没有穿硅胶衣。
他索然无味地上划想要离开软件,柔软的指腹却错触进了一篇以催眠为主题的帖子。
应天最开始并没有把那帖子太当回事,直到他意识到发帖人是同他一样,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
他微微坐直了身子,短暂地来了些兴趣。
当应天看到帖子主人靠着催眠,一举拿下他厌恶讨厌的对象,让那人跪在他腿边,让那人对他言听计从时。
屏幕上的文字几乎活过来似的,拼命地塞进他的脑海。主角的简称也从帖主发的简写,变成了顾青云。应天的脑海里也相应出现了顾青云对自己卑躬屈膝谄媚讨好的模样。
这才对嘛。
应天只觉自己的任督二脉被打通了似得,杂乱无章的心也抽丝剥茧般,变得畅意起来。
他和贴主想的一样,顾青云那种人也就适合趴在自己的腿边仰望着他。
让他同自己站在同一高度,是对自己更是对他的羞辱。
可帖主说的催眠?
应天又有些嗤之以鼻,自己和对方总归是不一样的,发帖的人大概是个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