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邵惜像是气氛到了上头了,结婚了高兴,又像是被某种无形情绪驱动,每每举杯,都是一饮而尽。
姿态洒脱,引得长辈一一叫好。
邵惜便弯着眼睛笑,大大方方的,他一向很讨人欢心。
本来洋酒就不能喝急喝快,不然只会加速醉,一开始还不会发觉,一到那个临界点,就会一下子懵掉。
很快就敬到了陈家那桌,要是以往,邵惜少不了要到陈时津面前逗弄犯贱几句,可今天,他却看都没看陈时津,只微笑着同其他长辈寒暄,然后再次干脆地仰头一灌。
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灼烧着胃壁,众人簇拥着新人移步到下一桌,邵惜余光一瞥,陈时津拉住了段忱林,说了点什么。
段忱林侧耳倾听,点了点头。
邵惜笑得更开了,肚子却有点难受,想吐。
一连喝了十几桌,酒精慢慢麻痹了神经,段忱林在盯着邵惜的手发了一会呆、又惊醒之后,猛然察觉自己的思绪已经涣散了,他不动声色地朝身后打了个手势。
挡酒的人一惊,仔细打量了下段忱林,完全没发现他的异常,既不上脸也不踉跄,说话还很有条理。
刚好喝到朋友一桌,大家彼此熟稔,都是年轻人,气氛瞬间热烈起来。
段忱林偏头看向身旁的邵惜,耳朵和脖颈已然闷红一片,眼神也开始飘忽,他拉一下邵惜的手,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提醒:“喝慢点。”
不料邵惜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毫不犹豫地甩开了他的手。
这明显的拒绝落在周围朋友眼中,立刻引来一阵哄闹:“邵惜都还能战呢?段忱林你怎么先怂了!打他!”“就是!这才哪到哪,可不能认输啊!赢过邵惜!”
这帮人都知道两人从小斗到大,这不,连激将法都是打来打去、谁输谁赢的。
起哄声如同导火索,彻底点燃了段忱林被拒绝了一天的压抑,他薄唇微抿,不再多言,淡淡地拿起酒杯,朝前伸了一下,也一饮而尽。
虽然后续亲友团尽力周旋,挡下了大部分酒,但只要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这两人各有各的醉。
盛大的宴席总要散场,宾客陆续离去,一片狼籍中,陈时津面露担忧,走了过来。
邵母说:“没事,时津你先走,我们还要善后,他俩醉成这样,晚点我们直接让人送他们到楼上的套房休息,省得来回折腾了。”
陈时津知道自己留到最后确实不合时宜,他只是朋友,并非至亲,他点了点头,道:“辛苦叔叔阿姨了。”
当意识艰难地从深渊上浮,最终突破海面时,邵惜首先感受到的是头顶陌生水晶吊灯的光,天花板上繁复的花纹冰冷地切割着他的视线。
他静静地仰躺在床上,直到不远处传来的声响将他惊扰。
他慢吞吞地把头侧过去,透过朦胧的世界,看到段忱林从水汽中走出,头发乱七八糟地滴着水,浴袍松垮地系着,打了一个很乱的死结。
邵惜移开目光,不愿再看,只撑着手臂坐起身,剧烈的眩晕让他不得不低头在床边缓一会,才勉强站起来,脚步有些虚浮地朝门口走去。
他一点不想在有段忱林的房间里待着。
他……讨厌段忱林。
自顾自地走到一半,一股巨大的力猝不及防地将他拽回,他踉跄着回头,撞进段忱林深不见底的眼睛里。
段忱林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声音低沉得像压紧的弦,“所以,这就是你思考了一个星期思考出来的答案吗?”
什么思考,什么答案,邵惜的大脑被酒精浸泡得一片混乱,压根无法理解这突如其来的质问,但面对段忱林,气势上不能输,他漫不经心地笑下,顺着对方的话应道:“是,如何?”
“为什么?”段忱林平静地问,“是因为还喜欢陈时津吗?”
……陈时津?他也不要喜欢了。
他现在谁都不喜欢,谁都不要喜欢了!
见他不说话,段忱林像是得到了确认,了然地点了点头,眼神彻底冷下去。
邵惜被他眼里的攻击性刺到,反唇相讥:“你不也是吗?有什么好来质问我的?”
“我为什么不能问?”段忱林面无表情,“那我们前阵子算什么?”
什么什么,邵惜脑子嗡嗡作响,重得像往里面塞了一块铁,他不理解段忱林的话,只被段忱林冷硬的语气激起火气,“关你什么事?!”
不要再来问他了!很烦!他不知道!
段忱林顶了下牙尖,像是听到了很好笑的话,一字一顿地重复:“关我什么事?”
两个不清醒的人吵架,就会话赶话,以往所有的争执与旧怨都成了此刻的利刃,邵惜口不择言道:“是啊!我什么都得告诉你吗?四年前你出国,不也没和我说吗?”
段忱林嗤笑一声:“反正你也不会来不是吗?我说不说有什么关系呢?”
那没什么好说的了。邵惜忽然就冷静了下来。
房间诡异地变得安静,沉默得让人觉得不对劲。
按照以往的经验,如果他和段忱林吵得面红耳赤,越来越激烈,那么一般是小事,但只要某一刻急转直下,变得异常,变得凝滞,那往往难以简单收场。
果然,段忱林往前一步,逼视着邵惜,问:“那我们还要做朋友吗?”
邵惜眼睛一眨。
那我们还有必要做朋友吗?段忱林挑衅的话落入邵惜的耳朵里。
段忱林竟然要拿朋友关系来威胁他吗?那段忱林和随随便便就将“不要做朋友了”说出口的陈时津有什么区别?
是你们两个先背叛了我。
喝醉了的邵惜都知道自己以后一定会后悔,可见接下来的话有多重。但此刻酒精和火气上涌,让他悲痛欲绝,冲动得难以自抑,他决绝地说:“……那就不要做了吧!”
他再待不下去了,猛地拧过头,快步走向门口,手指终于握上了那冰冷的门把手———
然而不等他将门拉开,他的手腕再次被用力钳住,那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疼得他叫了一声。
“你他妈给我放手!”邵惜怒喊,挣扎着,“段忱林!”
段忱林置若罔闻。
邵惜被拉着,走得太快,膝盖一软,磕到了地板,又被扯起来,跌跌撞撞,天旋地转。
段忱林将他甩到了床上。
第41章 我喜欢你
酒店的床软,砸上去不痛,就是晕,晕得邵惜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他刚要撑起手臂,阴影就笼罩了下来。
他对上段忱林居高临下的眼神。
下一秒,他眼睁睁地看着段忱林压下来,狠狠吻住他。
嘴上的触感又湿又烫,力道大得吮破了他的唇,邵惜睁着眼睛,整个人都懵了,张着嘴巴被人吸了几分钟舌头后,才如梦惊醒般,一拳挥上了段忱林的脸。
段忱林被打得偏过头去,额发遮住眼睛,唇角立刻就裂了。
“疯子!”邵惜气得浑身发抖,声音都在打颤,“你给我滚……唔!”
可惜这个插曲只给邵惜争取了一秒的空隙,很快,段忱林用更大的力道压了下来。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酒气,分不清是谁身上的,邵惜情绪激动,呼吸急促,嘴巴被堵着,缺氧让眼前泛起雪花,窒息感蜂拥而至。
他疯狂地锤打着对方的胸膛,手腕却被轻易钳制按进床单,他又用脚去踢去踹,直到腿也被控制住。
只剩下牙齿还能作为武器,邵惜气疯了,不管不顾地咬上去,恨得几乎要将肉咬下来,一股血腥味弥漫开在唇舌之间。
繁复的红褂子不知什么时候被脱掉,当什么东西崩到他侧脸时,邵惜才后知后觉,那是被暴力扯开崩飞的衬衫纽扣。
……段忱林是又要用这种方法来羞辱他吗?
好啊,那就看是谁羞辱谁!
愤怒在酒精中发酵,邵惜也学着段忱林,猛地扯开对方的浴袍,对着裸露的肩头就是一口。
要是平日的段忱林肯定会面无表情地承受,可现在被醉意侵蚀的男人只剩下最原始的本能,吃痛的松懈间,腹部遭到膝击的重创,天旋地转间,两人的位置对换。
邵惜也要用言语来侮辱段忱林,他笑道:“行啊,说不定我操一下你,我就消气了呢?”
喝醉的他只顾着此刻泄愤,万万没想落败的后果。
眼前的世界在转,但段忱林能清晰地看到邵惜狂妄地跨在他身上,那张漂亮的脸旁戴着他送的血红耳骨钉,耀眼得惊人。
手掌突然扣住他的后腰,邵惜一顿,见段忱林要起身,便用全身的力气加重量,抵住段忱林的胸口。
段忱林硬生生扛住了,手臂绕过邵惜的腋下往后,死死反扣在邵惜的肩膀上,这样不仅逃不掉,还只能越往下坐。
他仰起头,咬住了邵惜的耳朵尖。
邵惜痛呼一声,拼命挣动起来,可身上那两条手臂重得跟几百斤的铁链一样,动弹不得。他越动,禁锢就越是收紧,仿佛要将他揉碎在怀里。
黏糊的吻密密麻麻地落在他的脸颊、脖颈、锁骨……再往下。
但最可怕的是,他感觉到段忱林的手放在了他的后腰上,挑开,下滑,掰开,找到入口,揉了揉,然后伸进。
邵惜彻底一僵,不可置信地尖叫起来:“段忱林!”
那声充满着极度恐惧的叫在昏暗的房间里格外刺耳,但段忱林只是固执地将嘴唇贴在邵惜的后颈上。
接下来的一切,邵惜都记得不太清了,只知道自己明明一直在挣扎,无论是发疯般地拳打脚踢抑或是缩成一团、退到地上,但段忱林的手指总能在里面。
一点点地变涨,被撑开。他趴在枕头上,什么东西压着他,让他脖子都抬不起来,只能闷着、艰难地摇着头。
他的意识越来越混沌,直到被猝不及防地劈开。
他痛得眼前一黑,连呼吸都停止了,十几秒后,才猛地汲取到空气,大口大口喘息起来,从喉咙中溢出几声支离破碎的呼救。
“段忱林……”邵惜被钉在床上,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啊,啊…好疼啊……”
这哭诉似乎唤回了一点身上人的理智,段忱林动作一顿,就这么硬生生卡着,停了好一会。
邵惜的眼眶里全是水,他透过扭曲的视线,看到段忱林似乎在同什么作斗争一样,绷得全身肌肉蓄势待发,但仅仅几秒,他发抖的脚踝还是被一只大手攥住,抬高,将这个姿势变得更深。
“啊别…段忱林!求你,求你……”
似乎是潜意识不想听到邵惜的痛呼,段忱林捂住了他的嘴。
邵惜死死地咬上去。
“……”
“呜我要杀了你……好疼!段忱林!”邵惜虚弱地哀叫着,在晃荡中,他拧过身,手指揪住床单,一点一点地,想要往前。
他的手在空中绝望地张开,下一秒,被段忱林的手捉住,指缝被另一个人的强势分开,十指紧扣。
段忱林醒来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睁开眼的瞬间,五感恢复,剧烈的头痛爆炸一般地席卷而来,这种陌生的痛楚让他蹙紧眉头。
他很少喝酒,更遑论喝到失去意识了。
在M国,一起读书的朋友曾半开玩笑地调侃过他,“段,你活得这么压抑,发起酒疯来应该很厉害吧?”
当时的段忱林只是垂下眼,用毫无波澜的语调回答道:“我不喝酒。”
段忱林在凌乱的床上躺了许久,坐起来时被子却奇异地传来拉扯感,他下意识侧过头去———
下一刻,他瞳孔骤然一缩。
邵惜蜷缩在他身旁,背对着他,那么小一团,脖颈纤细,轻易就能被折断,最惨烈的是裸露出来的皮肤,上面皆是可怖的痕迹,从脆弱的颈后一路蜿蜒,消失在被子下。
禁忌的开关被打开,昨晚那些混乱的、炙热的、充满掠夺意味的片段,断断续续地在他眼前闪过,段忱林不可置信地摊开自己的手掌,一个结了血痂的牙印刻在他的食指上,昭示着那些画面的真实性。
他猛地探过身,去确认邵惜的状态。
邵惜睡着了都一副要哭的样子,眉头可怜巴巴地皱着,睫毛下全是眼泪干涸的痕迹,鼻子哭得堵塞,正难受粗重地呼吸着。
……他都做了什么。
房间内寂静无声,地板上沙发的影子,随着时间的流逝,从那头走到了床边。
直到一阵风吹来,带起了窗帘,段忱林才动了,他缓慢地下了床,走进浴室,开始往浴缸放水。期间他就那么站着,一动不动,黑沉的眼睛没有聚焦地看着水一点一点地涨高,碰到了他的手指,一阵刺痛。
他这才恍然发现,原来他还戴着戒指,于是他摘下来,轻轻放到了浴缸边上。
水温刚好,他走出来,来到床边,俯下身伸出手,在即将碰到邵惜时,又停住了。他重新转身进了浴室,找了条毛巾打湿,拧干,再次来到床前。
他掀开一点被子,但可能是察觉到热气靠近,邵惜的眉头更皱了。
段忱林彻底僵住了,他维持着俯身的姿势,看了很久很久,最终还是垂下了手,没有吵醒邵惜,任由那池水失去温度,变得冰凉。
他转身走到阳台,敲出一根烟咬进嘴里,一根又一根。然而烟也只剩下半包,很快就抽完了,就又盯着外头的树影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天都黑了,当段忱林听到外头持续嘈杂了一段时间,才意识到原来不是晚上了,只是下雨了。
而这时,床上的人好似被这声响闹醒,挣了下。
段忱林看着邵惜的眼皮抽动了一会,才终于摆脱梦魔似的睁开了眼,撞进他的眼睛里,从涣散到聚焦,最后同他对视上。
段忱林看到邵惜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惨白,见他跟见了鬼似的,猛地坐起来,往后躲,床单被扯得变形,拉出无数狰狞的褶皱。
“嗬……”邵惜张了张嘴,却只发出难听的气音,他不可置信地盯着地上的一片狼藉。
他的嗓子坏了,失了声,疼得尖锐。
段忱林喉结滚动:“对不起。”
这三个字无力苍白得让他自己都觉得可笑,于是又闭上了嘴。
沉默半晌,他哑着嗓子道:“喝点水吧,水杯在床头柜。”
段忱林觉得对方应该不想自己再碰他了,所以提前倒好了温水,他不知邵惜会什么时候醒来,只好隔一段时间就去换一次水,反正……也不知道干什么。
邵惜没动,只眼珠子僵硬地看过去。
段忱林以为那是邵惜想喝但身体太疼动不了的意思,于是他拿过,递过去。
手被拍开,玻璃杯摔到地上,四分五裂,发出刺耳的声响。
“滚!”邵惜嘶声裂肺地喊,单薄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他捂住嘴,狠狠地干呕了一下。
段忱林站在原地,他身上那股好闻的味道一点都没有了,随之替代的是一股难闻的、死气沉沉的烟味。
又沉默了半晌,他晦涩地开口:“那我喊人上来帮你清理,给你上药,行吗?”
邵惜没有应声,只缩在角落。
段忱林便等着。
天这次是真的黑了,房间没有开灯,月色从阳台投进来,照亮了段忱林站着的区域。
而床被墙挡着,邵惜隐匿在黑暗中。
光将两人割裂成两个世界。
终于,邵惜抱着膝盖,轻声开口:“我不想继续了。”
他说:“你赢了,我们晚点去离婚,我退出,行了吗?”
段忱林几乎就要将那声思考了一个下午的“好”脱口而出,可他张开嘴,在舌尖翻滚了好几圈,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
“……不行。”他听见自己说。
邵惜一下就崩溃了,吼道:“那你想怎么样!”
“……”
“这样很好玩是吗?”邵惜的眼泪又掉下来了,他歇斯底里道,“侮辱我觉得很好玩吗?!”
“……”
段忱林一言不发,身上的气息越发死寂,重重地坠在地上。
段忱林的沉默彻底激化了此刻的局面,邵惜抖得仿佛床都在晃,他随手拎过什么东西,狠狠朝段忱林扔过去。
段忱林没躲,什么东西砸到了他的头上,他也不觉得疼。
邵惜又干呕了下,像是恶心极了,他指着门,“那你能、能滚吗,我不想看见你!”
“……”
“我让你,让你滚开!”
段忱林念他的名字,“邵惜。”
“你闭嘴!”邵惜吼道,“你不准叫我的名……”
“我喜欢你。”段忱林说。
第42章 还是放手吧
反正不会有比此刻更差的状况了,段忱林想。
邵惜很小很小的时候,对陈时津就有着极其强烈的感情与占有欲,意识到不单止是朋友的喜欢时,表现出来的也是坦荡而大胆的,连远在国外的他都知晓的轰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