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惜猝不及防,心脏砰砰直跳,没好气地骂道:“你神经病吧?杵在这干嘛啊?”
段忱林没有被他虚张声势的质问喝退,反而微微前倾,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他方才藏匿罪证的地方,带着一点猫抓老鼠般的兴致与玩味,他压低了嗓音,声线甚至比刚醒时还要沉,一开口又直接将邵惜吓得三魂不见了六魄。
“藏在最下面,”温热的气息掠过耳尖,“就以为发现不了了吗?”
邵惜感觉自己的眼珠子要瞪出来了,浑身的血液几乎在一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净净,大脑嗡地一声变得空白,只剩下“他怎么知道的?!”五个字在疯狂刷屏。
段忱林看到邵惜这个表情就了然了,心里那点恶趣味得到了满足,他又开始读心了,笃定地笑起来,“你怎么知道的?”
其实他并不确定,但结合了下男性早上的生理现象与邵惜的反常,大概能猜到,反正诈错了也没损失。
邵惜咽了下口水,他强装镇定,梗着脖子反驳道:“那又怎么了?难道你没试过吗?”
“嗯……”段忱林拖长了声音,带着戏谑,慢悠悠道,“试过,但没试过害怕到藏起来。”
“你说谁害怕啊!你……”突然,邵惜脑袋瓜一个机灵,联想到了洗手间那些来历不明的纸巾山,是了……他一开始怎么没想到,男人大清早用掉那么多纸巾,除了那个还能干嘛?!
仿佛瞬间抓住了对方的把柄,邵惜立刻调转矛头发起攻击,“洗手间那些纸巾,该不会是你刚刚短短几分钟用的吧?虽然是晨bo,但这也太快了是不是?”
段忱林不笑了,邵惜这话像是勾起了他的烦心事似的,他“啧”了一声,眉头微皱。
笑容转移到邵惜的脸上,他以为自己说对了,但同时他又震惊,他就随口一说,真早泄啊?最暴击的是他脸上的怜悯不似作假,“不是,这真的有点太快了吧?除去洗手和上厕所,一分钟都没有吧?”
“不是刚刚,”段忱林神情淡淡,一点不见害臊,坦然承认,“是昨晚。”
昨晚他稀里糊涂地睡着了,这个时间点倒是无懈可击,又被段忱林逃过一劫,邵惜不甘心地追问,“昨晚?昨晚你干什么了?”
“非要干点什么才能起吗?”段忱林靠着墙,懒洋洋道,“我是一个健康的成年男性,不像你,都这么大个人了还像小孩子似的要做春梦。”
“我没做春梦!”邵惜面红耳赤,他其实都已经不太记得起来了,反正没有香艳的画面。
说来也怪,他从小到大,还没做过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春梦。
段忱林疑惑,鄙夷道:“什么叫没做过春梦,你难道没想过陈时津?”
“你胡说八道什么啊。”邵惜瞪圆了眼睛,是真的有点惊吓了。
一股热血冲上头顶,让他的耳根阵阵发烫,连声音都变了调,“你、你好龌龊!我怎么可能会那么想时津哥?!”
段忱林很了解邵惜的微表情,这冲击是实打实的,不像在说谎。
那么喜欢吗?喜欢到连意淫一下都觉得在亵渎?陈时津于邵惜,恐怕真的是白月光的存在吧。
啊啊啊啊啊……邵惜真的没办法构建出陈时津做那档子事的样子,光是起个念头就觉得怪异无比,甚至有种……看不下去的别扭感,像、在乱伦。
很奇怪,一般人或多或少都会肖想一下自己喜欢的人吧,但他就是一次都没想过。
就像现在,他的想象力只是勾勒出一个模糊的、衣衫不整的轮廓,甚至还没给那个人形填上陈时津的脸,他就已经浑身不对劲,一股灭顶的尴尬和不适感擭住了他,赶紧人为打住,在脑海里给自己按下删除键。
他只觉得是自己喜欢陈时津喜欢得纯粹,是超越了世俗、完全精神层面的爱,他挺直腰板,自豪道:“我对时津哥的感情是很纯洁的,才不像你满脑子都是那些恶心想法!”
段忱林看了邵惜一会,忽然觉得有些无趣,没意思,他表情淡下来,什么都没说,从邵惜面前走开,看样子失去了交流的欲望。
在邵惜眼里,段忱林这跟落荒而逃有什么区别?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段忱林,一个更加惊悚的念头不受控制的冒了出来,他脱口而出:“你、你昨晚,该不会是想着时津哥才那什么的吧?”
段忱林顿了下,扯了扯嘴角,“是啊。”
听到肯定的答案,邵惜反而噎住了,他皱着脸,仿佛一只应激的猫,“好变态,你不准那样想时津哥!”
段忱林却笑了,话直白又粗俗,“那以后你们在一起了,不做ai 吗?”
邵惜似乎被那两个字震住了,瞳孔有一瞬的放大,嘴唇微张,像是想反驳,但又不知道说什么,只僵在原地,懵了。
不知谁又惹他了,段忱林此刻整个人锋芒毕露的,攻击性极强,他继续逼问,“你不帮他口吗?”
“……”
段忱林:“不给他插……”
邵惜低吼出声:“别说了!”
段忱林看到邵惜的脸色惨白一片,拳头握得死紧,仿佛他要再说一个字,就能挥到他的脸上。
空气凝固,两人无声地对峙着。
几秒后,段忱林嗤笑一声,连一个眼神都懒得再分给他,越过他,利落地换掉睡衣,出门了。
邵惜在原地呆呆地站了一会,不知道怎么又变成这样了。
段忱林好讨厌!
反正今晚他肯定是没有床睡了,他认命地打通了前台的电话,询问今天有没有空出来的房间,得到的答案还是没有。
他深吸一口气,退而求其次,要求再送两床被子过来,一床垫着一床盖。还要在这住一晚呢,他可不想亏待自己。
铺完沙发,他上去滚了滚感受了下,虽然没床舒服,但也能睡。
邵惜在沙发上瘫成一个大字型,望着天花板上繁复的雕花出神,一动不动。
明明昨晚都肯让他上床睡了,怎么白天又这样,好善变的一个人。
……段忱林好讨厌。
恰巧这时,门被敲响,邵惜慢吞吞地去开门,见到陈时津站在门外,眉眼温和问他:“吃早餐了吗?”
还是时津哥好,邵惜一边摇头一边让开,让陈时津进来。
陈时津已经梳洗完毕,他的目光落在沙发上明显睡过人的被褥,无奈地笑了笑:“忱林还真让你在沙发上睡一晚啊?”
邵惜没有提昨晚和刚刚的事,只蔫蔫地“嗯”了一声,像只被霜打蔫的茄子。
陈时津看了一圈,“忱林呢?”
邵惜心不在焉道:“出去跑步了吧,不知道。”
陈时津便打了个电话给段忱林,问了几句,挂断后,说:“忱林说让我俩先吃,我们直接叫客房服务?”
邵惜点了点头。
陈时津叹了口气,“你俩又又吵架了吧?”
邵惜不高兴:“是他单方面吃了炮仗,一大早就对我恶言相向。”好吧虽然他也挑衅了下啦……但干嘛那么容易生气啊。
不过他情绪上来得快,消得也快,吃了几口就决定将所有烦恼都抛之脑后,像只被美食安抚好的顺毛小猫,终于打起了点精神,“时津哥,吃完早餐你陪我打一下每日任务嘛。”
是了,他还惦记着那套稀有时装呢。
没有什么不可以的,陈时津看了一眼邵惜的账号,发现对方已经把地图和所有成就开得七七八八了,甚至……早过了可以结婚的那个等级了,不过他决定不说。
他惊讶:“这段时间你一直有在玩?”
邵惜理所当然道:“当然,这可是你做的游戏诶。”
说不感动是假的,陈时津释然地笑起来。
可惜每日任务字面意思,每天只有一次,两个人现在的等级高,一下子就打完了。
邵惜躺倒在沙发上,腿毫无形象地挂在靠背上乱晃,“好无聊啊时津哥,我们来结婚吧。”
陈时津无言:“这两者有什么关系吗?”
“又不是真结婚,”邵惜嘟了嘟嘴,“而且你不说我就不知道了吗,我现在可是大神诶?”
陈时津说:“不可以,我这个是官方账号。”
“你少骗人了!”邵惜坐起来,腿盘着。
陈时津看着这张脸蛋,那双总是盛满了星光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望着他,他狠心道:“好吧,我就是不想结。”
邵惜“啧”了一声,悻悻地躺了回去,阳光正好落在他的眉心上,将那点失落照得清清楚楚。
临近中午一点的时候,段忱林带着一身热气回来了。
陈时津过去开门,见他额发被汗浸湿,随意撩上去露出额头,高挺的眉骨下薄薄的眼皮低垂着。
“跑步去了?”陈时津侧身。
段忱林点了点头,径直走向浴室,不一会,淅淅沥沥的水声传来。
等段忱林快速冲了个澡出来,陈时津适时道:“要不我们去酒店大堂里的餐厅吃午饭?我约了下午四点的冲浪和潜水,还有很多时间。”
邵惜正盘着腿,还打着游戏,闻言抬头瞥了段忱林一眼,“好啊。”
段忱林也没异议。
三人便稍微收拾了下,趿拉着人字拖出了门。
正是饭点,人还挺多,大部分位置都坐满了,邵惜估计是有人在网上推荐了这个地方,所以慕名而来的游客变多了。
三人靠窗坐下,室内餐厅主要是吃西式简餐,邵惜点了份牛扒和意面。
段忱林本来就话少,就陈时津和邵惜偶尔聊聊天。
“时津哥下午的浮潜我们要去到那片海域啊?”
陈时津想了想,“应该是去到岛的另一边。”
邵惜用叉子把意面卷成一团团,“那估计得坐船了,我待会吃两颗晕……”
话音戛然而止,他猛地扭过头去,似乎在找什么。
陈时津问:“怎么了?”
“啊,”邵惜皱了皱眉,难道他看错了,“没事,好像认错人了。”
午饭进行到最后,他把最后一坨意面塞进嘴里,腮帮子鼓得像只屯粮的仓鼠,他起身,对陈时津比了个手势,示意自己去上了个洗手间。
而就在邵惜离开的几分钟后,段忱林也倏地抬眼,看见了什么似的,视线定格在某个方向。
他放下玻璃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我也去下洗手间。”
洗手间里,邵惜刚拉好裤链,一转身,就同刚进来的男人对上眼。
男人愣了下,不可置信地打量着他,“邵惜?是你吗?”
邵惜眼睛弯起来,“诶,还真是你!我刚刚还以为看错了呢。”
高一时期他们的班长,被段忱林在器材室弄断脚踝的那个。
何阳穿着简单的白T恤,笑容阳光,和高中几乎没什么差别,他热情地拍了拍邵惜的肩,“好久不见了!六年了吧?没想到会在这遇见你!”
门外,段忱林悄然无息地背靠墙站着。
何阳和邵惜都是活泼仗义那挂的,因此两人高中时候还玩得挺好,经常一起打球。
听着两人熟稔的寒暄,段忱林的唇角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
何阳也不上厕所了,两人洗着手叙旧,他的声音带着故人重逢的喜悦,“你现在过得怎么样?来这玩吗?”
“诶,”邵惜应了一声,放松道,“还在读书呢,论文写得烦,就过来这散散心。”
两人聊得还挺愉快,何阳说他现在正在一家科技公司干,刚转正,待遇还可以。
邵惜很捧场:“科技公司啊,那么厉害!”
只是说着说着,何阳突然压低了声音,“不过你和谁来?现在还在跟段忱林玩吗?”
邵惜坦然道:“嗯啊,怎么了?”
何阳说:“看来你什么都不知道啊?还是说连你都被他骗过了?”
邵惜疑惑地歪了歪头,“什么?”
何阳说得凝重:“你还记得我高一的时候,不是遭遇了一场很严重的意外吗?不久之后我就转学走了。”
邵惜“嗯”了一声,“你脚现在还好吧?”
“还好啦,”何阳挠了挠头,“虽然走快了还是会有一点跛,但平常几乎看不出来了。”
邵惜说:“那就好。”
何阳话音一转:“是段忱林做的,后面我家查出来了。”
当时目睹了结果的邵惜心里一惊,“那你怎么……”
何阳无奈道:“没办法啊,段忱林的背景比我牛逼啊,只能我走,连我爸妈都咽下了这口气。”
邵惜没说话。
何阳说:“你还是别和他走太近了,他真是个疯子。”
段忱林垂着眼,沉默地听着,他已经预想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
按照邵惜那同仇敌忾的性格以及对他的讨厌,两人估计会一拍即合,开始说他的坏话,而邵惜一定会更加坐实对他“疯子”的评价。
段忱林忽然有点想抽烟,他摸了摸口袋,空的,这才想起来,烟在换下来的裤子里。
“虽然段忱林是很坏,但不是那种不分青红皂白的人,所以你肯定还做了点别的。”
邵惜说得很清晰,在空旷的洗手间里传出来,甚至带着一点回音。
段忱林一怔,摩挲手指的动作猛地定住,瞳孔轻轻地缩起来。
邵惜……说了什么?
何阳显然比他更震惊,“你说什么?”
“我说,”邵惜不再看他,只细细地洗起自己的手来,“你还做了点别的吧。”
可能和段忱林待得久了,他面无表情的时候竟带着几分冷意,颇有些段忱林的风范。
何阳被这突如其来的反问打得措手不及,语气激动起来,“我什么都没做啊?我和他压根没什么交集!你有什么证据吗?”
邵惜想了想,“抱歉,没有。”
其实他也不确定,因为他确实不知道详情,只是……
“那你凭什么这样说!”何阳脸上尽是被冤枉的愤怒。
邵惜关掉水龙头,抬起头,透过镜子直视何阳的眼睛,认真道:“因为我和他认识十七年了。”
第21章 你想睡床吗?
十七年。
不是一天,不是一年,是几乎贯穿了他们整个生命的、漫长的十七年。
这句话里包含的,不是对某件事是非对错的判断,而是一种基于漫长时光和无数细节积累下来的、近乎本能的了解和信任。
即使争吵、即使厌恶、即使互相伤害,但在外人面前,这份由时间锻造的认知,依旧坚不可摧。
邵惜就是那种典型的帮亲不帮理,他可以欺负但别人不行。
他不知道,这份无条件的信任与明目张胆的偏袒落在旁人眼里,是多么不可思议。
门外的段忱林,背脊依旧挺直地靠着墙,但周身那种冰冷的、戒备的气息,却在无声无息中,悄然融解了一角。
午后的阳光透过走廊尽头的窗户,在他脚边投下一片明亮的光斑,那光芒太过耀眼,竟让他有些目眩。
邵惜把手擦干,抱歉地笑了笑,“那班长,我先走啦,你玩得开心!”
他若无其事地走出来,路上看到一个小孩子手里拿着一杯巧克力芭菲,眼睛一亮,恬不知耻地凑过去问这是在哪买的。
小孩子指了指餐厅的另一角,邵惜就蹦哒着,像只前面吊着小鱼干的猫,一下被拐走了。
足足二十分钟后,才心满意足地捧着两杯同款巧克力芭菲回来了,他放了一杯在陈时津面前,抱怨道:“竟然要等那么久……”
只是,虽然段忱林不喜欢吃甜,但三人同行,邵惜唯独只买了陈时津的份,又像是在孤立。
但孤立也没什么吧?更何况他们还在吵架呢!
邵惜“啧”了一声,像完成一个不得不走的过场一样,从裤兜里掏出一把在甜品店薅回来的免费水果糖,撒在段忱林面前。
反正段忱林也不会吃,他只是意思意思一下,待会还要收回来当储备粮———
段忱林伸出手,修长的手指在那堆花花绿绿的糖果中停留片刻,面无表情地挑了颗看起来色素没那么多的白色,剥开五颜六色的糖纸,放进了嘴里。
邵惜目瞪口呆,他转头看向陈时津,隐蔽地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无声地做口型:“他这没事吧?”
按照以往,段忱林绝不会搭理他这种小把戏,看都不会看一眼。
难道是先放下身段、和他示好的意思?
但即便如此,他也不会这么快原谅段忱林的!他才没那么好哄!
慢慢吞吞将一大杯芭菲吃完,又磨蹭了下,很快便来到四点。此时的太阳收敛了毒辣,变得温和许多,三人通通脱掉上衣,穿上宽松的短裤。
“嗯?”陈时津注意到了什么,他走过来,指着邵惜的腰侧,“你这怎么青了?”
邵惜跟着低头看了看,在耻骨上方有一块拇指大小的淤青,他毫不在意伸展了下手臂,“不知道,估计撞哪了吧,问题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