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辞看着哥哥眼中那份沉重、痛苦却无比坚定的目光，又感受到身边林砚紧紧握着他的、传递着力量和温度的手，他混乱恐惧的心，竟然奇异地生出了一丝微弱的勇气。
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虽然还有恐惧，却多了一丝决绝。
他极轻地、却坚定地点了点头。
看到江辞点头，江淮眼中闪过一丝如释重负和心疼。
他迅速从贴身口袋里取出一个指甲盖大小的、类似U盘的黑色物体，递给林砚：“这是一个加密通讯器和一次性定位信标。如果……我是说如果，计划出现意外，我们失散，按下侧面的按钮，我会尽全力找到你们。平时绝对不要使用，以免暴露。
林砚郑重地接过，感受到那小小的金属块沉甸甸的分量。
“具体计划，我会再联系你们。现在，我们必须分头离开。”江淮看了一眼洞外，“我引开可能存在的眼线，你们从另一条小路回学校，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记住，回去后，一切如常，尤其是你，小辞，要尽量表现得平静。”
他最后深深看了一眼江辞和林砚，眼神中充满了嘱托和不舍，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如同猎豹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洞外的藤蔓之后。
洞内恢复了寂静，只剩下林砚和江辞沉重的呼吸声。
林砚看着手中那个小小的通讯器，又看了看身边虽然害怕却努力挺直脊梁的江辞，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沉重感和一种破釜沉舟的决心。
他牵起江辞的手，轻声说：“我们走吧。”
江辞点点头，依靠着林砚，两人沿着江淮指示的另一条隐蔽小路，小心翼翼地向山下走去。
夕阳的余晖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即将走出后山范围、能看到校园灯火时，林砚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不是来电，也不是普通短信。
他拿出来一看，屏幕上是那个加密监控软件自动弹出的一个极简警报框：
「检测到高强度定向信号扫描，持续3秒，源点：方位角275度，距离约1.2公里。特征码：匹配数据库‘Z-7’。」
方位角275度……正是他们刚刚离开的那个后山浅洞的方向！
距离1.2公里，意味着扫描源在更远的地方！
这是对方更高级别的侦察手段？！
林砚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江淮……他被发现了吗？
还是说，这场看似他们掌握了主动的博弈，从一开始，就仍在对方的监视之下？
那个“看似”的机会，会不会本身就是一个更大的陷阱？
他看着前方越来越近的、灯火通明的、看似安全的校园，却感觉仿佛正一步步走向一个更加深邃莫测的黑暗旋涡。
第61章 夜色
手机屏幕上那个冰冷的“Z-7”信号警报，像一根淬毒的冰刺，狠狠扎进林砚刚刚因脱离险境而稍缓的心跳中。
后山浅洞方向，高强度定向扫描……江淮被发现了吗？
还是说，他们自以为隐秘的行动，从头至尾都在对方更高维度的监控之下？
那个所谓的“契机”，究竟是希望的火种，还是通往更深渊的诱饵？
巨大的不安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林砚。
他猛地收紧握着江辞的手，力道大得让本就惊魂未定的江辞吃痛地闷哼一声，茫然又恐惧地看向他。
“怎么了？”江辞的声音带着未散尽的颤抖。
林砚瞬间回神，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脸上挤出一个尽可能轻松的笑容，摇了摇头：“没什么，一条垃圾短信。快到了，我们走快点。”
他不能在这个时候让江辞察觉更多异常，那会彻底击垮他刚刚凝聚起的一丝勇气。
他拉着江辞，加快脚步，几乎是半强迫地将他带离了后山阴影笼罩的区域，踏入了校园路灯昏黄的光晕下。
喧闹的人声、远处篮球场的拍球声、宿舍楼窗口透出的温暖灯光……一切熟悉的日常景象，此刻在林砚眼中却蒙上了一层虚假的平静。
他知道，暗处的眼睛，或许正透过这片祥和，死死地盯着他们。
回到316宿舍，赵峰和李铭正戴着耳机联机打游戏，大呼小叫，对两人的晚归和略显苍白的脸色并未过多留意。
这喧闹反而成了一种掩护。
林砚迅速反锁了房门，拉着江辞走到阳台，关上门，隔绝了室内的嘈杂。
晚风吹拂，带着初夏的微凉。
江辞背靠着冰冷的栏杆，身体依旧微微发抖，浅色的瞳孔在月光下像受惊的小鹿，写满了劫后余生的恐惧和深深的迷茫。
他看着林砚，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完整的音节。
林砚心疼得无以复加，他上前一步，张开双臂，将眼前这个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的人，紧紧地、用力地拥入了怀中。
不再是之前小心翼翼的试探或安慰，这是一个带着强烈保护欲和失而复得庆幸的、全然的拥抱。
江辞的身体僵硬了一瞬，随即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软软地瘫在林砚怀里，额头抵着他的肩膀，双手紧紧抓住他背后的衣服，压抑的、破碎的哽咽声终于无法抑制地溢了出来。
温热的泪水迅速浸湿了林砚的衣襟。
“没事了……没事了……我在这里……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林砚一遍遍在他耳边低语，声音沙哑却无比坚定，手臂收得更紧，仿佛要将彼此融为一体。
他能感觉到江辞单薄脊背下凸起的骨骼，能闻到他发间淡淡的皂角香混合着泪水的咸涩，这一刻，什么Z先生，什么信号警报，仿佛都被这个拥抱隔绝在外。
他唯一的念头，就是守护好怀里的这个人。
江辞哭了很久，仿佛要将这些日子积压的所有恐惧、委屈和痛苦都宣泄出来。林砚没有阻止，只是静静地抱着他，用手掌一遍遍轻抚他颤抖的脊背，像安抚一个受尽惊吓的孩子。
直到哭声渐渐低下去，变成断断续续的抽噎，江辞才微微动了动，似乎想挣脱这个过于紧密的怀抱，脸颊泛起不自然的红晕。
林砚稍稍放松了手臂，却没有完全放开，他低下头，额头轻轻抵着江辞的额头，鼻尖几乎相触，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温热而急促的呼吸。
月光下，江辞哭红的眼睛像浸在水里的琉璃，湿漉漉的长睫毛微微颤动，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脆弱美感。
“江辞，”林砚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看着我。”
江辞抬起眼帘，对上林砚深邃而专注的目光，那里面没有了平日的阳光不羁，只剩下沉甸甸的、仿佛能灼伤人的深情和决绝。
“听着，”林砚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不管未来会发生什么，不管那个Z先生有多可怕，不管江淮的计划是什么，我，林砚，绝不会再让你一个人面对。我会陪着你，保护你，直到这一切彻底结束。你信我吗？”
江辞的瞳孔微微放大，呼吸一滞。他看着林砚眼中那份毫无保留的、近乎燃烧的炽热，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涩与暖流交织着涌遍全身。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像是被堵住了一般。
最终，他没有说话，只是用力地、重重地点了点头。
眼泪再次不受控制地滑落，但这一次，不再是纯粹的恐惧和悲伤，而是掺杂了巨大的依赖、感动和一种破土而出的、微弱却坚定的勇气。
他主动伸出双臂，回抱住了林砚，将脸深深埋进他的颈窝。
这个无声的回应，比任何誓言都更让林砚动容。
他闭上眼，感受着怀中人的温度和心跳，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力量和责任。
这一夜，两人相拥而眠。
江辞因为极度的疲惫和精神透支，很快在林砚安稳的心跳声中沉沉睡去，但即使在睡梦中，他的手依旧紧紧抓着林砚的衣角，仿佛那是唯一的浮木。
林砚却毫无睡意，他睁着眼睛，在黑暗中警惕地聆听着周围的动静，大脑飞速运转。
江淮的计划风险极高，但眼下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
被动防御只会让对方不断蚕食他们的安全感，最终将江辞逼入绝境。
必须主动出击，但每一步都必须如履薄冰。那个“Z-7”信号像悬顶之剑，提醒他对手的强大与莫测。
他轻轻抽出被江辞压麻的手臂，悄无声息地起身，拿出那个加密手机，再次调出警报记录，仔细研究“Z-7”信号的特征：高强度，定向，短时扫描。
这不像普通的监听，更像是一种……精准定位确认？
对方在确认他们的位置？
还是在确认江淮的位置？
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如果对方已经掌握了江淮的行踪，那么江淮提出的“契机”，会不会本身就是一个将计就计的陷阱？
目的就是将江辞引出相对安全的校园环境，然后……
林砚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他不能再完全依赖江淮的判断！
必须有自己的后手！
他沉思片刻，用加密通道给王警官发送了一条极其简短的预警信息，只提及“后山遇袭，对方动用高级侦察手段，计划或有变，请求外围策应”，并未透露江淮的具体计划。
他需要警方的力量作为最后的保障，但不能打草惊蛇。
随后，他仔细收好江淮给的那个微型通讯器，开始在心中默默规划各种可能的应急预案和撤离路线。
他必须确保，在任何情况下，都能第一时间带江辞安全离开。
接下来的两天，表面风平浪静。校园生活按部就班，阳光依旧明媚。
林砚和江辞形影不离，但两人之间弥漫的气氛已然不同。
一种经过生死考验后沉淀下来的、深沉的默契和依赖，取代了之前的羞涩和试探。江辞的话依旧不多，但眼神中多了几分安定，他会主动靠近林砚，会在人群拥挤时自然地将手放进他的掌心，会在林砚看他时，回以一个浅浅的、却真实温暖的笑容。
林砚则像一头警觉的雄狮，将所有的温柔都给了江辞，同时用锐利的目光审视着周围的一切。
他暗中留意着每一个可能与“信号源”或后续行动相关的细节。
周五下午，林砚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收到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加密信息，内容只有一行代码和一個时间地点坐标。
是江淮的联络！
计划启动了！
时间定在明天晚上，地点是市郊一个废弃的物流仓库园区。
林砚的心猛地收紧。
该来的，终于还是要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回复了一个简单的确认码。
傍晚，他和江辞在食堂吃饭。周围人声鼎沸，江辞小口吃着饭，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忽然，他抬起头，看向林砚，眼神清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坚定，轻声问：“林砚……是明天吗？”
林砚愣了一下，随即明白江辞已经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
他放下筷子，握住江辞放在桌上的手，郑重地点了点头：“嗯。怕吗？”
江辞沉默了几秒，然后反手握紧了林砚的手，力度不大，却异常坚定。
他摇了摇头，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林砚耳中：“有你在……不怕。”
深夜，林砚等到江辞睡熟后，再次悄无声息地检查了一遍那个微型通讯器和自己准备的应急物品。
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在江辞安静的睡颜上。
林砚俯身，在他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心中默念：无论如何，我会带你回家。
就在他准备躺下时，手机屏幕极快地闪烁了一下，一条来自王警官的加密信息弹出，内容让林砚的瞳孔骤然收缩：
「目标仓库园区周边发现异常无线电静默区，且有不明车辆频繁活动。情报显示，‘Z’势力核心人物‘蝮蛇’已秘密入境，极可能与此次行动有关。行动风险等级升至最高！建议立即终止！」
Z先生手下的核心干将？！
他竟然亲自来了？！
现在还能终止吗？
江淮那边是否已知情？
这突如其来的变数，让整个计划充满了致命的未知！
林砚盯着屏幕，指尖冰凉。明天晚上的仓库之行，瞬间从一场主动的博弈，变成了可能通往地狱的单行道。
他转头看向身边一无所知、安然沉睡的江辞，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几乎无法呼吸。
第62章 螳螂捕蝉
王警官信息中“蝮蛇”二字带来的刺骨寒意，尚未从林砚的四肢百骸中褪去，江淮那边已然亮起了行动的信号。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且不说江淮是否会同意，单是“蝮蛇”这种级别的人物现身，就意味着对方志在必得，即便他们龟缩校园，对方也必然有其他手段逼他们现身。
与其被动等待更凶险的陷阱，不如踏入这个已知的险局，至少，他们还有一线争取主动的机会。
林砚深吸一口冰冷的夜风，将手机塞回口袋，指尖因用力而微微颤抖，但眼神却迅速沉淀下来，变得锐利而冷静。
他回头看了一眼身边紧紧依偎着他、面色苍白却努力保持镇定的江辞，心中那股破釜沉舟的决绝感愈发强烈。
他用力握了握江辞冰凉的手，低声道：“跟着我，无论发生什么，别怕。”
江辞重重地点了点头，浅色的瞳孔里映着远处仓库零星的光点，恐惧依旧存在，却被一种孤注一掷的信任压了下去。
两人借着废弃集装箱和建筑阴影的掩护，如同暗夜中的狸猫，悄无声息地向三号仓库靠近。
空气中弥漫着铁锈、机油和陈年灰尘的混合气味，远处隐约传来海浪拍岸的呜咽，更显得这片废弃之地死寂得可怕。
每一步都踩在碎石和杂物上，发出细微的声响，在林砚耳中却如同惊雷。
靠近三号仓库巨大的、锈迹斑斑的侧门时，林砚示意江辞停下。
他屏住呼吸，侧耳倾听。仓库内一片死寂，仿佛空无一人。
但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却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强烈。
他按照江淮指示，没有直接进入，而是绕到仓库后方，找到了一个破损的通风口栅栏。
栅栏早已锈蚀，林砚稍一用力便将其卸下，露出一个仅容一人匍匐通过的洞口。里面黑洞洞的，散发着霉味。
林砚率先钻了进去，然后回身将江辞也拉了上来。
通风管道内狭窄而肮脏，两人只能弯腰前行，金属管道壁冰冷刺骨。
爬行了约十几米，前方隐约透来微弱的光线，并传来压低的人声。
林砚心中一凛，示意江辞绝对安静，两人小心翼翼地挪到管道拐角，透过缝隙向下望去。
下方是仓库的一小片空地，堆放着一些废弃的机器零件。
江淮独自一人站在那里，背对着他们的方向，身形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孤寂。而他对面，站着三个穿着黑色劲装、面容冷峻的男子，为首的一人，脸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眼神凶戾，正是之前追踪过他们的那个“刀疤刘”的同伙之一！
“东西呢？”刀疤男声音沙哑地问道，带着不耐烦。
江淮举起手中的一个小型金属箱，语气平静：“我要的人呢？”
“哼，放心，那病秧子和他小相好的，跑不了。”刀疤男狞笑一声，“先把东西扔过来验货！”
林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江淮真的在和他们交易？
用那个所谓的“证据”？
那江辞和他算什么？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异变陡生！
“砰！砰！砰！”
三声极其轻微、仿佛装了消音器的枪声骤然响起！
声音来源并非来自场内对峙的双方，而是来自仓库高处的横梁阴影处！
站在刀疤男身后的两名手下应声而倒，连哼都没哼一声！
刀疤男反应极快，猛地向侧方扑倒，同时拔枪还击！
子弹打在横梁上，溅起一串火星！
真的有第三方介入！
仓库内瞬间乱成一团！
江淮在枪响的瞬间也已伏低身体，迅速躲到一台废弃机器后面，手中的金属箱依旧紧握。
枪声在空旷的仓库内回荡，格外刺耳。
林砚死死按住身边因惊恐而发抖的江辞，大脑飞速运转。
是王警官的人？
还是……“蝮蛇”的人？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横梁上的枪手显然训练有素，火力压制得刀疤男根本无法抬头。
然而，就在此时，仓库另一侧的大型卷帘门突然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缓缓升起！数道强烈的车灯光柱如同利剑般射入仓库，照亮了漫天飞舞的尘埃！
灯光中，数名穿着统一黑色作战服、装备精良的人员鱼贯而入，动作迅捷而专业，瞬间形成了包围态势！
